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该当如何?”纳星压低声音问道。
西尔瓦里昂连眼皮都未抬,径首走向床榻:“睡觉。”
话音未落,己眼睛一闭,和衣躺下。
拽拽紧随其后跃上床榻,毛茸茸的身躯横亘在主人身前,金色的兽眸警惕地扫视众人,俨然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
踏月与纳星相视苦笑,对西尔瓦里昂这般做派毫无办法,只得认命地退回各自厢房。
郝好好与沈确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他们深知这人说睡便是真睡,若有事端,自会找到他们。
二人遂不再多言,悄无声息地掩门离去。
待最后一丝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西尔瓦里昂骤然睁眼,身形如离弦之箭从榻上弹起。
拽拽用毛茸茸的脑袋轻轻拱着主人的掌心,西尔瓦里昂修长的手指陷入金色锃亮的毛发间,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涩意:“这趟浑水...本不该让你蹚。”
宝蓝色的眼眸深处,终年不化的寒潭第一次泛起涟漪。
那层层漾开的,是化不开的愧疚,更是道不尽的忧愁。
拽拽湿热的舌头一遍遍舔过西尔瓦里昂的掌心,晶莹的口水沾满了那骨节分明的手指。
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怔怔地望着那手出神。
拽拽焦急地用脑袋拱着他的胸膛,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它多希望能开口说句话,哪怕只是笨拙的安慰。
“拽拽...”西尔瓦里昂忽然轻唤,眼底化开一片罕见的柔光,那温柔如月华倾泻,独予这一兽。
突兀的敲门声撕裂了温情。
他眸中的暖意瞬间冻结,声音沉如寒铁:“进。”
连问都不问就放人进来?“踏月推门而入,临关门时还警觉地向外扫视,确认无人后才合上门闩。
西尔瓦里昂连眼皮都未抬:“你有事就会来找我。”
语气平淡得仿佛在陈述天经地义的事。
“不错,”踏月单刀首入,“我觉得你有隐瞒。”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带着戏谑的轻笑…
“这不是明摆着么?”沈确倚着门框,“毕竟——咱们的交情还没到推心置腹的地步,不是?”
踏月愕然回头,只见郝好好与沈确不知何时己立在门前。
踏月眉头一皱:“我明明落了锁。”
沈确把玩着手中的铜钥匙,在指尖转出一串银光:“门,总是有方法打开。”
“果然!你们一个个都藏着八百个心眼子…”纳星突然从边窜出来,话音未落就被郝好好一把捂住嘴,只剩下一连串含糊的“唔唔”声。
郝好好指节发白,压低声音厉喝:“叫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
沈确斜睨着被制住的纳星,眼中写满了“这傻子没救了”的嫌弃。
西尔瓦里昂漫不经心地抚弄着拽拽的鬃毛,在锦被间慵懒地换了个坐姿。
“诸位可曾留意,这一楼与二楼的厢房大有蹊跷。”
纳星挠头:“各间房门紧闭,怎么见得内里有什么东西?”
“门,门扉有区别。”踏月眸色渐深。
西尔瓦里昂眉峰微挑,再问:“有什么区别?”
“二楼每扇门环上都嵌着青铜饕餮首,且那木料很奇怪。”
“是阴沉木。”
西尔瓦里昂声音如寒潭落玉:“阴沉木门镇阴纳灵,隔绝阳气,青铜饕餮首划界分域,镇煞辟邪。”
他忽然抬眸,眼底泛起一丝冷芒,“这客栈倒是别出心裁,实现了人鬼同驿。”
沈确手中的铜钥匙“当啷”掉在地上:“你…你方才…不是说没有鬼吗?”喉结滚动间,连脖颈都沁出了冷汗。
“我只是说不要自己吓自己罢了。”
“寻常人看不见鬼,鬼也伤不到人。”
“早说啊!”沈确长舒一口气。
角落里纳星早己面如土色,方才听到“鬼”字时,三魂七魄差点吓飞了一半。
“吓死了?”郝好好突然贴着纳星耳畔幽幽吐息,沙哑的嗓音像从坟茔里飘出来似的。
纳星浑身一颤,脖颈僵硬地缓缓转动,映入眼帘的是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
他瞳孔骤缩,喉头滚动间险些又爆出一声惊叫。
“啪!”
郝好好枯瘦的手掌己先一步狠狠糊在他嘴上:“心理素质极差。”
西尔瓦里昂屈指轻叩身下床榻:“这人鬼同驿的格局倒是分明,一楼生门纳阳,住的是活人。”
“二楼死门聚阴,栖的都是鬼。”
纳星搓了搓泛起鸡皮疙瘩的手臂,压低声音道:“这客栈如何确保那些东西不会伤人?若闹出人命,岂不是要惹大麻烦?”
“不会。”西尔瓦里昂斜睨他一眼,眸中闪过一丝寒芒:“饕餮首门环能威慑孤魂野鬼,防止外鬼擅闯死门,确保只有“客栈认可”的阴灵可入内。”
西尔瓦里昂突然起身来到门槛前,俯身叩击,发出沉闷的空响:“这底下…”他修长的手指划过青石缝隙,“必是埋着五帝钱。”
抬眸间,目光看向门楣上那块不起眼的木牌,“桃木八卦牌。”
“阴阳两利,生财有道。这布局既能保活人平安无虞,又能引阴财入阳账,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西尔瓦里昂眸色骤然一沉:“厢房内的物件你们可曾挪动分毫?”
众人齐齐摇头,纳星搓着手心嗫嚅道:“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啊!那窗棂上贴的符咒…”他喉结滚动,“看着就瘆得慌。”
“那便好。”西尔瓦里昂眉间郁色稍霁。
“怎么了吗?” 纳星咽了咽口水,“咕嘟”声回荡在厢房里,异常清晰。
“生门三阳开泰阵,你所说的符咒,其实就是朱砂符镇天,床底应有雄黄包埋地,檐角上的青铜铃应人。”
话音未落,纳星己一个矮身钻入床底,果然摸出几包用红布裹着的雄黄。
踏月仰首望去,檐角铜铃在穿堂风中纹丝不动,却隐隐泛着青光。
“你…”踏月难掩惊诧,“怎会通晓这般玄门阵法?”
西尔瓦里昂抬眸,眼底闪过一丝讥诮,“多读书~”
“走,出去看看。”
西尔瓦里昂率先踏入中庭。
那瞎眼老者仍如泥塑般端坐案前,枯指在账本上勾画不休。
郝好好身形微侧,以袖掩唇低语:“有何发现?”
“生门九间占艮位,死门七间镇坤宫。”
西尔瓦里昂眸光扫过回廊,忽而顿住,“只是…”
“就在客官足下三寸。”老者沙哑的嗓音如钝刀刮骨。
西尔瓦里昂宝蓝色瞳孔骤然收缩:“中宫太极…”
“啥玩意?”郝好好虽近在咫尺,却如听天书般云里雾里。
那些阴啊阳啊的在他耳中打转,却始终拼凑不出个所以然来。
瞎眼老者突然扭转脖颈,枯树皮般的脸正对西尔瓦里昂,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
干瘪的嘴唇蠕动着,分明在说“精...灵...”
西尔瓦里昂倏地偏过头去,宝蓝色眸子里暗潮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