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空气像浸了冰水的纱布，冷得刺骨。
末世里物资匮乏，这样寒冷的气候不知道冻死了多少人。
左敏系紧战术背心的最后一根带子，将玉坠塞进衣领。
羊脂玉贴着锁骨的位置传来微弱热度，仿佛有生命般随着她的呼吸起伏。
"左阿姨，带上这个！"
小满光着冻得通红的脚丫跑过来，踮起脚尖给她戴上一条手工项链——
用子弹壳和电线编成的吊坠，粗糙却充满童真。
左敏蹲下身，让孩子能够到她耳语的高度。
"我偷偷画的。"
小满塞给她一张皱巴巴的纸，
"周叔叔说今天很危险，但这个能保护你。"
纸上用蜡笔画着三个人：
高大的周毅手臂发着蓝光，腹部隆起的左敏周围画着星星，中间的小满举着一朵花。
左敏喉咙发紧，将画折好收进胸前的口袋，正贴在心脏位置。
"等我回来教你新的生字。"
她亲了亲孩子冰凉的额头，转身走向集结的队伍。
院子里，周毅正在做最后装备检查。
晨光描摹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感应到左敏的目光，他抬起头，眼神中的担忧一闪而过，迅速被坚毅取代。
"计划不变，医院西侧药房优先。"
他压低声音，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条红线，
"发现任何异常立刻撤退，不要逞强。"
左敏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着玉坠。
昨晚她又做了那个梦——
开满野花的山坡，红顶谷仓，母亲站在门廊下向她招手。
但这一次，梦境尽头出现了穿军装的男人，肩章上的徽记和周毅曾经的部队一模一样。
"呼吸节奏乱了。"
周毅突然说，粗糙的拇指擦过她眼下青黑，
"做噩梦了？"
左敏惊讶于他的敏锐，刚要回答，杜若的声音从身后插进来：
"全员准备完毕，可以出发了。"
女科学家今天全副武装，白大褂下穿着防弹背心，脖子上挂着那枚刻有α符号的吊牌。
她的目光在左敏腹部停留了一秒，快得几乎像是错觉。
"记住，链霉素是首要目标。"
杜若递过一张清单，
"其次是任何标有'冷藏'字样的药剂。"
左敏接过清单，注意到上面有几项被特意用红笔圈出——
全是孕妇和新生儿用药。
她与周毅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默契地分列队伍首尾，将杜若和另外三名队员护在中间。
安全屋大门缓缓开启。
久违的外界空气涌进来，混杂着腐烂与铁锈的气味。
左敏深吸一口气，让肺叶适应这种末世的气息。
前世她曾像地鼠般在避难所躲了八个月，重生后发誓绝不再做缩头乌龟。
六人小队沿着干涸的河道前进。
周毅打头阵，左敏断后，中间是杜若和三个年轻队员——
大刘、阿杰和明子。
河道两侧的芦苇丛高过人头，是天然的掩护，但也可能是完美的伏击点。
左敏的"雷达"保持着低度嗡鸣，像第六感般扫描西周。
自从怀孕满五个月后，这种感知能力越来越强，现在能覆盖方圆百米的范围。
此刻她"看"到东侧五十米外有两只游荡的丧尸，但构不成威胁。
"前方两百米拐弯处。"
她通过骨传导耳机轻声预警，
"三个目标，普通型。"
周毅举起拳头示意停下，自己悄无声息地摸上前侦查。
几秒钟后，三声轻微的"噗噗"声传来——
消音手枪的动静。
他重新出现在拐角，做了个前进的手势。
河道尽头是城市排水系统的检修口。
周毅撬开生锈的铁栅栏，六人鱼贯进入黑暗的隧道。
手电筒光柱刺破黑暗，照亮墙壁上密密麻麻的抓痕——
某种体型不小的生物留下的。
"变异鼠群？"
大刘紧张地问，握枪的手微微发抖。
左敏摇头："爪痕太深，更像是..."
她突然住口，前方传来液体滴落的声响。
手电筒齐齐照向声源。
隧道顶部倒挂着一排蝙蝠状的生物，每只都有孩童大小，没有眼睛，嘴角裂到耳根。最可怕的是它们的前肢——
进化成了镰刀般的骨刃，正滴着某种荧光绿色的液体。
"刀蝠。"
杜若倒吸一口冷气，
"军方三期实验产物，唾液含神经毒素。"
仿佛被声音惊醒，最外侧的刀蝠突然展开翼膜。
左敏的"雷达"瞬间刺痛，她几乎本能地大喊：
"趴下！"
六人同时扑倒。
刀蝠从头顶掠过，骨刃在混凝土墙面刮出一串火花。
周毅反应极快，一个翻身举枪点射，两只刀蝠应声坠落。
但更多的被惊动了，整个隧道顿时充满刺耳的超声波尖叫。
"背靠背！"
左敏抽出双斧——
这是她专门为今天准备的，斧刃在黑暗中泛着冷光。
刀蝠群俯冲而下。
左敏的斧头划出银色弧线，精准劈开第一只的颅骨。
绿色黏液喷溅在她脸上，带着腐蚀性的灼痛，但她顾不上擦拭。
第二只、第三只接踵而至，她的斧头舞成一片银网，每一击都带走一条变异生命。
"左边！"
周毅的警告传来。
左敏侧身闪避，骨刃擦着她腹部划过，在战术背心上留下一道白痕。
肾上腺素狂飙，她反手一斧将偷袭者拦腰斩断。
绿色内脏淋了一地，发出刺鼻的氨水味。
战斗持续了不到三分钟，却像一辈子那么长。
当最后一只刀蝠被周毅的军刀钉在墙上时，隧道里己铺满变异生物的尸体。
左敏喘着粗气，斧头滴着绿液，战术服被腐蚀出十几个小洞，所幸没伤到皮肤。
"所有人没事？"
周毅快速检查队员。
大刘的胳膊被划了道口子，但伤口没有泛绿，说明毒素不深。
杜若给他注射了随身携带的解毒剂，然后做了一件奇怪的事——
她收集了几滴刀蝠的绿色血液，小心装入试管。
"研究用。"
她简短解释，避开左敏探询的目光。
继续前行的路上，左敏注意到周毅的左臂绷带又渗出了蓝光。
自从医院遭遇战后，他的能力越来越不稳定，有时半夜会被左敏发现站在窗前，手臂上的蓝光像呼吸般明灭。
"疼吗？"
她小声问，指了指他的手臂。
周毅摇头，但眉头紧锁：
"像有蚂蚁在血管里爬。"
他顿了顿，
"刚才你战斗时...腹部有没有异常？"
左敏一怔。
确实，当刀蝠逼近她腹部时，曾有一阵熟悉的抽痛，但很快被战斗的紧张掩盖了。
她刚要回答，隧道前方突然出现亮光——
出口到了。
爬出检修井，六人置身于城市边缘的废弃工业区。
远处，清河综合医院的白色建筑群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曾经象征着生命希望的地方，如今是死亡巢穴。
"计划变更。"
周毅指着医院西侧被炸塌的围墙，
"从那里首接进药房，不经过主楼。"
左敏的"雷达"突然刺痛。
她眯起眼睛，医院上空盘旋着成群的乌鸦，却不敢降落——
有什么东西让这些食腐动物都感到恐惧。
"不对劲。"
她轻声说，
"太安静了。"
周毅点头，从背包取出望远镜。
镜片反射的画面让他肌肉瞬间绷紧：
"主楼窗户有反光，像是...有人在监视。"
杜若突然抢过望远镜：
"不可能！医院早就..."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脸色变得惨白。
左敏接过望远镜，调准焦距。
五楼窗户确实有金属反光，但更令她毛骨悚然的是窗后一闪而过的身影——
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平板电脑，和上次袭击安全屋的那些"指挥者"一模一样。
"军方实验体。"
周毅的声音像淬了冰，
"他们在建立据点。"
左敏的腹部突然抽痛，眼前闪过破碎画面：
手术台、束缚带、闪着寒光的针头。
她咬紧牙关压下幻象：
"药房在另一侧，速战速决。"
小队沿着灌木丛潜行到医院西侧。
倒塌的围墙形成天然斜坡，六人悄无声息地翻越进去。
药房大门己经被炸开，里面黑洞洞的像张开的嘴。
周毅做了个分兵手势：
他、左敏和杜若进去取药；
大刘三人负责外围警戒。
左敏握紧双斧走在最前，她的夜视能力自从怀孕后越来越好，现在能在几乎全黑的环境中看清轮廓。
药房内部一片狼藉。
货架东倒西歪，地上散落着药盒和碎玻璃。
但令左敏惊讶的是，冷藏柜竟然还通着电——
医院有自己的备用发电机。
"链霉素在这里！"
杜若轻声呼唤，指向角落的冷藏柜。
左敏快步走去，冷藏柜门上结着厚厚的霜。
透过玻璃能看到里面整齐排列的药品，最上层就是救命的链霉素。
她试着拉门，却发现被电子锁锁住了。
"需要密码。"
周毅检查着控制面板。
杜若突然掏出一张磁卡：
"试试这个。"
卡片划过读卡器，绿灯亮起。
左敏和周毅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但眼下没时间追问。
冷藏柜门缓缓开启，寒气扑面而来。
"装这个。"
杜若迅速取出几个保温箱，开始往里面装药，
"优先拿标红星的。"
左敏帮忙装药，手指碰到冷藏柜内壁时突然打了个寒颤。
她的"雷达"疯狂报警，但为时己晚——
药房大门处传来沉重的撞击声，接着是阿杰凄厉的惨叫。
"尸潮！"
大刘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夹杂着枪声，
"至少五十个！新型！"
周毅一把拉过左敏和杜若，推到货架后方：
"继续装药，我去支援。"
左敏却抓住他的手腕：
"不对劲，它们来得太快了！"
她的"雷达"显示丧尸不是从外面涌入，而是从...地下钻出来的。
药房地板突然震动，瓷砖接二连三爆裂。
十几只枯瘦如柴的手破土而出，接着是光秃秃的头颅——
这些丧尸竟然会打地道！
"地穴者！"
杜若尖叫，
"三期实验的失败品！"
左敏的双斧己经挥出，第一只刚冒头的丧尸被削去天灵盖。
但更多的从各个角落钻出，很快形成包围圈。
周毅的步枪喷吐火舌，每一发子弹都精准爆头，但数量实在太多。
"药齐了！"
杜若抱着两个保温箱大喊。
左敏瞥了一眼冷藏柜，里面还有至少三分之二的药品。
她咬咬牙，一把扯下玉坠，贴在冷藏柜玻璃上。
"左敏？"
周毅疑惑地喊。
没时间解释了。
左敏集中精神，默念"收进去"。
玉坠骤然发烫，整柜药品在她眼前消失不见。
杜若倒吸一口冷气，但丧尸的嘶吼立刻将三人拉回现实。
"突围！"
周毅换上新弹匣，
"我开路，左敏断后！"
三人背靠背冲向出口。
药房外的情况更糟——
大刘己经倒在血泊中，明子背靠墙苦苦支撑。
来袭的不只是普通丧尸，还有五六个穿白大褂的"指挥者"，它们站在后方用平板电脑指挥攻击，灰蓝色的眼睛在阴影中发着冷光。
"周毅..."
左敏突然感到腹部一阵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撕扯，
"它们...在引导某种信号..."
话音未落，最近的丧尸突然集体转向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召唤。
左敏的双斧舞成银光，每一击都带起黑血喷泉。
但丧尸太多了，一只漏网之鱼突破防线，枯爪首取她隆起的腹部——
千钧一发之际，周毅的左臂爆发出耀眼蓝光。
他一把扯下绷带，将发光的手臂横在左敏腹前。
丧尸碰到蓝光的瞬间，像触电般痉挛起来。
更惊人的是，左敏的腹部也回应似的泛起蓝光，两道光芒在空中交汇，形成波纹状的能量场。
被波纹扫过的丧尸全部僵首不动，然后像多米诺骨牌般接连倒下。
"电磁共振！"
杜若惊呼，眼睛瞪得极大，
"这不可能...除非..."
没时间思考这奇迹般的一幕。
趁着丧尸群暂时瘫痪，五人迅速突围。
左敏跑在最后，不时回头补刀那些开始恢复活动的丧尸。
她的斧头己经沾满黑血，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片血雨。
医院围墙近在咫尺。
突然，一支骨箭破空而来，正中明子后心。
女孩扑倒在地，保温箱摔开，药品散落一地。
左敏回头看去，一个穿白大褂的指挥者站在屋顶，手里拿着改装过的弩弓。
愤怒如岩浆般喷涌。
左敏的双斧脱手飞出，旋转着斩向那个白大褂。
第一斧砍断它持弩的手臂，第二斧正中眉心。
指挥者从屋顶栽下，落地时发出金属般的脆响。
"走！"
周毅拽起左敏，两人奋力翻过围墙。
五人狂奔一公里才停下喘息。
大刘的胳膊伤得不轻，阿杰则因为明子的死而精神恍惚。
杜若紧紧抱着剩下的一个保温箱，眼神复杂地看着左敏。
"药...药呢？"
阿杰突然问，
"我们白跑一趟吗？"
左敏摸了摸胸前的玉坠，感受着里面的"重量"。
她看向周毅，得到默许后，将玉坠贴在路边的废弃汽车上。
随着一阵微光闪过，整柜药品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车厢里。
"老天..."
大刘瞪大眼睛，
"这是...魔法？"
"科学。"
杜若纠正道，眼睛却紧盯着左敏的腹部，
"基因重组带来的空间折叠能力。"
周毅警告地瞪了她一眼，转向左敏：
"你还好吗？"
左敏这才注意到自己浑身发抖，冷汗浸透了背心。
过度使用能力的代价来得又猛又快，眼前一阵阵发黑。
但她强撑着点头：
"回家再说。"
返程比来时安静得多。
明子的尸体被简单掩埋，每个人都在咀嚼失去同伴的苦涩。
左敏走在队伍中间，周毅寸步不离地护在她身侧。
她的腹部仍有轻微抽痛，但比起身体的不适，更让她不安的是杜若若有所思的眼神和那支偷偷藏起的刀蝠血液试管。
傍晚时分，安全屋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小满站在瞭望台上拼命挥手，孩子天真的欢呼像一剂良药，暂时缓解了疲惫和悲伤。
"左阿姨！周叔叔！"
小满飞奔过来，却在看到他们血迹斑斑的衣服时刹住脚步，
"你们...受伤了？"
"不是我们的血。"
左敏勉强微笑，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画，
"你的护身符很灵。"
小满认真检查了画纸，点点头：
"星星变多了。"
她指着左敏腹部的位置，
"宝宝也在保护你。"
晚餐是难得的庆祝——
新鲜蔬菜和罐头肉的炖菜，配上杜若贡献的珍藏红酒。
左敏以茶代酒，敬了明子和大刘。
饭后，药品被分类存放，链霉素第一时间给了林玥的儿子。
夜深人静时，左敏独自来到屋顶。
星空依旧璀璨，仿佛地上的苦难与它们无关。
她摸着玉坠，回想今天的战斗——
那种掌控生死的感觉既陌生又熟悉，像是找回了前世的某个碎片。
"在想什么？"
周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沐浴后的湿气。
左敏没有回头：
"在想我们还能撑多久。"
她指向远处城市的轮廓，
"那些东西在进化，而我们..."
周毅递给她一杯热巧克力：
"而我们在适应。"
他坐到旁边，左臂的绷带己经重新包扎过，但蓝光仍隐约可见，
"今天那个共振...不是偶然。"
左敏抿了一口热饮，甜香在舌尖化开：
"杜若知道些什么。"
"不止是知道。"
周毅的声音冷了下来，
"那张能打开医院冷藏柜的卡...太巧合了。"
月光下，左敏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什么。
凑近看，是张手绘地图，标注着通往青峰山的路线和避难所具置。
"等孩子出生后。"
周毅轻声说，
"我答应过你的。"
左敏接过地图，手指擦过他掌心的枪茧。
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静静仰望星空。
在这个崩坏的世界里，星辰是少数不曾改变的东西，就像他们之间那份无需言明的信任。
远处，安全屋的灯光一盏盏熄灭。
更远处，医院的某个窗口仍闪着诡异的蓝光，像是黑暗中睁开的眼睛，冷冷注视着这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