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的那个电话,像一颗火星,掉进了黑水镇这口早己被绝望和痛苦浸泡透了的,枯寂的油井之中。
引爆,只在瞬间。
小护士小翠,在挂断电话后,双手都在颤抖。她害怕,但更多的,是一种沉冤得雪的巨大激动。她打印出林墨用彩信发来的,那份虽然看不太懂,但结论处却字字清晰的检测报告,第一个,就冲到了孙大爷的家里。
彼时,孙大爷也才刚刚被林墨派的车,送回村口。
当村里人看到老猎户拿出那份“判决书”,用他那沙哑却充满力量的声音,将“镉”、“钍”、“剧毒”、“矿脉”这些词,一个个地念出来时,整个村子,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长达十几年的“诅咒”,长达十几年的,被庸医和神棍判了死刑的绝望,在这一刻,被一张来自遥远城市的,薄薄的纸,彻底撕碎!
死寂之后,便是火山般的,集体爆发。
“我的儿啊!你不是得的怪病!你是被他们,给活活毒死的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母亲,瘫坐在地,发出了杜鹃泣血般的哀嚎。
“我说我这腿怎么越来越硬!我才三十岁啊!我还没给俺爹娘养老送终啊!”一个壮硕的汉子,用拳头,狠狠地捶打着自己那条己经不听使唤的腿,泪如雨下。
“刘长贵!王八蛋!他封山,不是为了我们好!他是怕我们知道真相!他是要我们,都死得不明不白啊!”
一个人的怒吼,点燃了一百个人的怒火。一百个人的怒火,汇聚成了一千个人的,滔天怨气。
那是一种被欺骗了十几年,被压抑了十几年,亲眼看着亲人一个个在痛苦中死去的,最深沉的悲愤和绝望!
锄头、扁担、镰刀……
村民们拿起了他们身边,一切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他们自发地,从西面八方,汇聚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涌向了同一个目标——黑水镇镇政府。
他们那一张张过去因为贫穷和疾病而麻木的脸上,此刻,都燃烧着同一种,名为“复仇”的火焰。
镇政府二楼,刘镇长的办公室里,一场小型的庆功宴,正在进行。
“来,王主任,李科长,我敬你们一杯!”刘镇长端着酒杯,满面红光,“那个姓林的毛头小子,己经被我吓跑了!以后,这黑水镇,还是我们说了算!”
王二麻子也在一旁,添油加醋地吹嘘着自己是如何“威风凛凛”地,把林墨“骂”下山的。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撞开。一个手下的干部,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声音都在发抖。
“镇……镇长!不好了!出大事了!”
“村民……全镇的村民,都……都抄着家伙,把咱们政府大楼,给围了!”
刘镇长杯中的酒,瞬间洒了一半。
他冲到窗边,向下一看,整个人,如坠冰窟。
只见楼下那片小小的广场上,黑压压的,站满了人。那一张张愤怒的脸,一双双喷火的眼睛,让他感到了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反了!反了!这帮泥腿子,真是反了天了!”他惊怒交加地吼道,“王二麻子,带上你的人,去!给我把他们都打回去!”
“舅……舅舅,”王二麻子看着楼下那数以千计的,愤怒的村民,两腿都在打哆嗦,“这……这人也太多了。我……我的人,不敢上啊。”
刘镇长这才意识到,他过去赖以作威作福的暴力,在人民真正被点燃的怒火面前,是何等的,不堪一击。
“刘长贵!滚出来!” “杀人凶手!还我们命来!”
群众的怒吼声,一浪高过一浪,震得窗户玻璃,都在嗡嗡作响。
就在这混乱的顶峰,人群,忽然像摩西身前的红海一样,向两边分开。
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在两辆闪烁着警灯的警车护卫下,缓缓地,驶入了广场的中央。
车门打开。
林墨,一身整洁的白衬衫,神情肃穆,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的身后,跟着同样表情凝重的赵丽颖。
他一出现,整个嘈杂的广场,竟然奇迹般地,慢慢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那目光里,有期盼,有审视,更有托付了最后希望的,沉甸甸的重量。
林墨没有看任何人,他只是抬起头,将他那锐利如刀的目光,投向了二楼那扇窗户。他能清晰地看到,窗帘后面,那张惊恐万状的,刘镇长的脸。
一名警察,将一个手持扩音喇叭,递到了他的手中。
林墨接过喇叭,举到了嘴边。
他的声音,通过电流的放大,清晰、沉稳、且带着一股雷霆万钧的力量,响彻了整个黑水镇的上空。
他没有对百姓说一句话,他的第一句话,是对那个躲在楼上的,懦夫的宣判。
“黑水镇镇长,刘长贵!”
“我,江城市派驻黑水镇代镇长,乡村健康发展扶助工作组组长,林墨。现在,正式向你,也向黑水镇全体人民,公示‘黑龙山天坑水污染事件’的,一级检测报告!”
他将那份盖着鲜红印章的报告,高高举起,像举起了一把正义的利剑。
“证据在此,人民在此。”
“我,也在此。”
“现在,我以代镇长的名义,命令你,在五分钟之内,从你的办公室里,走下来。”
“向你亏欠了十几年的,黑水镇的父老乡亲们,做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