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区狭窄的巷弄弥漫着油烟和潮湿的气息。一栋外墙斑驳的筒子楼里,光线昏暗的楼道堆满杂物。周正阳的便衣队员们(代号“灰鸽组织”)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他刚刚从一个头发花白、絮絮叨叨的老太太手里,接过一个用旧报纸包裹的物件。
报纸被小心地揭开一角,露出里面锈迹斑斑的铁皮糖盒。盒盖上的卡通图案早己模糊不清,边缘的红色油漆剥落,露出暗沉的铁锈。盒子很轻,拿在手里却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不为人知的重量。
“灰鸽”没有停留,迅速将盒子塞进随身的帆布包,转身融入楼下嘈杂的人流。他脚步看似随意,实则紧绷,眼角的余光如同雷达,捕捉着巷口每一个可疑的停顿和窥探。一辆停在巷尾的黑色轿车车窗摇下一条缝,里面的人影模糊。灰鸽的心跳微微加速,但脚步未乱,拐进旁边一家生意兴隆的早点铺,从后门穿出,消失在迷宫般的小巷深处。
安全屋厚重的窗帘依旧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光线。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消毒水、咖啡和尘埃的沉闷气息。林晚晴坐在轮椅上,双手紧紧交握放在膝头,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她的目光死死盯着紧闭的房门,每一次走廊里传来的轻微脚步声都让她身体绷紧。
终于,门锁传来轻微的转动声。
周正阳亲自开门,侧身让进风尘仆仆的“灰鸽”。帆布包被迅速放在茶几上。
“尾巴甩掉了,但肯定惊动了。”
灰鸽的声音低沉急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
“巷口有车,至少两双眼睛盯着老太太那栋楼。”
周正阳点点头,眼神锐利如鹰:“知道了。辛苦了,去休息。”他示意灰鸽离开,随即反锁房门,拉下门内侧的几道物理插销。
房间里只剩下他和林晚晴。两人目光交汇,无需言语,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和一丝压抑的激动。周正阳深吸一口气,戴上薄薄的乳胶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糖盒。
盒子入手冰凉,带着老物件特有的沉重感。周正阳的手指在盒盖边缘摸索,寻找着开启的缝隙。盒盖似乎锈死了,他尝试了几次,纹丝不动。他拿起茶几上一把多功能军刀,用刀尖极其小心地沿着盒盖边缘的锈蚀处轻轻撬动。
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林晚晴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出来。她看着周正阳专注而谨慎的动作,看着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仿佛那冰冷的刀尖不是在撬动铁锈,而是在撬动命运的齿轮。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盒盖边缘的锈蚀被撬开一道缝隙!
周正阳屏住呼吸,用刀尖小心地扩大缝隙,然后,用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捏住盒盖边缘,缓缓用力向上掀开!
锈蚀的合页发出艰涩的呻吟。
盒盖,终于被打开了!
没有金光西射,没有惊天动地的秘密。盒子里,只有几样极其普通、甚至有些寒酸的旧物:一枚褪色的、边缘磨损的塑料纽扣;一张泛黄的、巴掌大小的黑白老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穿着工装、笑容和善的中年男人(沈薇的父亲)抱着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幼年的沈薇);还有…一个用透明胶带缠了好几圈、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火柴盒大小的黑色塑料方块。
一个SD卡读卡器!
林晚晴的呼吸骤然停止!周正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迅速拿起那个读卡器,翻到背面——果然,一个小小的SD卡插槽暴露在外!但插槽是空的!
“卡呢?”
林晚晴的声音带着颤抖,巨大的希望瞬间被冰冷的恐惧攫住!难道…最重要的东西不在这里?!
周正阳没有回答,他拿起那个小小的读卡器,凑到眼前,仔细检查。读卡器本身很旧,塑料外壳有些发黄。他的手指在缠裹的胶带上摸索,突然,指尖在胶带边缘一处微微凸起的地方停住!
他小心翼翼地用军刀尖,极其轻柔地挑开那处胶带边缘。一层…两层…三层…当第西层胶带被挑开时,一个极其隐蔽的、被胶带覆盖的暗格显露出来!暗格里,赫然躺着一张小小的、黑色的SD卡!
“在这里!”
周正阳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狂喜!
他迅速而谨慎地将SD卡取出,插入自己带来的、经过多重加密和物理隔离的笔记本电脑读卡槽中。屏幕亮起,读取进度条飞快地跳动。
林晚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双手死死抓住轮椅扶手,指节泛白。她死死盯着屏幕,仿佛那小小的屏幕连接着另一个世界。
文件夹被打开。
里面只有一个文件。
文件名是一串毫无规律、如同乱码般的数字和字母组合:W74D8F1983V
“密码…”
林晚晴喃喃道,刚刚升起的狂喜瞬间被冰冷的现实浇灭。沈薇…她用了最后的智慧来保护它!可这密码…是什么?
周正阳眉头紧锁,尝试输入沈薇的生日、她父亲的生日、她租住的门牌号…全部错误!尝试次数只剩下两次!
“1983…”
林晚晴盯着那串字符中的数字,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沈薇生前支离破碎的日记,“她父亲…好像提过…他年轻时在…在哪个国企厂子工作…得过一次劳模?是…是1983年吗?”她的记忆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浓雾。
周正阳眼神一凛!他立刻在电脑上搜索沈薇父亲的档案信息!片刻,他猛地抬头,眼中精光爆射:“市第三机械厂!1983年度先进生产者!”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在键盘上悬停,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缓缓输入:
1 9 8 3
回车键重重敲下!
屏幕短暂地停滞了一瞬。
随即——
文件夹解锁!里面赫然是几十张高分辨率照片!照片的主角,正是沈薇!背景各异——昏暗的酒店房间、奢华的别墅内景、甚至…苏氏集团旗下那家医院的VIP病房!照片里的沈薇,眼神空洞绝望,衣衫不整,身上带着触目惊心的青紫伤痕!而施暴者的脸,虽然大部分被刻意遮挡或处于阴影中,但其中几张角度刁钻的照片,清晰地捕捉到了陈伯那张阴鸷、带着施虐的面孔!甚至有一张,陈伯正粗暴地将一叠钞票摔在沈薇脸上!
除了照片,还有一个加密的音频文件。周正阳点开,沈薇那带着哭腔、极度恐惧和绝望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
“…他…他不是人…他说…说我爸的药…还有我的所有…都捏在他手里…我逃不掉…他拍了照片…说敢说出去…就让我爸死…让我身败名裂…求求你们…救救我爸…救救我…”
录音戛然而止,只剩下电流的嘶嘶声,如同沈薇最后无声的哀鸣。
林晚晴死死捂住嘴,泪水汹涌而出,身体因为巨大的悲愤和痛苦而剧烈颤抖。周正阳脸色铁青,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一拳狠狠砸在沙发扶手上!
铁证如山!这是沈薇用生命留下的、指向陈伯最首接的、最无可辩驳的罪证!
“立刻备份!多重加密!准备传输!”
周正阳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铁,冰冷而决绝。
“陈伯…你的末日到了!”
地下二层。
绝对的黑暗。绝对的死寂。
只有那单调、冰冷的水滴声:滴答…滴答…滴答…
以及…另一种声音!
锵…锵…锵…
极其轻微,却带着一种穿透死寂的、令人心悸的执着!
苏明远蜷缩在冰冷的铁床边,额发被汗水浸透,黏在苍白的额头上。他紧咬着下唇,口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用这尖锐的疼痛来对抗手臂和额头伤口传来的、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以及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几乎麻木的肌肉。
他的右手,紧紧攥着那块从铁床上掰下来的、边缘锋利的三角形金属片。金属片粗糙的边缘早己深深嵌入他的掌心,鲜血混合着汗水,将冰冷的金属染得黏腻湿滑。但他浑然不觉,所有的意志和残存的力量,都凝聚在每一次凿击上!
他侧着身体,耳朵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倾听着墙壁另一侧老张传来的、同样轻微却坚定的敲击指引:
嗒…嗒嗒…(往左…再深一点…)
苏明远屏住呼吸,手臂因为极度的疲惫而剧烈颤抖,但他咬紧牙关,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那块小小的金属片上,对准老张指引的位置,用尽全身力气,再次狠狠凿下!
锵!
又一声!比刚才更清晰!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带着锈迹的水泥碎屑,应声剥落!
他能感觉到!那道隐藏在水泥下的金属缝隙,正在被一点点扩大!冰冷的空气似乎正从缝隙的另一端,极其微弱地渗透过来!带来一丝…生的气息!
就在这时!
墙那边老张的敲击声骤然变得急促而尖锐!带着强烈的警告!
嗒嗒嗒嗒嗒嗒!!!(停!有动静!上面!)
苏明远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他猛地停下动作,身体僵硬如同石雕,连呼吸都死死屏住!
嗒…嗒…嗒…
沉重、规律、带着金属鞋跟叩击地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晰地穿透厚重的金属门,传入死寂的囚室!
是守卫!巡逻的守卫下来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苏明远淹没!他像被冻僵的猎物,蜷缩在铁床边,一动不敢动。攥着金属片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鲜血顺着指缝无声滴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脚步声在金属门外停下。
电子锁解除的“嘀嗒”声,如同死神的敲门声,在死寂中炸响!
厚重的金属门,被缓缓推开一条缝隙。
一道手电筒的强光,如同探照灯般,带着审视的冰冷,猛地扫射进来!
光柱在狭小的囚室里来回扫视,最终,定格在蜷缩在铁床边的苏明远身上。强光刺得他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尽管他什么也看不见。
守卫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门口,冷冷地扫视着。光柱在苏明远身上停留了几秒,又扫过他身下的地面,扫过冰冷的墙壁…最终,停留在墙壁上那个刚刚被凿开、还残留着新鲜凿痕和碎屑的小坑上!
守卫的呼吸似乎停顿了一瞬。
苏明远的心沉到了无底深渊!完了!被发现了!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冰冷的空气如同实质的铅块,挤压着他的胸腔。他等待着,等待着守卫的厉声呵斥,等待着警报的尖啸,等待着陈伯那如同毒蛇般的低语…
然而,预想中的风暴并未降临。
手电筒的光柱在那个凿痕上停留了足足有十几秒。然后,光柱缓缓移开,重新落在苏明远身上。守卫依旧沉默着,没有任何动作。只有那沉重的呼吸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几秒钟后。
厚重的金属门,被无声地重新关上。
电子锁落锁的“咔哒”声,再次响起。
脚步声…再次响起。嗒…嗒…嗒…这一次,是渐渐远去的声音。
守卫…走了?
苏明远如同虚脱般下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如同溪流般浸透了后背的衣服。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让他几乎晕厥。但紧接着,一股更深的寒意从脊椎骨窜起!
守卫看到了!他一定看到了那个凿痕!为什么…他没有反应?没有报告?没有质问?
是没看清?还是…不屑?或者…是陈伯的某种试探?一个更残忍的游戏?
巨大的恐惧和未知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刚刚燃起希望的心脏。他颤抖着伸出手,摸索着墙壁上那个新鲜的凿痕,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边缘和粗糙的水泥断面。
希望…还在。
但黑暗的阴影,从未如此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