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声控灯在安雨泽推门时“啪”地亮起,惨白的光打在铺着地毯的地面上,映出他疲惫的影子。刚走出包厢,酒气就被穿堂风卷走大半,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摸出手机想给凉笙打个电话——哪怕她不接,听听忙音也好。
指尖刚触到屏幕,斜对面的安全通道里就传来压低的训斥声,像钝刀子割着空气。
“你个没用的东西!”是王总的声音,带着酒后的粗粝,“让你机灵点,跟安总多走动走动,你倒好,睡都睡了,连句软话都不会说?合同到现在还悬着,你以为港城的官员是来看你脸红的?”
安雨泽的手指顿住,眉头猛地蹙起。
“我没有……”林溪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却被王总狠狠打断:
“没有?那安总看你的眼神跟看块石头似的!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废物妹妹?跟你妈一个德行,除了哭还会干什么?”王总的声音陡然拔高,走廊的声控灯被震得闪了闪,“从小到大你就是个拖油瓶!我爸供你吃供你穿,让你考个好大学你考不上,现在让你帮衬家里一把,你都办砸!你说你活着有什么用?浪费粮食的东西!”
安雨泽攥着手机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顺着声音望过去,安全通道的门虚掩着,能看见林溪蜷缩在楼梯转角,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肩膀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她穿着那件不合身的白裙子,裙摆被楼梯蹭得沾了灰,头埋在膝盖里,双手死死抓着裙角,指腹都抠得发白,却一声不吭,连呜咽都憋在喉咙里。
王总还在骂,字句像淬了毒的冰锥:“早知道你这么没用,当初就该让你跟你妈一起滚!现在好了,安总那边明显不高兴,要是合同黄了,我看你怎么赔!”他踹了一脚旁边的垃圾桶,铁皮桶“哐当”撞在墙上,“滚!别在这儿碍眼!”
脚步声咚咚地远去,王总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包厢门被他“砰”地甩上,震得声控灯又闪了两下,最后彻底灭了。
走廊瞬间陷入黑暗,只有安全通道那扇门的缝隙里,还漏出点微光。安雨泽站在原地,呼吸沉得像灌了铅。刚才王总的话像重锤,一下下砸在他心上——“和安雨泽睡到了一起”“像她妈一样没用”“拖油瓶”……这些话刻薄得像刀子,把林溪最后一点尊严割得稀碎。
他听见黑暗里传来极轻的抽泣声,像小猫被踩了尾巴,细弱却钻心。借着门缝的光,他看见林溪慢慢抬起头,脸颊上全是泪痕,眼睛红肿得像核桃,却首勾勾地盯着楼梯扶手,里面没有光,只有一片死寂的空洞。
她就那么坐着,背靠着墙,像个被人随手丢弃的破布娃娃。裙子皱了,头发乱了,脸上还沾着没擦干的泪,却连抬手抹一把的力气都没有。安雨泽忽然想起凉笙说过,她小时候被邻居骂“野丫头”,也是这样,躲在柴房里咬着嘴唇不出声,心里却像被火烧一样疼——渴望被认可,却连辩解的勇气都没有。
王总的脚步声早就消失在电梯口,走廊里只剩下林溪压抑的哭声。安雨泽攥着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凉笙的号码页面。他忽然觉得喉咙发紧,刚才酒局上的客套、合同里的条款,此刻都变得轻飘飘的,只有眼前这个蜷缩在黑暗里的女孩,和她那声被碾碎在喉咙里的呜咽,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上。
声控灯在他的呼吸声里再次熄灭,黑暗彻底将一切吞没。安雨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听着那渐渐微弱的抽泣声,像听着一段被辜负的、卑微的渴望——那里面,有林溪的,或许也有凉笙的,还有他自己那些被忽略了太久的、早己生锈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