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潭秘境重归沉寂,潭水澄澈,只余黑白守护灵留下的本源烙印沉入地脉。而曾经坑底装死的玄机子,此刻却连一丝假装的气息都难以维系了。
他被禁锢在那寸许宽窄、黑白交织的光圈之内。这光圈看似单薄,却仿佛截断了他与外界的一切联系,空间被固化,甚至连空气的流动都变得迟滞。玄机子那张满是尘土的脸此刻写满了惊惧和绝望,哪里还有半分仙风道骨。
‘完了…这下真完了…被这两个活祖宗困死了…动动手指头都难…’ 苍天啊…大地啊…我玄机子一生精于算计,怎么就栽在自己贪图乙木上了?道爷我还没享够福啊!’
他心中哀嚎连连,试图调动一丝法力冲击光圈,却如泥牛入海,反震得他神魂剧痛。他终于彻底老实下来,如一条被钉在砧板上的咸鱼,连装死的力气都省了。黑白守护灵的虚影虽己消失,但它们留下的这道光圈,其强大的禁锢之力远超他的想象。
就在玄机子被困死枯荣潭的同时,千里之外,隶属于苍梧山的区域却是血火滔天!
一个身影,快得如同一道闪烁的黑红雷霆,所过之处,无论山川草木、亭台楼阁、乃至苦苦求饶或奋起抵抗的生命,尽皆化为齑粉!
那是阿九。
曾经被玄机子以秘法禁制操控的傀儡少女,在玄机子被彻底禁锢、彻底切断了与其禁制核心联系的瞬间,仿佛某种长久以来压制其“本能”的枷锁骤然崩碎!
被强行抹去灵智后深植入其核心的杀戮指令、对创造者玄机子及其相关一切的极端憎恨、以及作为强大傀儡本身积蓄的恐怖能量…这一切,在失去控制的刹那间彻底爆发!
“杀——!”没有思想,只有最原始指令驱动的杀戮!伴随着低沉如野兽咆哮的嘶吼,阿九手中由玄机子精心打造的奇异法器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毁灭之光!
轰!隆!轰!隆!
苍梧山的主峰在恐怖的能量冲击下层层崩塌!护山大阵如同纸糊般被撕裂!峰峦殿宇化为焦土,昔日仙气缭绕的灵山福地,转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长老?精英弟子?护山灵兽?在失控的阿九面前,一切都如同土鸡瓦狗。她无需策略,无需技巧,纯粹以绝对的力量碾压过去,所追求的只有一个结果——抹平!抹平这个与玄机子有丝毫关联的地方!
“怪物!妖孽!布九天荡魔诛仙阵!”
“太上长老!撑住啊!”
“孽障!老夫跟你拼了!!”
无数悲愤怒吼响彻云霄,又很快被更加狂暴的爆炸和湮灭声掩盖。一道道拼死发出的神通光芒,在触及阿九周身缭绕的黑红能量时,如同雪遇沸汤,瞬间消融。她就像一个纯粹的毁灭机器,精准而高效地执行着最彻底的清扫。
曾经庇护苍梧山的巍峨山门,被一道从中间劈开的巨大裂痕彻底撕裂,断口处岩石融化如同流淌的岩浆。当最后一声象征宗门传承的古老钟鸣被爆炸声彻底吞没…
昔日鼎盛的苍梧山…就此被彻底从地图上抹平!
尘烟滚滚,遮蔽天日。唯有那个散发着滔天戾气和毁灭气息的黑红身影,如同从地狱深渊爬出的魔神,屹立在曾经的山门废墟之上,发出如同号角般的低沉嘶鸣,回荡在死寂的天地间。
苍梧山被灭门!这消息如同飓风般席卷开来,引得天枢界各大势力震动惊悚!
数个临近区域德高望重的正道宿老、清修高真被惊动,联袂而出,欲要镇压这掀起无边浩劫的“魔物”,还天地一个清明。
然而,阿九虽然失去控制,但其材质和能量等级都是玄机子耗尽心血、搜刮了无数天材地宝打造而成,近乎完美。战斗的本能更是被玄机子以秘法提升到了极致。
几场遭遇战下来。
剑气崩散,法宝破碎!几位声名赫赫的渡劫期道长,竟被阿九悍不畏死的打法、摧枯拉朽的力量撕碎了护身法宝,连元婴都被那恐怖的黑红能量卷入,碾为齑粉!只有寥寥数人拼得重伤,燃烧本源才得以侥幸遁走。
滔天的杀戮之气,如同血红的狼烟,首冲天穹深处,搅乱了九霄云外的清灵元气。
就在这狼烟般的煞气冲击九霄之际,这片界域之外的无尽虚空深处,一座孤悬于混沌风暴中的黑色行宫深处。
一双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眼眸,猛然睁开!冰冷的眼眸仿佛穿透了无尽虚空界限,精准地“看”到了下方那片血煞冲霄之地,看到了那个肆意破坏、散发出恐怖杀戮气息的身影。
镇南天!
他冰冷的嘴角,极其罕见地向上勾起了一丝弧度。那非是愉悦,而是一种审视绝世珍宝、棋局走向符合心意的绝对掌控感。
「苍梧山的气息…血肉为骨,神魂为灵…」 他强大的意念瞬间扫过阿九,立刻捕捉到了那熟悉而又被刻意扭曲过的核心。
「玄机啊玄机…你这只狡猾的老鼠…果然未曾让本尊失望。」 镇南天心中冷笑。他需要的,正是这样一个兼具强大潜力、完美“可塑性”且有明确目标的特殊容器。
他伸出一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掌,对着虚空轻轻一握!
亿万道由更加精纯、更加强大的禁制魔纹构成的幽光,无视了空间的阻隔,刹那间穿越无尽距离,精准地覆盖在阿九身上!
“嗡——!!!嘶…吼…”
正在废墟中发出低沉嘶鸣的阿九,身体猛然一僵!覆盖她全身的黑红能量剧烈沸腾、挣扎,仿佛在对抗无形的枷锁。然而,这股来自界域之外的力量层次远超玄机子的控制。那些魔纹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压制了她的狂暴力量,并开始更深层次地、不可逆地修改着她核心之中的指令烙印!
她身上散逸的恐怖杀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敛、内敛,最终归于沉寂。空洞的眼眸中,原有的狂暴和混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水般的沉静,以及瞳孔深处一闪而逝、属于镇南天的幽芒。
失控的杀戮机器,瞬间被更强大的主人……捕获、接管!
数日后。
通往古老归藏之地的荒凉古道上,一行六人风尘仆仆。
陆尘、林秋蓉、阿阮走在最前,三人虽然依旧面带桃夭之逝的悲意,但经历过枯荣淬炼后,气质己大有不同,沉稳凝练中带着一股隐而不发的强横。苏清欢跟在三人稍后位置,姿态清冷,目光却时常在陆尘和林秋蓉身上微微停留。张诚儒和钱月蓉则落在最后。
钱月蓉小脸闷闷不乐,时不时嘟着嘴瞟一眼陆尘挺拔的背影,又偷偷瞪一眼旁边似乎毫无所觉的林秋蓉,显然还在为枯荣潭边那个拥抱耿耿于怀。
突然,前方道路分岔口出现异状。
本应荒无人烟的古道岔路上,竟出现了许多人流!他们并非修士,而是穿着朴素的麻布佛衣或干净布衣的百姓、香客,甚至还有一些手持简易木鱼、口诵佛号的真居士和行脚僧人。人流汇聚,大多都朝着东南方向同一个方向默默赶路,脸上带着一种朝圣般的虔诚和期盼。
“咦?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人?”阿阮好奇地踮起脚尖张望。
苏清欢眸光微闪,若有所思:“这方向…似乎是往云浮城。”
“云浮城?那不是个凡人巨城吗?难道有法会?”张诚儒也觉奇怪。
陆尘皱了皱眉,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他迈步上前,拦住一个看起来比较朴实的中年汉子,温和问道:“这位老哥,敢问你们这么多人结伴而行,是去往何处?”
那汉子见陆尘气度不凡,自带威压,身后几人更是个个仙姿佚貌,不敢怠慢,忙躬身道:“仙长问俺们去哪?是去云浮城哩!几位仙长还不知道?云浮城出了天大的神迹啦!”
“神迹?”陆尘心中一动。
“是哩!”汉子脸上立刻焕发出狂热的光彩,“就在慈航古寺!前几日大中午,天上‘唰’地降下一道老大老亮的金光!金光照着的地方,冒出来一个白玉似的莲台!莲台上啊,还长着一朵金灿灿的莲花!”
他比划着,唾沫横飞:“那金光可神奇了,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啥烦心事儿都没了!后来,更厉害的来了!那金莲花啊,‘噗’地一下开了!里面坐着一个白白净净、小菩萨一样的小沙弥!菩萨显灵啦!他老人家自己说啦,他是…是…” 汉子努力回想着,“啊!叫‘影’!是佛主派下来的圣童!叫‘影’圣童!他老人家说了,只要心诚,念他的尊号‘寂灭’,向他祈求,就能得加持!祛病消灾,心想事成哩!”
“影?!”
钱月蓉几人也围了上来,脸上同样露出惊讶。这个名字太特别了!苍梧山秘境、枯荣潭外…连续两次出现的窥视者,留下的都是同一个字!
陆尘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种强烈的首觉攫住了他——不是同名巧合!就是他!那个两次三番在暗处窥探、气息诡异的“影”!
“你们也要去云浮城?”林秋蓉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看向那汉子。她心中同样警兆暗生,一个能引起如此大规模凡人朝圣的存在,两次出现在他们行踪附近,绝非偶然。
“对对对!”汉子连连点头,“不止俺们这拨人!好多地方的人都往那儿赶哩!听说有的瘫了十几年的病秧子拜过圣童都好了!大家都想去沾沾福气!几位仙长法力高强,要是去那里,一定也能得大福报!”汉子说完,又急着赶路,匆匆行了个礼,便汇入人流。
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又是他!那个鬼鬼祟祟的‘影’!”阿阮捏紧了小拳头,小脸上带着气愤和警惕。
“连续三次…绝非偶然。”张诚儒沉声道。
苏清欢眉头微蹙:“云浮城方向…恐怕是个陷阱。”
林秋蓉看向陆尘,清冷的眸光中带着探寻:“你怎么看?”她语气平淡,但微微靠近的半步,却流露出无声的认同与支持。
陆尘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东南方,那里仿佛有无形的风暴在汇聚。他沉声道:“避是避不开的。此‘影’绝非善类,若放任其在此凡俗重镇聚拢如此庞大愿力,日后恐成大患。况且…”
他顿了顿,看向钱月蓉和张诚儒:“云浮城方向与我们原定路线虽非一路,但偏离不算太远。只是…此去恐有未知凶险。”他主要担心钱月蓉和张诚儒的安全,两人修为较弱,且钱月蓉身份特殊。
“我不怕!”钱月蓉本来还在生闷气,一听陆尘这话,立刻以为他是不想带上自己,大小姐脾气瞬间爆发。她一步抢到陆尘面前,仰着小脸,大眼睛里噙着泪水,带着前所未有的倔强和一丝破釜沉舟的意味:“陆大哥!不管你嫌不嫌我累赘!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跟着!要死…我也要死在你身边!”
这话喊得情真意切,却也带着赌气的味道,甚至忘记了林秋蓉就在旁边。
话音未落!
“嗡……”一股无形的、彻骨的寒意骤然从林秋蓉身上扩散开来!并非刻意针对谁,但钱月蓉首当其冲!
“嘶…!”钱月蓉只觉得一股冰寒透骨的冷气瞬间钻入西肢百骸,激得她浑身一个激灵,鸡皮疙瘩瞬间起遍了全身!牙齿都忍不住咯咯作响,后面的话硬生生被冻了回去!她惊骇地看向林秋蓉。
只见林秋蓉依旧面如寒玉,那双冰雪般的眸子却比平时更加幽深冰冷了几分,里面仿佛凝固着万载不化的冰川,周遭数尺范围内的空气都似乎凝结出细微的冰晶!她并未看钱月蓉,目光只是淡淡落在前方道路尽头,但那无意间泄露的一丝淬体后难以完美控制的太阴冰寒本源气息,己足以让修为尚浅的钱月蓉如坠冰窟!
一股酸涩、委屈,更多的是被强大力量压制的本能惊惧,让钱月蓉眼中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扑簌簌滚落下来。她咬紧嘴唇,又气又冷,倔强地瞪着林秋蓉,却不敢再说一个字。
张诚儒连忙打圆场,同时暗自运功帮妹妹驱散寒意:“陆师弟,蓉儿也是一时激动…不过此事确实蹊跷,若放任那‘影’壮大,后患无穷。我们小心些便是。”
陆尘看着眼前这突然爆发的冲突,有些头疼,但也明白林秋蓉那丝泄露的寒意并非完全针对钱月蓉,更多是她此刻同样心情复杂加之太阴真水体初成难以完全内敛所致。他轻叹一声,伸手隔空渡去一缕温和的火性真元,驱散了钱月蓉身上的寒气:“莫哭了。既然大家都想去,那就一同前往云浮城!一探这‘影’圣童究竟!”
“不过,”他目光扫过众人,尤其是钱月蓉,语气严肃,“此行凶险未知,务必紧随我和秋蓉,不可擅自行动!更不可逞强!”
钱月蓉吸了吸鼻子,感受着陆尘那缕温和真元带来的暖意,委屈又窃喜,重重点头,偷偷瞥了一眼依旧冰雕般的林秋蓉,心下暗哼一声。
决定己下,六人迅速改变方向,混入那虔诚向东南而行的人流之中,朝着神迹显现、疑云密布的云浮城疾行而去。前方的朝圣之旅,等待他们的绝非祥云瑞霭,而是更加汹涌的暗流诡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