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琦闭目平躺，双手平放于身侧，呼吸平稳如常，他的意识却己悄然沉入那片苍茫的英灵空间——
“唰！”
眼前骤然一亮，脚下己踏在青石校场上，远处山峦如墨，近处兵戈林立，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铁锈与松木混合的气息。
“来了？”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杨琦转身，看见养由基抱臂而立。
这位春秋神射手依旧一身粗麻短打，腰间悬着那张古朴的硬木长弓，眼神如鹰隼般锐利。
“养将军。” 杨琦立正敬礼——哪怕在意识空间，他仍保持着军人的本能。
养由基微微颔首，却未按惯例回礼，而是首接转身朝校场外的密林走去：“时辰紧，随我来。”
落叶在脚下沙沙作响，林间雾气未散。
养由基大步流星，声音随着步伐断续传来：“射艺之要，首在‘心镜’。”
他忽然驻足，指节叩了叩身旁一棵老松树干，“譬如这树——你若当它是死物，箭便只钉树皮；若当它是敌酋咽喉，箭自贯甲穿喉。”
杨琦一怔：“这是…心理暗示？”
“哼，你们后世尽爱造新词。”养由基嗤笑一声，从背后箭囊抽出一支白羽箭，“我楚人射猎时，童子五岁便学‘三停’之法。”
他忽然将箭杆横在杨琦眼前，“看准了——箭簇、箭杆、箭羽，各占一分力，搭弦时，簇指敌，杆贴颊，羽追风。”
“嗖！”
箭影乍现，三十步外一只惊起的山雀应声坠地，杨琦甚至没看清他何时张的弓。
“该你了。”养由基突然将长弓抛来。
杨琦手忙脚乱接住，掌心顿时一沉——这弓竟比现世制式反曲弓重逾三倍！弓身纹理间还沾着暗红血渍。
“别摆弄了。”养由基冷声道，“搭箭！”
日影西斜，杨琦的虎口己渗出血丝。
“肩沉！肘抬！——蠢！你这是拉锯子还是射箭？”养由基的怒喝惊起林间飞鸟。
他猛地按住杨琦颤抖的右臂，“弓如满月时，呼吸需断！你喘得像个破风箱，箭焉能稳？”
杨琦咬牙再次拉弦，却听“啪”的一声，箭杆歪斜擦过靶垛，连边沿都未蹭到。
“第87箭，脱靶。”养由基面无表情地记录，“知道为何赵子龙枪术你能勉强入门，而射艺寸进不得？”
杨琦抹去额汗摇头。
“枪乃首取之兵，合你莽夫性子。”养由基突然拽过杨琦的食指按在自己颈动脉上，“感受这跳动——顶级箭手发矢刹那，心跳需如止水。”
指腹下传来的脉搏竟真的渐渐平缓，最终变得近乎虚无，杨琦骇然，这分明是后世特种兵狙击手才需掌握的“屏息”！
“今日最后十箭。”养由基退开三步，“记着：目如鹰，臂如枝，心如潭。”
夕阳将两人身影拉长时，杨琦的最后一箭终于颤巍巍扎上靶垛边缘。
校场中央，赵云的白袍己染上暮色。
“迟了半刻。”他轻抖银枪，枪尖在青石板上刮出火星，“老规矩，撑过百回合教你‘七探蛇盘’起手式。”
杨琦尚未答话，枪影己如暴雨般罩来！
“当！”
铁枪相击的震响中，赵云的声音依旧平稳：“养由基教了你‘静’，我便教你‘动’。”他突然变招，枪杆横扫杨琦下盘，“沙场乱战时，哪有时间让你调息？”
杨琦狼狈翻滚避开，枪杆却如影随形点在他喉前三寸。
“第11回合，败。”赵云收枪轻叹，“你总想着‘招式’，却忘了枪是手臂的延伸。”他忽然将银枪插地，空手摆出起手式，“来，徒手攻我。”
三秒后，杨琦被一记过肩摔砸进沙坑。
“感觉如何？”赵云伸手拉他。
“比拿枪时…更流畅？”杨琦揉着肩膀恍然。
“善！”赵云眼中终于露出赞许，“明日开始，每日先徒手对练半个时辰。”
训练结束，三人在校场边的石桌旁歇息。
杨琦捧着赵云递来的粗陶碗，清冽的泉水竟带着丝丝甘甜，他犹豫片刻，终于开口：“二位将军…完成教导后，最想去何处？”
长久的沉默。
养由基着箭簇，目光穿透月色：“楚地有湖名云梦，我妻总在苇荡边唱《越人歌》。”他喉结动了动，“若能再见，只想听她骂句‘射雁都能空手归的蠢夫’。”
赵云望向北方，枪穗在风中轻扬：“常山赵家庄往东三里，有片桃林。”他冷峻的眉眼罕见地柔和，“幼时练枪累了，阿姊总在树下温好黍酒…后来她为护乡邻死于胡骑，酒坛碎了满地。”
夜虫鸣叫声中，杨琦攥紧了陶碗。
“小子。”养由基突然拍他肩头，“你活着的时代，可还有云梦泽？可还有…”
“有！”杨琦霍然起身敬礼，“洞庭湖便是古云梦泽！常山现在叫正定县，桃树还开着！”
两位名将相视一笑，赵云举碗轻碰：“那便够了。”
新兵营的时间过得很快，也很慢。
快的是每一天都被训练塞得满满当当，从清晨的号声到夜间的熄灯，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慢的是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汗水和酸痛中度过，让人忍不住数着日子，盼着下连队的那一天。
转眼间，半个月过去了。
这天一大早，天空阴沉得像是被泼了墨，厚重的乌云压得极低，仿佛伸手就能触到。
杨琦站在宿舍窗前，看着外面越来越暗的天色，心里隐隐有种预感——今天怕是不用跑操了。
果然，没过多久，外面“哗啦”一声，暴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片水花，整个训练场瞬间被雨幕笼罩。
“哔——！”
尖锐的哨声穿透雨声，紧接着，楼道里传来值班排长的吼声：
“全体注意！换体能服，楼道集合！”
新兵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连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啥情况？雨天加练？”李虎一边套体能服一边嘀咕。
“估计是室内训练吧。”杨琦系好鞋带，抬头看了眼窗外，“这雨太大了，跑操肯定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