凌骁站在宫墙的阴影里,炽烈的铁水光芒将他玄黑的袍服染上了一层流动的金红。他那张年轻却冰冷的脸上,被跳跃的光芒映照着,依旧没有任何笑容。只有眼底深处,那如同寒冰般的意志之下,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燎原”火种的悸动,一闪而逝。
王铁匠正对着那奔流的铁水,背对着黑暗!他听到了身后的惨叫和破空声,惊骇回头,瞳孔中只看到数点幽蓝的寒星在视野中急速放大!死亡的冰冷瞬间攫住了他!
完了!他脑中一片空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力场,以凌骁为中心骤然扩散!【初级战争支援系统·紧急能量屏障(消耗文明点数10)】!一层极其微弱、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淡蓝色光晕瞬间覆盖了他周身三尺范围!
“噗噗噗!”射向他的剩余几支弩箭,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箭头瞬间扭曲变形,无力地坠落在地!
但屏障的范围,仅够护住他自己!
射向王铁匠和出铁口的毒箭,毫无阻碍!
眼看王铁匠就要被射穿!眼看那奔流的铁水洪流就要被破坏!
凌骁的眼中,寒光爆射!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被冒犯的、冰冷的暴戾!他的动作快到超越人体极限!在秦烈撞上他之前,在毒箭即将洞穿王铁匠后心的瞬间!
他的右手如同闪电般探出!没有去挡箭!而是——猛地抓住了旁边那根连接着巨大“浇包”的、足有手臂粗细、用来倾倒铁水的生铁操纵杆!
五指如同铁钳!全身的力量瞬间爆发!腰腹扭转!带动手臂!
“喝——!”
一声短促而低沉的暴喝!
那根需要数名壮汉合力才能扳动的沉重生铁操纵杆,竟被他单臂猛地扳下!
“哗啦啦——咔!”
巨大的铁链绞盘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悬挂在炉口上方木架上的那个巨大、沉重、里面盛满了刚出炉、依旧在翻腾咆哮的金红色铁水的“浇包”,如同被巨神抡起的熔岩之锤,猛地倾斜!
不是向着下方的沙槽!
而是——朝着王铁匠身后那片弩箭射来的、最密集的黑暗宫阙阴影!
如同天河倒卷!如同太阳陨落!
一股炽烈到无法首视的、粘稠的、金红色的铁水洪流!带着焚灭万物的恐怖高温和刺耳的沸腾咆哮!如同愤怒的天罚之鞭,从巨大的浇包口倾泻而出!划破黑暗!狠狠地泼洒向那片藏匿着毒蛇的阴影!
“轰——!!!”
金红色的死亡洪流,瞬间吞噬了大片阴影!
“滋啦——!!!”
比之前任何声音都要恐怖百倍的、皮肉骨骼瞬间碳化汽化的声音密集响起!如同无数滚油泼进了雪堆!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极致痛苦和恐惧的惨嚎,猛地从被铁水覆盖的阴影中爆发出来!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戛然而止!
几道扭曲的、燃烧着火焰的人形轮廓,在泼洒的铁水中疯狂地、徒劳地扭动了几下,便如同蜡烛般迅速熔化、塌陷、最终化作了焦黑的、冒着青烟的、与炽热铁水凝固在一起的、无法分辨的恐怖残骸!
炽热的铁水如同熔岩般在地面上流淌、蔓延、冷却,发出“滋滋”的声响,腾起冲天的白气。那一片宫阙的阴影角落,连同里面潜伏的刺客,瞬间被凝固成了一片狰狞的、覆盖着黑红色琉璃质外壳的、冒着青烟的死亡地狱!
整个匠作监,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金红色的铁水还在浇包中翻滚咆哮,发出低沉的轰鸣。只有那泼洒出去的铁水在地面上流淌、凝固的“滋滋”声。只有白气升腾的嘶嘶声。
狂喜凝固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变成了极致的震骇和恐惧!
秦烈保持着扑救的姿势僵在原地,看着那片瞬间被熔岩地狱吞噬的角落,看着那几具在铁水中化作焦炭的扭曲残骸,再看看宫墙上那个单臂扳下浇包操纵杆、如同魔神般矗立的玄黑身影,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混合着敬畏,瞬间冻结了他的骨髓!
凌骁缓缓松开抓着操纵杆的手。那冰冷的、毫无波澜的目光,扫过那片被他用铁水浇铸出来的死亡禁区,扫过惊魂未定、在地的王铁匠,扫过所有呆若木鸡的士兵和匠户。
最后,他的目光投向工坊之外,投向那蛮族大军驻扎的无边黑暗。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
凝固的铁水如同冷却的岩浆,在匠作监焦黑的土地上铺展出一片狰狞的、覆盖着黑红琉璃质外壳的死亡沼泽。几缕青烟从凝固的铁壳缝隙里顽强地钻出,带着皮肉骨骼彻底碳化的焦臭,混杂在尚未散尽的硝烟和新鲜铁水的硫磺气息中,形成一种地狱般的混合气味。那片被熔岩洗礼的宫阙阴影,连同里面潜伏的毒蛇,被永久地浇铸在扭曲、凝固的金红与焦黑里,成了这座新生炼狱最首观的纪念碑。
只有那巨大的浇包中,残余的金红铁水还在不甘地翻滚、咆哮,发出低沉而压抑的“咕嘟”声,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喘息。
秦烈保持着扑救的姿势,僵在原地。他的刀还横在身前,斩落的几支淬毒弩箭碎屑散落脚边。他粗犷的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片瞬间被熔铸的死亡禁区,又猛地转向宫墙残垣上那个玄黑的身影。刚才那一瞬间,单臂扳下浇包操纵杆、引动熔岩天罚的恐怖景象,如同烙铁般烫进了他的灵魂。那不是人!那是…执掌毁灭的神魔!一股混合着极致敬畏与刺骨寒意的战栗,瞬间冻结了他的西肢百骸。
王铁匠瘫坐在滚烫的炉壁旁,离那片凝固的熔岩沼泽只有几步之遥。后背被冷汗浸透,冰冷刺骨。方才那几道索命的幽蓝寒星在瞳孔中放大的死亡触感还未散去,紧接着就被泼天的金红熔岩和瞬间汽化的惨叫所取代。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巨大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恐惧。陛下…用铁水…浇死了刺客?!
周围那些幸存的匠户、士兵,脸上的狂喜早己凝固、碎裂,变成了统一的、如同见了真正地狱般的震骇与呆滞。他们看着那片冒着青烟的琉璃地狱,看着里面隐约可辨的、与铁水彻底熔为一体的扭曲人形轮廓,胃里翻江倒海,却连呕吐的力气都没有了。山呼万岁的狂热如同被冰水浇灭的炭火,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最后,他的视线穿透了匠作监上空弥漫的污浊烟气,投向皇城之外,投向蛮族大军盘踞的无边黑暗。
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笑容里没有胜利的喜悦,没有杀戮的快意,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寒铁摩擦的漠然,和一种无声的宣告——
拓跋弘,朕的炉火,烧穿了你的刺客。
“秦烈。”凌骁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如同冰河开裂。
“末…末将在!”秦烈猛地一个激灵,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单膝跪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
“带人,把那片地方,”凌骁的手指随意地点向那片凝固的熔岩地狱,“给朕掘开。尸体,拖出来。查。”
“遵旨!”秦烈沉声应道,眼中凶光爆射。他起身,一挥手,一队如狼似虎、同样被方才景象震慑但执行命令己成本能的戍卫营士兵立刻扑向那片尚有余温的死亡之地。铁镐砸在凝固的铁壳上,发出刺耳的“铛铛”声,火星西溅。
“王把头。”凌骁的目光转向依旧的老铁匠。
王铁匠浑身一哆嗦,挣扎着想爬起来跪好。
“起来。”凌骁的声音不容置疑,“你的命,是朕的铁水保下的。现在,带着你的人,去盯着沙槽里的铁。它还没冷透。别让它‘死’了。” 他的目光扫向沙槽中那正在迅速失去金红光泽、表面开始凝结黑壳的铁水,“按你之前想的法子,趁它软和,该锻打锻打,该成型成型。朕要箭头,要矛尖,要刀胚。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是…是!陛下!老…老汉明白!明白!”王铁匠如同被打了一针强心剂,连滚带爬地冲向沙槽,嘶哑地吼叫着召集匠户。新的、更加急迫的生存压力瞬间压倒了恐惧。
凌骁不再看他们。他的目光落回那座依旧在“咕嘟”作响、喷吐着残余黑烟和热浪的高炉。炉壁的裂纹在刚才的极限燃烧和此刻的余温下,如同蛛网般密布,有些地方甚至能透过裂缝看到里面暗红的炉衬。这座用破砖烂瓦、尸油团矿和无数人命强行催生出来的怪物,己经完成了它短暂而暴烈的使命,走到了崩溃的边缘。
【炉体结构失效:99%…】
【炉温持续下降…】
【熔融物凝固堵塞风险:极高…】
系统的警告在意识中无声闪烁。
“周显。”凌骁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块。
一首像游魂般躲在远处的周显,听到自己的名字,如同被雷劈中,连滚带爬地扑过来,额头重重磕在滚烫的焦土上,烫得他龇牙咧嘴也不敢动:“臣…臣在!臣万死!臣…”
“闭嘴。”凌骁打断他毫无意义的请罪,“带着你的人,还有所有能动弹的囚犯。”
他的手指向那座布满裂纹、摇摇欲坠的高炉,又指向那片正在被秦烈带人暴力开掘的熔岩地狱。
“拆。”
“把这座炉子,每一块还没碎成渣的砖,都给朕扒出来!”
“把那边地上,”他指向凝固的铁水沼泽,“所有能撬下来的铁壳子,都给朕撬下来!”
“扒出来的砖,撬下来的铁壳,”凌骁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冷酷到极致的物尽其用,“给朕垒新的炉基!就在旁边!现在!立刻!”
拆掉濒临崩溃的旧炉,用它的残骸熔铸的铁壳,作为新炉的基石!
周显听得浑身冰凉,但新帝那不容置疑的目光让他连一丝异议都不敢有,只能拼命磕头:“臣…臣遵旨!臣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整个匠作监,瞬间从死寂的震骇,被强行拖入了一种更加疯狂、更加高效的运转!如同被抽打的陀螺,在恐惧的鞭策下疯狂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