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我裹着还沾着江水的官服站在青石板路上,鞋跟碾过晨露打湿的青苔。
风从江边吹来,带着潮湿的腥气,拂过后颈时让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王铁山扛着最后一箱银子走在前面,铜锁扣着的箱盖上“青阳县税”西个大字被晨光一照,晃得人眼睛发疼。
阳光透过云层斜射下来,在银箱上折射出冷冽的金属光泽,仿佛在无声地控诉。
“那不是柳家的护院?”
“箱子上怎么刻着县税?上个月柳大昌还说捐了三千两修桥——”
围观的百姓挤在衙门口,交头接耳的声音像春潮漫过石缝。
有个挑着菜筐的老妇踮脚看了眼银箱,突然拍着大腿喊:“我家那口子在码头卸货,上月见柳家的船半夜运货,原是偷了咱们的税银!”
我喉结动了动,手指无意识着腰间的典史印。
这方核桃大的铜印是昨夜王铁山从县库房翻出来的,此刻贴着皮肤发烫,烫得我想起系统面板上跳动的提示——“权柄掠夺任务:截获世族贪银三千两(进度100%),可于今日申时晋升典史”。
“陈典史!”王铁山回头,额角的汗珠顺着络腮胡往下淌,黏腻的气息随风吹来,“郑师爷在二门候着,说县太爷被他从被窝里薅起来了。”
我抬头,县衙二门上的红灯笼还没撤,郑师爷的灰布长衫被风掀起一角,正踮着脚往这边张望。
灯笼纸破了个洞,光影斑驳落在他脸上,显得有些滑稽。
他见着我,忙小跑过来,袖口沾着星点墨迹:“您可算回来了!
县太爷刚听说银箱的事,脸色白得跟浆糊似的——”
话音未落,后堂传来“哐当”一声,像是茶盏砸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惊飞檐下的麻雀。
王知远的声音跟着炸出来:“柳家的胆子是铁铸的?连税银都敢截?”
郑师爷缩了缩脖子,压低声音:“我去掀被子时,县太爷还骂柳大昌‘好个吃里扒外的’,等听说您连人带赃都押回来了......”他挤了挤眼睛,“您猜怎么着?他突然笑了,说‘这陈砚,倒会挑时候送功劳’。”
我心里一沉——王知远这种老狐狸,哪会平白替人高兴?
但眼下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
公堂的梆子“咚”地响了三声,早堂开审。
“带证人证物!”
王铁山应了声,带着两个捕快抬着银箱鱼贯而入。
三百箱银子码在公堂中央,像座白花花的小山。
最上面那口箱子没锁,我掀开箱盖,立刻有银锭特有的冷腥气漫出来——正是昨夜在江边截获的那箱,“青阳县税”的刻痕里还凝着半片芦苇叶,是搬运时从江滩带上来的。
指尖触碰箱沿时,木纹粗糙扎手,仿佛还能摸到昨日江水留下的痕迹。
“这是柳家护院昨夜试图运走的税银。”我声音沉得像敲在公堂上的惊堂木,回荡在寂静的大堂中。
“柳管家跳江拒捕,尸首在江边芦苇荡里——”
王铁山踢了踢脚边的草席,草席下露出半截青布裤管,脚踝处还缠着水草,隐约还带着河水的泥腥味。
人群里传来抽气声,有个小吏踮脚看了眼,当场捂住嘴跑了出去。
王知远翻着供词的手顿了顿,我瞥见他指节发白——供词是柳家几个护院在江边被吓破胆后招的,连柳大昌如何指使管家“把赈灾银转去私库”都写得明明白白。
他抬头时,目光扫过我腰间的典史印,突然提高声音:“传柳大昌!”
堂下立刻乱作一团。
我正盯着王知远案头的账册副本——那是我昨夜在柳家护院的包袱里翻出的,每一页都盖着柳家的朱印,记着“赈灾银折损三成”“余下送州城”的批注——忽听“哐啷”一声,公堂侧门被踹开。
“好个狗仗人势的小吏!”
柳大昌喘着粗气冲进来,锦缎马褂的盘扣崩了两颗,露出滚着金线的里子。
他身后跟着西个护院,腰间的刀柄撞得门框咚咚响,空气中顿时多了几分杀意。
“这三百箱是我柳家捐给青阳县修桥铺路的私产!你说我贪墨?证据呢?”
我摸出怀里的密信,信纸上还留着昨夜在船仓里烤火时的焦痕。
“柳老爷不妨看看这个。”我把信拍在案上,火漆残留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七月十五,您写给州城表亲的信,说‘赈灾银己截,三成填窟窿,余下作贺礼’——”
柳大昌的脸“刷”地白了。
他扑过来要抢信,被王铁山横着胳膊拦住。
“贺礼?”王知远突然笑出声,指尖敲着信上的朱红火漆,震得几粒火星飘落,“柳家的贺礼,倒用着青阳县百姓的血汗钱?”
公堂外的百姓哄然叫好。
我望着柳大昌颤抖的嘴角,突然想起幼年时父亲被毒死后,柳家的马车从县学门前碾过,车帘后露出的那方绣着金线的帕子。
此刻那帕子正从柳大昌怀里掉出来,沾着泥污躺在青砖上——和当年碾过父亲尸体的那方,绣着同样的并蒂莲。
“县太爷!”我压下喉咙里的腥甜,语气坚定如铁,“柳家私吞税银、杀害官差,证据确凿。”
王知远的惊堂木悬在半空,阳光从廊下照进来,把他脸上的表情照得清清楚楚——先是紧绷的狠戾,接着是按捺不住的雀跃。
他的手指在案上敲了两下,突然重重拍下:“传仵作验尸!着捕快查封柳家库房......”
“且慢!”柳大昌突然跪下来,额头撞在青砖上,闷响声中夹杂着血肉碰撞的钝痛,“我愿捐双倍银钱补税......”
我没再听他说什么。
目光落在王知远案头那本账册上,最后一页的批注被朱笔圈着:“州城陈大人寿宴,需备厚礼”。
——原来王知远也不干净。
但没关系,我摸了摸袖中系统新提示的“智略+20”的发烫触感,嘴角慢慢来。
这官场的水,才刚搅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