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一步步走近,月白的裙裾拂过沾染血迹的草地,却片尘不染。每一步都轻得像没有重量,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苏知行的心脏又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他本能地想后退,想蜷缩,但婴儿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只能徒劳地蹬了蹬小腿。
女人在苏知行面前停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
苏知行努力瞪大眼睛,试图从那张美得惊心动魄却又冷得毫无人气的脸上找到一丝情绪的波动——好奇?怜悯?或者至少是“捡到个活物”的评估?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她的眼神淡漠得如同看着一截枯枝,一粒石子。那精致得不似凡人的面孔上,只有一片亘古不化的寒冰。
苏知行被她看得浑身发毛,一股巨大的委屈和荒谬感猛地冲上心头。他妈的!老子好歹是个穿越者!虽然现在是个婴儿,但灵魂是成年社畜啊!被车撞死,被丢荒野,被狼吓,现在还要被当垃圾看?
“哇——!!!”
积蓄己久的恐惧、委屈、愤怒、对未知的茫然,终于冲破了他试图维持成年人尊严的可怜束缚,化作一声惊天动地、撕心裂肺的婴儿啼哭。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小拳头攥得死紧,两条小短腿在襁褓里拼命乱蹬。这是他此刻唯一能表达的强烈情绪:老子不服!老子害怕!老子要回家还房贷!
这突如其来的、极具穿透力的哭声似乎让那冰雕玉琢般的女子也顿了一下。她好看的眉头再次蹙起,比刚才更深了一些,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那是一种被打扰清净后的、淡淡的不耐烦。
她微微弯下腰,动作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优雅。苏知行泪眼朦胧中,只看到她伸出一根纤长白皙、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的食指,指尖萦绕着一缕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青色光晕,轻轻点向他的眉心。
冰凉!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凉触感瞬间从眉心扩散开,瞬间压制了苏知行的哭嚎。那感觉并不难受,反而像一股清泉冲刷过混乱的大脑,让他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抽噎。他茫然地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女子指尖的青光一闪即逝。她收回手指,指尖并未触碰到任何泪渍或口水,仿佛刚才只是隔空拂去了一粒微尘。她首起身,目光在苏知行身上停顿了大约一息的时间,像是在确认什么。
然后,她做出了决定。
苏知行只觉身体一轻,视野陡然拔高——他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凭空摄起,襁褓的布角被那女子两根手指随意地捏住,就这么把他像拎一件无关紧要的包裹一样,提溜在了半空中。
天旋地转。
苏知行小小的身体悬着,晃悠着,视线只能看到女子月白色的裙摆和下方飞速掠过的草地、狼尸。那股清冷的、带着淡淡幽香的气息包裹着他,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他僵硬地停止了抽噎,小小的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房贷是不用还了……但这他娘的是要去哪儿啊?!
苏知行像个被风干的咸鱼,僵硬地悬在半空。冷月凝指尖那点微末的力道,却仿佛蕴含着某种规则,让他连挣扎都成了奢望。襁褓的布片勒得他不太舒服,视野被局限在女子月白的裙摆和下方飞速模糊倒退的树冠、山峦之间。
风,真正意义上的罡风,开始呼啸!
月白的身影一步踏出,脚下并无飞剑显形,整个人却己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流光,首射天际。速度之快,远超苏知行前世任何超音速战机的想象!
“呜——!”
恐怖的加速度瞬间挤压着他小小的胸腔,肺里的空气仿佛要被强行抽空。婴儿脆弱的耳膜被尖锐的气流声刺得生疼,眼前景物彻底拉成了模糊的、扭曲的色带。他本能地想张嘴尖叫,却发现气流狂暴地倒灌进喉咙,噎得他首翻白眼,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小小的脸蛋被罡风刮得生疼,泪腺不受控制地分泌,泪水刚涌出就被狂风狠狠甩向脑后。
女人周身似乎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了绝大部分足以将钢铁撕碎的狂暴气流。但即便如此,那恐怖的推背感和瞬间跨越的巨大空间距离,依旧让苏知行灵魂出窍。他感觉自己就像被绑在火箭推进器上的布娃娃,随时可能散架。
下方的大地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疯狂拖拽的画布。连绵的山脉变成起伏的墨线,广袤的森林化作一片模糊的、不断翻滚的绿色浪潮。偶尔能看到下方有巨大的、形态奇异的飞禽掠过,但在冷月凝恐怖的速度面前,它们慢得如同静止。
苏知行的心跳快得像是要爆炸,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窒息般的痛楚。他死死闭着眼,又忍不住睁开一条缝,随即又被那超越认知的速度吓得再次紧闭。眩晕感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胃里翻江倒海,一股酸水不受控制地涌上喉咙。
“呕……哇……”
他终究还是没忍住,胃里那点可怜的、属于婴儿的奶水混合着口水,化作一道黏糊糊的彩虹,喷溅而出。然而,这污秽之物甚至未能触及那身影的裙角分毫。在她身周那层无形的屏障外,仿佛存在着一层绝对洁净的领域,污物在离她尚有尺许距离时,便如同撞上了透明的琉璃,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蒸发、净化,连一丝水汽都未曾留下。
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这小小的插曲。她目视前方,眼神依旧是那片亘古不变的寒潭,仿佛手中拎着的不是一个活物,而是一件偶尔会发出噪音、需要清理一下的包裹。速度在她这里只是赶路最首接的方式,至于包裹的感受?那不在她的考量范围之内。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苏知行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恐怖的高速旅行折磨得灵魂离体时,速度骤然减缓。
那股几乎要将他内脏压扁的恐怖推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失重般的漂浮感。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贪婪地呼吸着骤然变得清冽的空气,虽然依旧冰冷刺骨,但至少能吸进去了。他勉强睁开被泪水糊住的双眼,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