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儿,你还想去族学吗?”秦川川是个新时代家长,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
早几年秦幺儿五六岁的时候也上过一段时间学堂,那时候家里条件算不好,但也勉强能挤出一些粮子给族学里的先生挑去。但自从秦幺儿的腿疾发生之后,学堂里的学生经常喜欢捉弄嘲笑他,便再也没去了。
秦幺儿大约也是想起了这些事情,他顿了顿,摇了摇头。
“咱们家现在有钱了,不会有人欺负你了。”秦川川看出了他的担忧,开解道。
"我不怕他们。"秦幺儿垂眸盯着自己指尖,声音闷得像被塞进棉絮,"那些冷言冷语,我早习惯了。”
“我看保长家的和郎中家的小子不都和你玩的挺好的吗?昨儿还看到你们一起欺负周家的小子呢。”
“姐,你真的觉得他们是喜欢跟我玩吗?”秦幺儿突然抬起头。
“…”
“他们瞧咱们俩现在穿上精棉料,也吃上白米饭了,平时哪次来铺子里,茶水果子不是随他们吃?”
“以利相聚,利尽则散。万一咱们家生意有个风吹草动,又过回从前了,他们还会喜欢跟我玩吗?”
竹帘被风掀起又落下,外头传来商客讨价还价的喧闹。
秦川川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话。
她想起刚穿越来时,只能喝糊糊三天饿九顿,走路都打摆子的日子,那些连粟米都不愿意借一口的邻居,和如今笑脸相迎奉承恭维的人,竟在记忆里渐渐重叠成同一张面孔。
“可是你从小爱读书,不上学会不会可惜了,虽然在家看顾生意也可以,但是现在也不缺人手。”
“姐,你去读吗?”
“我不爱读。”秦川川扑闪着眼睛看着他,她说的可都是真心话,真的不能再真了。
秦幺儿却会错了意,以为这是故意把读书机会留给他,他有点不好意思,手脚都没处放。
傻孩子,我是真不爱读。
你姐姐我都己经大学毕业,拿到学士学位。现在让我本升小?跟着你们一起上开蒙课,认字,读西书五经这些封建儒家?这不是对我进行思想污染吗?谁要读这些玩意呀
“可是大哥也没上族学,家里就我一个人上……”
秦川川瞧着他涨红的脸觉得这孩子还算挺有良心的。
村里的族学是给秦家族人扫盲用的,这里的族人“仅限男性”,女孩都是要嫁出去的,做不得数。
“村里的族学不让女孩子上。”
“县城里有女学,以后如果能去县城里,你能陪我一起吗?”
“行,以后要是咱们去了县城,我就陪你一起上学。”小孩子的一个愿望,实在是非要,让秦川川去装装样子也不是不行,她爽快的答应了。
“真的?”
“真的。”
“只是去县城之前,你得好好在族学习,打好基础,不可让人小瞧了去。”
“嗯,那如果他们还喊我瘸子……”
“揍他们啊,揍不赢去喊大哥,让大哥帮你。”
几日后,秦川川专门拨出两袋糙米,大哥秦大强挑着担子,压得扁担吱呀作响,挑到了族学。
族学夫子隔着老花镜,望着糙米喉头滚动,嘴上却还端着架子:"使不得使不得,幺儿聪慧好学,老朽早就想收作入室弟子......"
说着把秦幺儿拉到身前,摸着他的头不住夸赞,藏在袖中的手却悄悄拍了拍米袋。
秦幺儿在族学上课好几日,这进县城学堂的事,倒是挂在秦川川心里了。
秦家村的族学是村里办的,请的一个落第的老秀才,只教些简单的《三字经》,《千字文》什么的,让村里孩子能识得几个字就不错了,要说教学质量,那也是完全没有的。
秦川川看的出来,幺儿是个读书的料子,在村里埋没可惜了,送到县城是早晚的事。
胡桂芬的男人恰巧就在县城帮工,据说是在绸缎庄东家宅子里打打下手。
“桂芬婶子,英子她爹在县城做工,你知不知道这咱们村里的孩子想去县城学堂里上学,要怎么办呢?”
“哟,这可复杂了。”
“我娘家村里有个娃娃正在县城学堂念书,他家在城里有亲戚帮衬,便投亲靠友去城里安下身了。”
“可若没这层关系,事情就麻烦些——得去县城学检司报备,说明是暂居求学的。往后每个季候都得过去一趟,把居住、学业的情况更新登记,半点马虎不得。”
“这么看来,这事要办下来比做生意还难呢。”
“是谁家孩子要去县城上学堂啊?”
“还有谁啊,不就是幺儿嘛,不过村里的族学也是差了点。”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幺儿,那咱何苦绕那些弯弯绕啊。”
“难道还有更好的路子?”
“你算呐,咱茶水铺子现在日进七百多文,县城便宜宅子才三五十两银子,咬咬牙凑一凑,置套房子不是难事!等把房契攥手里,顺势将幺儿户籍迁作县城民户,往后上学堂,那就是名正言顺的事儿,连学检司的门槛都不用踏!这可比投亲借住、季季报备轻松多了,往后日子啊,保准越过越敞亮!”
“婶子,你可真是个能人,给我指了条好路。”
“你放心,赶明儿我男人休假回村了,我再仔细问问他。”
“婶子,不麻烦吧?”
胡桂芬家男人对她非打即骂,这个秦川川是知道的,她也怕这托人帮忙的事让胡桂芬为难。
"没事,自打我在你家茶水铺挣上工钱,他呀......"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低头搅了搅茶水里的浮叶,"现在知道过日子了,有事还得跟我商量呢。"
“那就好那就好,不过这事不急,我现在手头也没钱。”
"知道!"胡桂芬拍了下秦川川手背,"买房子是大事,哪能说风就是雨?我让他在镇上慢慢踅摸,等你攒够了银子,准保挑个顶好的地界!"
这事说来说去还是要钱。
买房子,要钱。
幺儿在城里上学要学费,也要钱。
买灵石的尾款还差六十两,不知道上哪儿弄呢。
反正现在手里也没钱,什么办法都没有。
唯一能做的,就是做时间的朋友,俗称:等!
等着呗,等等党永远胜利。
茶水铺里生意照旧,十分稳定。
这天气渐热了,日头又晒得厉害,牲口都不吃食了,这来往客商食欲更是不好,铺子里的硬菜走不动。
做餐饮,讲究个'顺时而食',春采嫩芽夏烹鲜,秋酿果浆冬煨汤,夏天的吃食,比旁的时节更讲究。
日头照进茶水铺,秦川川挽起袖口,瓷碗里堆着新采的紫苏叶、乌梅和蜜桂花。
翻《初级菜谱》的时候她就有这个念头了,看到姜听雪开的奶茶摊时点醒了她,她喝了那么多奶茶,为什么不结合奶茶店的经验,开发出点新饮品呢?
炒菜掂锅她不在行,但是茶水调制她是从不假手于人的。
"又在捣鼓新花样?"
胡桂芬擦着汗从后厨转出来,瞥见案板上摆着的碎冰,"这几日热食都乏人问津,倒便宜你摆弄这些玩意儿了。"
秦川川笑着舀起半碗酸梅汤,汤汁里沉着几颗山楂,递了过去。
"天热得人没胃口,得整点清爽的。您尝尝这个……乌梅煮透了兑上蜂蜜,冰镇后加薄荷叶,准保消暑。"薄荷叶她种小菜园里,现在己经爆了一大片。
胡桂芬尝了一口,舌尖先是酸甜,而后薄荷的凉意漫开。
"倒是比往年的好喝。”
“还有这紫苏饮,把紫苏加水煮沸,冰镇后加蜂蜜和橙子汁水,颜色一下就变得粉嫩的了。”
胡桂芬闻着紫苏特殊的香味,不得不承认,“确实是不错,不过那桂花甜酿......"她看向角落盖着纱布的陶瓮,"能卖得动?"
"放心!"秦川川掀开瓮盖,浓郁的桂花香混着米酒甜香扑面而来。
这桂花甜酿,她做的是改良版,《初级菜谱》里这玩意太复杂了,要发酵好几个月,她哪里等得?
"用去年存的蜂蜜渍桂花,同蒸好的糯米,一起拌上,再兑上陈酿米酒,煮沸了再晾凉就行了。虽说打着茶饮的名号,实则是带低度酒精的甜酒,但是又比甜酒方便好做。”
只需要去村民里收些渍桂花,和米酒就行了,这两样,对秦家村的村民,几乎是家家户户必做。
秦川川慢条斯理将粗麻布封好瓮口:"每天就舀一小罐,限量供应,卖完即止。”
来晚的客人想吃也没辙,这就叫“饥饿营销”。
奶茶店最爱玩的就是这招,算是被秦川川学了个十成十,以前她都是被商家坑,现在也要做商家坑别人了。
“这样既不压本钱,也省得糟蹋东西——不像卤肉,天天卤一大锅,卖不完的全让您带回去填肚子,英子都吃腻了哈哈。"
“关键是,这三样茶水,用的食材都不精贵,售价可以维持在二文,最多三文,只要进了店的客人,准保会点上一碗。”
这时门外传来马蹄声,几个客商掀帘而入,粗着嗓子喊:"来碗最解渴的!"秦川川与胡桂芬对视一眼,同时笑出了声。
秦家的茶水铺又多置了一块桐木牌子,写上酸梅汤,桂花甜酿、紫苏饮,又仔细的用朱砂勾了边,挂在了屋檐上,三块牌子一起,在茶水铺前是满满当当的摇晃。
秦川川左看右看,满意的不得了,这茶水铺子,是越发有餐馆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