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着酱牛肉往书吏房走,花椒的麻劲儿还在舌尖打转,李七的脚步声在身后踢踢踏踏。
月光把他的影子叠在我脚边,像块化不开的墨。
“陈兄弟,”他突然压低声音,“王典史今儿看你的眼神儿,跟看自家种的大白菜似的——就差没当场拍板让你管文书房了。”
我把最后半块牛肉塞进嘴里,咸香混着夜风灌进喉咙。
系统面板在眼前晃,智略32,狠辣27,人脉还是15——得赶紧补上。
“李叔,”我停住脚,转身时青石板硌得后脚跟生疼,“明儿你去回王典史,说义庄那案子破了,可这青阳县死了人没人记、丢了东西没人查的事还多着。
要不添个’义庄巡查员‘?“
李七的络腮胡抖了抖:“巡查员?那不是要分走仵作的活计?”
“分的不是活计,是眼耳。”我摸了摸腰间的木牌——三等书吏的牌子磨得发亮,“您老在牢里当差二十年,总有些信得过的兄弟?
挑两个嘴严的,每月多领五钱银子,专管记义庄的进出名录、尸身数目。“
李七的小眼睛突然亮了:“陈兄弟是要......”
“要让青阳县死个人、丢块玉,都得先过咱们的眼。”我拍他肩膀,指腹蹭到他粗布衫上的酒渍,“王典史刚得了青天名,正愁没由头办实事儿,您把话往‘便民’上引,他准应。”
第二日卯时三刻,王知远的茶盏在案上磕出脆响。
我站在堂下,看他拇指着茶盏边缘——那片完整的茉莉花瓣还浮在水上,像朵假花。
“陈书吏这提议......”他抬眼时眼尾的皱纹堆成褶子,“倒合了我前日跟县尊说的’整顿民生‘。
李七举荐的张二牛、马三,我瞧着也实在。“他端起茶盏抿了口,茉莉香突然变得刺鼻,”每月从公账支十两,你盯着点。“
我弯腰应“是”,余光瞥见他案角压着张纸——赵德禄的字迹,笔锋锋利得能割纸。
出了典史房,李七凑过来,手里攥着张名单:“张二牛是牢里管夜巡的,嘴严得很;马三从前给义庄挑过尸水,认得全县城的乱葬岗。”他把名单塞我手里,指腹重重压在“马三”两个字上,“这小子能闻出二里地外的尸臭,您要的眼耳,有了。”
我把名单收进袖袋,系统面板突然跳动——人脉+3。
看来这步棋走对了。
午后,我在西市的糖人摊找到阿九。
他正踮着脚看糖人师傅拉金丝,鼻尖沾着糖渣,活像只偷蜜的小耗子。
“陈哥哥!”他扑过来,我忙侧身躲开,他怀里的油纸包“啪”地掉地上——里面是半块发硬的炊饼,沾着土。
“昨日张屠户给的。”他蹲下去捡,手指冻得通红,“我没舍得吃。”
我蹲下来,替他把炊饼塞进怀里:“阿九,想不想天天有糖人吃?”
他眼睛瞪得溜圆,糖渣簌簌往下掉:“想!”
“那你得帮陈哥哥办件事。”我摸出五钱碎银,“去跟西市、北市的小乞儿混,他们捡着什么闲话——谁跟谁吵架了,哪家铺子半夜搬货了,哪个官差进了青楼——都记下来,明儿这时候来城隍庙后墙,说给我听。”
他捏着碎银的手首抖:“我、我能行么?”
“你前日能把张文达藏刀的位置摸得准准的,就一定能行。”我拍拍他后背,他瘦得硌手,“要是有人问你跟谁混,就说跟着李叔——他是牢里的,没人敢惹。”
他突然把碎银塞进我手里:“我不要钱,陈哥哥能教我识字么?”
我愣住。系统面板上人脉+2,数字晃得我心口发暖。
“成。”我应下,“明儿带本《三字经》来,咱们边吃糖人边学。”
他蹦起来,油亮的糖人在阳光下拉出金线:“拉糖人的爷爷说,我要是带弟兄们去,他能多送我个凤凰!”
我望着他跑远的背影,鞋后跟开了口,露出半截冻红的脚。
这小崽子,倒比那些穿官靴的更懂什么叫“忠心”。
可忠心这东西,总有人想抢。
第三日傍晚,我在书吏房抄案卷,听见窗外有动静。
探头一看,东角门的老槐树下,两个穿青布衫的人正蹲在地上,往阿九手里塞什么。
阿九缩着脖子,眼睛往我这边瞟。
我攥紧笔杆,墨汁在纸上洇开个黑团。
系统面板上狠辣+5——赵德禄的人,终于按捺不住了。
夜里,阿九缩在城隍庙的香案下,怀里揣着块芝麻糖:“他们说给我十文钱,让我把陈哥哥每日去哪儿、见了谁都记下来。
还说......“他咬了口糖,”还说要是我不肯,就让我去城南乱葬岗睡。“
我摸出块姜糖塞他嘴里:“怕么?”
“不怕!”他鼓着腮帮子,“陈哥哥前日说,乱葬岗的鬼都怕李叔的牢门钥匙。”
我笑了:“明儿你去回他们,说陈书吏这两日总往县仓跑,说要查旧年的粮册。”
“可县仓的粮册......”
“我知道是空的。”我拍拍他头顶,“赵主簿不是爱查么?
让他查个够。“
阿九的眼睛亮起来:“我懂了!这是骗他的!”
“对。”我望着香案上落满灰的城隍像,他嘴角的泥金漆掉了块,倒像在笑,“得让他觉得自己聪明,才会把尾巴全露出来。”
一更天,我在院子里泼茶,看见墙根有影子晃了晃——赵德禄的人,果然来盯县仓了。
系统面板突然跳出提示:智略+8(设计局中局),人脉+5(阿九忠诚值提升)。
数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把淬了毒的刀。
后半夜,我正对着烛火改巡查员的月报表,窗棂被敲了三下。
我拉开窗,李七的脸裹在黑布里,只露出双熬红的眼:“陈兄弟,东市的老吴头刚送来封信......”他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封口处盖着朱砂印,“说是州府来的,跟赵主簿有关。”
我接过信,指尖触到纸背的褶皱——是急报。
李七搓了搓手:“要现在拆么?”
“明儿再说。”我把信塞进枕头底下,烛火忽明忽暗,映得他脸上的皱纹像道深沟,“有些鱼,得养肥了再钓。”
窗外起风了,吹得院外的老槐树沙沙响。
我躺着听了会儿,听见远处更夫敲了两下梆子——三更了。
枕头下的信隔着布,硌得后背生疼。
我闭着眼,却看见父亲血浸透的蓝布衫,看见赵德禄案角那张压着的纸,看见阿九举着糖人蹦跳的影子。
这青阳县的夜,该亮了。
一更梆子刚敲过,窗棂上的霜花在烛火里泛着青灰。
我把枕头下的油纸包往烛火前凑了凑,朱砂印在火光里像滴凝固的血。
李七蹲在门槛上,烟杆在砖缝里戳得沙沙响——他今夜连酒气都压得极淡,只余下老皂角的苦味儿。
“是东市老吴头的信鸽。”他突然开口,烟杆头磕在青砖上,“那老头给州府递了十年鸡毛信,说这印子是州府户曹的暗记。”
我指甲挑开蜡封,纸页窸窣展开的声响像蛇蜕。
墨迹未干,字里行间浸着墨汁的腥气:“赵主簿月输银千两至州府,求保其青阳县财权;另嘱查陈姓书吏行迹,务除后患。”最后几个字被墨点洇开,像团烂泥——定是写信人急得手抖。
指节捏得发白,后槽牙咬得生疼。
父亲被毒杀前,也是这样的墨点——他当时攥着举报世族侵吞学田的状纸,血滴在“赵”字上,把那笔“丿”染成了暗红。
“陈兄弟?”李七探过半边脸,皱纹里浸着担忧,“要我去会会那两个盯县仓的?”
我把信纸按在烛火上,火星子舔着“赵德禄”三个字,腾起焦糊的苦香:“不急。”喉咙里像塞了块烧红的炭,“他现在越蹦跶,尾巴露得越全。”
李七的烟杆在掌心转了两圈,忽然笑出声:“您这脾气,倒像当年县学老夫子教的——要打蛇,先等它吐信子。”
我盯着灰烬里未燃尽的残片,“赵”字的右半部分还蜷在灰堆里,像只断了腿的蚂蚱:“明儿你让马三去义庄,专记赵主簿家车进出的时辰。
再让阿九把西市米行的动静都兜来——他不是爱查县仓么?
我偏要让他查个明白。“
李七起身时,老榆木门槛发出吱呀一声。
他裹紧棉袄往门外走,影子被烛火拉得老长,在墙上晃成一柄歪刀:“您歇着,明儿卯时我带张二牛去义庄蹲点。”
门“吱呀”合上的刹那,更夫的梆子声从街上传来——二更了。
我摸着腰间的书吏牌,木牌边缘磨得发烫,像块烧红的铁。
次日卯时,县衙后堂的铜鹤香炉飘着沉水香。
王知远的茶盏在案上轻敲,青瓷与红木相碰的脆响,倒比他说话声先撞进耳朵。
“陈书吏,”他捻着下巴上的短须,目光扫过我胸前的三等书吏牌,“州府前日来文,说要从青阳县拔个能干事的典史。”
我垂着眼,看他案头的《唐律疏议》翻在“吏员考绩”那页——墨迹新得能洇手。
“王典史栽培。”我拱了拱手,袖中手指悄悄攥紧,“小吏不过做了分内事,哪敢肖想典史之位?”
“分内事?”他突然笑出声,指节叩了叩案头那叠我整理的义庄巡查月报,“上月义庄多记了七具无名尸,西市丢的三车盐也追回来了。
县尊昨日还说,这青阳县的文书房,该有个能镇得住场子的。“
我抬眼时,正撞进他眼底的暗芒。
这老王头,表面装糊涂,心里比谁都清楚——赵德禄管着县库银钱,他王知远管着刑狱文书,两人明里称兄道弟,暗里早较上了劲。
“若能为县衙多办些实事,”我故意放软语气,“小吏便是做一辈子书吏也甘心。”
王知远的茶盏顿在半空,眼底的暗芒突然亮得刺人。
他端起茶盏抿了口,茉莉香混着沉水香首往鼻子里钻:“明儿让李七把你的考绩册送过来。”
出了后堂,晨雾正往廊下漫。
我摸着怀里的考绩册,纸页边缘还留着昨夜整理时的折痕——那上面记着我破的三桩悬案、追的两千贯赃银,每笔都盖着王知远的朱印。
夜漏初上时,我关了房门,系统面板在眼前浮起幽蓝的光。
智略38,狠辣32,人脉15——今日王知远的试探、李七的密报、阿九的糖人,竟攒了12点权值。
指尖悬在“人脉”属性上,系统提示音轻得像叹息:“分配后,人脉+7,当前人脉22。”
面板上的数字突然变得滚烫,像滴熔金渗进血管。
我望着窗外的月牙,它正挂在县衙的飞檐上,像把淬了毒的刀。
“这猎场,才刚开始热闹。”我对着窗玻璃哈了口气,白雾里映出自己的影子——眉峰比昨日更利了些。
后半夜整理县库旧档时,烛火突然跳了跳。
我翻到第三年的徭役册,指尖在“青溪村”那页顿住——三年前记的是“丁男三十,役十日”,可去年的补录里,竟写着“丁男三十,役二十日”。
墨迹深浅不同,像是后来添改的。
烛芯“噼啪”爆了个火星,把“二十日”的“二”字烧出个焦洞。
我盯着那洞,像看见无数双枯瘦的手从纸页里伸出来——青溪村的老人们该是早没了,可这册子里的数字,怎么倒活了?
窗外起风了,吹得案头的纸页哗啦作响。
我摸着那页徭役册,纸背的折痕硌得指尖生疼——这县库的旧档,怕比义庄的尸身还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