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仁几乎是逃也似的冲下了教学楼那几层冰冷的、泛着消毒水味道的水磨石台阶。初夏的阳光重新包裹住他，暖意融融，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反而像披着一件湿透的、沉甸甸的棉袄。
脑海里，那个简陋到令人发指的系统界面依旧顽固地悬浮着，灰白色的背景板上，【新手任务：扶老奶奶闯一次红灯，宣扬尊老美德！】那行加粗的宋体字，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视网膜上，下面紧跟着的【失败惩罚：头顶发光绿帽24小时】则像一把悬在头顶的、散发着幽幽绿光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尊老美德是这么体现的？啊？”陆仁一边脚步飞快地朝着校门方向冲去，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死鱼眼里满是荒谬和愤懑，“扶老奶奶过马路是美德！扶老奶奶闯红灯那是缺德！是谋杀未遂！是送老太太去见阎王爷好不好！这破系统是不是对‘正能量’这三个字有什么天大的误解？它的程序猿该不会是在阴间考的上岗证吧？用脚丫子写的代码？！”
他感觉自己的三观被这个所谓的“正能量求生系统”按在地上反复摩擦，还顺便撒了把孜然。
然而，吐槽归吐槽，骂娘归骂娘。陆仁脚下的速度丝毫没有减慢，反而越走越快，最后几乎小跑起来。
防毒面具！
这个念头像冰锥一样扎进他纷乱的思绪里，瞬间压倒了所有吐槽的欲望。
前世尸潮爆发初期，那种弥漫在空气中、无处不在的、由成千上万具腐烂尸体散发出的、混合着血腥、内脏腐败和排泄物发酵的恶臭，瞬间无比清晰地涌回他的记忆。那味道浓烈到能让人把胆汁都吐出来，粘稠得仿佛能凝固在肺叶里，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腐烂的淤泥。更可怕的是，一些特殊变异体还能喷吐带有腐蚀性或神经麻痹效果的毒气！没有防护，普通人光是闻到就可能首接丧失行动力，甚至被活活熏死！
他亲眼见过一个幸存者小队，就因为没戴防毒面具，在一条堆满尸体的狭窄巷道里，被浓烈的尸臭和一只呕吐者喷出的黄绿色毒雾笼罩，短短十几秒，就一个个翻着白眼、口吐白沫倒了下去，身体剧烈抽搐，皮肤迅速溃烂……
那场景，成了他无数个夜晚的噩梦。
所以，防毒面具！在末世初期，这玩意儿绝对是能救命的硬通货！其重要性甚至不亚于食物和水！有了它，就能在充满致命毒瘴和尸臭的环境里多一分生存的机会！就能在别人被熏得七荤八素的时候，保持清醒，寻找生路！
“必须拿到！”陆仁咬着牙，在心里对自己低吼。那股被系统戏耍的憋屈感，瞬间被一种更强烈的、对生存物资的渴望所取代。
至于那个惩罚……
陆仁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仿佛己经能感觉到那顶绿油油、亮闪闪、如同霓虹灯招牌般醒目的帽子正在缓缓降落。一股寒意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不行！绝对不行！
他陆仁就算死，就算被丧尸啃得只剩骨头架子，也绝对不能顶着那玩意儿在学校里晃荡24小时！那己经不是社死了，那是把他钉在人类文明的耻辱柱上，供后世瞻仰嘲笑一万年！
“妈的，干了！”他狠狠一跺脚，像是给自己打气，又像是彻底认命。为了防毒面具，为了不戴绿帽子，这红灯，他闯定了！这老太太，他扶定了！
目标明确：校外商圈十字路口！寻找一位看起来腿脚还算利索、眼神最好还有点迷糊、最关键的是——身边没有交警或者热心市民围观的老奶奶！
时间就是生命！24小时倒计时己经开始滴答作响！
陆仁拉高了连帽衫的兜帽，遮住了小半张脸，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像个幽灵一样快速穿过校园林荫道。路过公告栏时，他瞥见几个女生正对着上面新贴的“校园歌手大赛”海报指指点点，发出清脆的笑声。那无忧无虑的笑声，此刻落在他耳朵里，却显得无比遥远和刺耳。
三个月……陆仁的心沉了沉，脚步更快了。
冲出校门，喧嚣的人潮和车流声浪瞬间扑面而来。马路对面就是大学城最繁华的商业街入口，巨大的LED广告牌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芒，各种奶茶店、小吃摊、服装店门口都挤满了学生。
陆仁的目标很明确——商业街外围那几个车流量巨大、红绿灯时间长的十字路口！那里才是“事故”高发区，也最有可能找到符合系统要求的“勇士”老奶奶！
他像一尾灵活的鱼，在人行道上快速穿梭，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每一个路口。
第一个路口，人潮汹涌。绿灯亮起，上班族和学生汇成一股洪流涌向对面。陆仁目光如电，在人群中快速搜寻。目标倒是出现了——一个头发花白、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老爷爷！他身边还跟着一个拎着购物袋、一脸紧张的中年妇女，显然是家属。
陆仁：“……”
系统要的是老奶奶！而且这颤颤巍巍的样子，他上去扶人家闯红灯，怕不是要当场喜提“过失杀人罪”？PASS！
他立刻转移阵地，冲向几十米外的第二个十字路口。
这个路口更大，车流更急。红灯亮着，斑马线前站满了等待的人群。陆仁挤到人群边缘，目光快速扫过。没有老奶奶！全是年轻人！几个打扮时髦的女生正凑在一起看手机，嘻嘻哈哈；一个背着吉他的男生戴着耳机，手指在琴弦上无声地拨动；还有几个一看就是赶着去网吧开黑的男生，焦躁地跺着脚。
陆仁的心往下沉了一分。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系统界面上的倒计时仿佛带着嘲讽的意味。
“妈的，平时那些跳广场舞、健步如飞的老太太们都去哪儿了？”他忍不住在心里暗骂。
就在这时，他眼睛一亮！
马路对面，斑马线的另一端，一个穿着深蓝色碎花短袖上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拎着个布兜的老太太，正安静地站在人群里等红灯。目标出现！
陆仁精神一振，身体微微前倾，正准备等绿灯亮起就冲过去制造“偶遇”，然后见机行事。
突然！
“嘀嘀——呜哇——呜哇——”
一阵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一辆闪烁着红蓝警灯、车身刷着“交警”两个大字的白色摩托车，如同一条灵活的游鱼，从拥挤的车流中钻了出来，稳稳地停在了路口中央！一个戴着白色头盔、穿着反光背心的交警利落地跨下车，开始站在路中间指挥交通，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斑马线两端的人群。
陆仁：“！！！”
他刚迈出去的半步，硬生生地、极其狼狈地收了回来，动作快得差点把自己绊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了一下，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卧槽！交警！
还是首接杵在路中间指挥的那种！
这还怎么玩？！
他陆仁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当着交警叔叔的面，明目张胆地拽着老奶奶闯红灯啊！那跟举着牌子冲进派出所大喊“我是小偷”有什么区别？嫌自己命太长还是嫌看守所的饭太香？
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焦灼感瞬间攫住了他。他眼睁睁地看着马路对面那位目标老奶奶，在绿灯亮起后，跟着人流，步履稳健、慢悠悠地、无比安全地走过了斑马线，消失在对面的街角。
“靠！”陆仁狠狠一拳砸在路边的电线杆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引得旁边等红灯的几个人侧目。他浑然不觉，只觉得一股邪火在胸腔里左冲右突，烧得他口干舌燥。
时间在流逝！己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目标还没着落！惩罚的绿光仿佛己经在头顶若隐若现！
巨大的压力下，陆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靠在电线杆上，微微喘息着，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街边那些琳琅满目的店铺：奶茶店门口排着长队，小吃摊的油烟混合着的香气飘散，服装店的橱窗里模特穿着光鲜亮丽的新品……
这一切繁华，在他眼中却自动换算成了冰冷的末世生存数据。
食物……
他的视线扫过街角的便利店。货架上那些花花绿绿的包装袋——方便面、压缩饼干、午餐肉罐头、巧克力、能量棒……这些在末世初期就是硬通货！保质期长、热量高、易于携带和储存。尤其是压缩饼干和肉罐头，一小块就能顶半天饿。水更重要！瓶装水、桶装水，有多少囤多少！干净的水源在末世很快就会成为奢侈品，被污染或者被强者霸占。还有药品！感冒药、消炎药、抗生素、止痛药、纱布、酒精、碘伏……这些在缺医少药的末世，关键时刻就是一条命！
武器……
陆仁的目光掠过五金店门口挂着的那些锤子、扳手、撬棍，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那把“物理学圣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吃灰。消防斧？工兵铲？这些是初期能找到的最实用的近战武器了。如果有渠道，搞把强弩或者复合弓就更好了，无声、远程、威力不俗。枪？他暂时不敢想，那玩意儿在和平年代就是催命符。对了，燃烧瓶！材料简单，威力巨大，对付尸群有奇效！需要囤积大量高度白酒和玻璃瓶……
据点……
一个安全的、易守难攻的庇护所是生存的根本。学校的宿舍？人太多，太混乱，不安全。租个房子？得是高层，有坚固的门窗，最好带地下室。郊区废弃的工厂或者仓库？位置偏僻，空间大，便于改造，但前期投入和风险也高……
钱！钱！钱！
所有的物资都需要钱！启动资金！巨大的启动资金！
家？老家的房子，父母辛苦半辈子攒下的唯一值钱东西，必须尽快说服他们卖掉！贷款？信用卡套现？网贷？虽然风险巨大，但末世来临，一切债务都是废纸！只要能搞到钱，手段必须狠！还要快！
脑子里飞速地盘算着，一张密密麻麻、条目繁多的生存物资清单雏形正在快速形成，每一项后面都跟着一个触目惊心的、不断跳涨的预估金额。那巨大的数字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钱……”陆仁喃喃自语，眼神里充满了焦虑和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站在巨大宝藏门口，却身无分文的乞丐，那种煎熬感，比面对尸潮还要让人绝望。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再次捕捉到一个目标！
第三个路口！距离他大约一百米！红灯亮着，斑马线这边，一个穿着米黄色薄外套、头发花白、身形略显佝偻、手里还拎着个菜篮子的老奶奶，正独自一人站在那里等灯！周围没有家属！没有交警！只有几个行色匆匆的年轻人！
天赐良机！
陆仁的心脏猛地一跳，之前盘算物资的焦虑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取代！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像一头发现了猎物的豹子，身体微微弓起，脚尖猛地发力——
“冲！”
他不再犹豫，拉低了兜帽，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着第三个路口的目标老奶奶，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防毒面具！我来了！
绿帽子！滚远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