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色黎明:亡魂睁眼
冰冷。刺骨的冰冷,混合着一种令人作呕的铁锈味,那是血干涸后的气息,浓烈得仿佛要钻进她的灵魂深处。
最后残留的知觉,是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地贯入她预设的“绝对死角”。不是失误,是背叛!搭档“蝮蛇”那张瞬间切换成冷酷面具的脸,在狙击镜的十字准星后一闪而逝,快得让她来不及扣动扳机。紧接着,是巨大的冲击力,身体被狠狠掼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视野被爆炸的火光和飞扬的尘土吞噬。剧痛只持续了一瞬,意识便沉入无边的黑暗。
死亡,是“夜莺”执行代号“寂静岭”任务的唯一句点。**
然而——
嗡…
一种低沉的、持续的嗡鸣,拉扯着她破碎的意识从虚无中上浮。不是地狱的哀嚎,更像是某种…电器运行的噪音?陌生的柔软触感包裹着她,不是战术背心的粗糙,也不是冰冷的地面,而是…丝滑的织物?极度虚弱的信号从西肢百骸传来,身体沉重得仿佛灌了铅,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困难无比。
杀手的本能先于理智苏醒。
威胁评估!环境扫描!武器位置!
她猛地“睁”开眼——或者说,试图睁开。眼皮沉重得如同焊死。她调动起全部残存的意志力,终于撬开了一道缝隙。
光线并不强烈,是柔和的、带着昂贵质感的暖黄色壁灯光芒。入眼的不是硝烟弥漫的废弃工厂,而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梦幻般的粉白色。
巨大的、带着繁复纱幔的公主床顶篷。墙壁贴着精致的浮雕壁纸,缀着水晶吊饰。空气里弥漫着清甜的香薰味道,掩盖不住这具身体深处透出的、属于另一个灵魂的怯懦气息。
窒息感瞬间攫住了她。
这不是她的身体!不是那具经过千锤百炼、布满伤疤却充满力量的杀戮机器!
她几乎是带着一种暴戾的抗拒,猛地侧过头——动作牵扯到虚弱的肌肉,带来一阵酸软无力。
正对着床的,是一整面巨大的落地穿衣镜。
镜子里映出一张脸。
一张足以让任何人屏息的绝美容颜。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五官精致得如同最完美的瓷器,海藻般的微卷长发铺散在昂贵的真丝枕头上。只是那双本该顾盼生辉的大眼睛,此刻空洞地睁着,里面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茫然、惊恐…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属于原主的懦弱。
游宁欣。
这个名字,伴随着一些破碎、混乱、带着哭腔的记忆碎片,像冰冷的潮水般强行涌入她的脑海:奢华的别墅、冷漠威严的父亲、小心翼翼讨好继母的卑微、学校里若有若无的轻视和排挤、被锁在空教室里的无助、书本被恶意涂鸦时的泪水…一个顶着“校花”光环,却活得像个透明人、受气包的豪门千金。
“呵…”一声沙哑的、带着金属摩擦般冰冷质感的轻笑,从“游宁欣”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与这张楚楚可怜的脸格格不入。
代号“夜莺”?顶尖雇佣兵组织无人敢首视其锋芒的头号杀手?执行任务成功率百分之百的传奇?如今,却被塞进了这样一个脆弱、美丽、一无是处的躯壳里?一个连呼吸都透着怯懦的富家小姐?
荒诞!讽刺!
一股暴虐的杀意不受控制地从心底翻涌而上,瞬间冲散了茫然。镜中那双空洞的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冻结、锐利,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死死锁住镜中那个陌生的“自己”。那眼神,不再是任人欺凌的小白兔,而是被激怒、被囚禁的猛兽,充斥着毁灭一切的疯狂和…对背叛者刻骨的怨毒!
**蝮蛇!组织!还有那个藏在幕后的“鼹鼠”!**
是谁出卖了她?是谁精心策划了这场必死的陷阱?那笔导致她死亡的巨额资金,最终流向了哪里?
复仇的火焰在冰冷的胸腔里点燃,烧灼着这具陌生的躯体,带来一阵剧烈的颤抖。她试图握紧拳头,感受那曾经足以捏碎敌人喉骨的力量,回应她的却只有指尖细微的、无力的颤动。
**太弱了!这具身体弱得可怜!**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扫过床头柜。除了一盏造型别致的台灯,还放着一个东西。
一个硬壳笔记本。封面是深沉的墨蓝色,没有任何花纹,触手冰凉,带着一种奇异的厚重感。它静静地躺在那里,与周围粉白甜腻的环境格格不入,像是原主留下的唯一一件不属于这个“梦幻牢笼”的东西。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用尽此刻能调动的所有力气,将它抓了过来。冰冷的封面贴在掌心,带来一丝奇异的镇定。
翻开。内页是空白的,一片雪白,等待着被书写。
她环顾西周,目光落在梳妆台上。一支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机械铅笔,安静地躺在那里。
杀手的行动力永远快过思考。她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巨大的羽毛枕头上,身体的虚弱让她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她够到那支铅笔,冰凉的金属笔身握在手里,终于找回了一丝熟悉的掌控感。
翻开笔记本的第一页。纯白的纸张像一片等待开垦的雪原,也像一张等待填写的死亡通知书。
笔尖落下,没有丝毫犹豫。字迹凌厉、瘦削,带着一种刀劈斧凿般的力道,深深嵌入纸面,与这具身体原本可能存在的娟秀字体截然不同。每一个笔画都透着冰冷的杀意和无尽的嘲讽:
> **X月X日,晴。**
> **游宁欣?代号作废。**
> **这具身体是牢笼还是新枪?**
> **背叛者,我闻到你的血味了。**
最后一个句号重重落下,力透纸背。
她合上笔记本,墨蓝色的封面如同冰冷的墓碑,也像新生的战书。将它紧紧按在剧烈起伏的胸口,那里,属于“夜莺”的心脏,正隔着这具名为“游宁欣”的皮囊,在血色黎明的微光中,重新开始跳动。
冰冷,而充满力量。
窗外的天际,第一缕真正的晨光正艰难地撕裂厚重的云层,将一抹刺目的红,涂抹在这座巨大、奢华、却即将因一个亡魂的苏醒而天翻地覆的豪宅窗棂之上。
血色黎明,亡魂睁眼。
新的猎杀,己在日记的第一页,悄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