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墙壁紧贴着苏明远的耳廓,粗糙的水泥颗粒摩擦着皮肤,带来细微的刺痛。他全身的肌肉绷紧如拉满的弓弦,所有的意识都凝聚在耳蜗深处,捕捉着墙壁另一侧任何一丝微弱的震动。死寂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汗水沿着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铁床上,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响。
就在绝望的藤蔓即将再次缠绕心脏时——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你是谁?)
那清晰的、带着试探的敲击节奏,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火星,瞬间点燃了他心中几乎熄灭的希望!
苏明远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他颤抖着抬起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重重地、清晰地敲击回去:
咚…咚咚咚…咚…咚…(苏明远。)
敲击声落定,他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下去,大口喘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耳朵依旧死死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屏息凝神,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黑暗无声地流淌。
滴答…滴答…水滴声依旧,此刻却显得格外遥远。
一秒…两秒…三秒…
墙那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这沉默比任何拷问都更令人煎熬。苏明远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是陷阱?对方被吓退了?还是…陈伯的人?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墙壁再次传来震动!这一次,节奏更快,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难以置信: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苏明远?!真的是你?!)
紧接着,不等苏明远回应,敲击声变得急促而连贯,如同压抑了太久终于找到宣泄口: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我是老张!锅炉房的老张!老天爷!他们…他们把你关在这里了?!)
老张?!
苏明远残存的记忆碎片瞬间翻涌!那个沉默寡言、总是佝偻着背、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煤烟味的锅炉工!他负责别墅地下更深层的供暖系统维护,偶尔会经过主楼外围!一个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边缘人物!他竟然…在墙的另一边?!
巨大的震惊和狂喜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苏明远猛地再次撑起身体,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几乎是砸向墙壁:
咚!咚!咚!(是!是我!老张!帮帮我!)
墙那边的敲击停顿了一瞬,似乎在消化这难以置信的事实。随即,老张的回应带着一种急切的、压低的意味: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别敲太响!有守卫巡逻!听着!这墙后面…不是实心的!有东西!)
有东西?!
苏明远的心脏骤然缩紧!他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融入那冰冷的墙壁。
嗒嗒嗒…嗒嗒嗒…(我在这边…摸到一道缝!很窄!像是…以前留下的检修口?或者…别的什么?被水泥糊住了大半,但没封死!)老张的敲击带着探索的意味,似乎在引导苏明远的感觉。
苏明远立刻明白了!他不再敲击,而是将颤抖的手掌完全贴在冰冷的墙面上,指尖沿着粗糙的纹理,一寸一寸地、极其缓慢地摸索。视觉的剥夺,让触觉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冰冷、坚硬、布满颗粒感的水泥表面…他集中全部精神,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每一丝细微的反馈。
没有…没有…还是粗糙的平面…
他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绝望的阴影再次悄然弥漫。
突然!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这一片区域时,指尖划过一片相对光滑的、带着明显凹陷感的边缘!不是水泥的粗糙!是金属!冰冷、坚硬、带着一丝锈蚀感的金属边缘!
苏明远的呼吸瞬间停滞!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
找到了!
他强压下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呐喊,手指小心翼翼地沿着那道凹陷的边缘移动。很窄,大约只有两指宽,长度…他顺着边缘摸索,大约有半米多长!边缘并不规整,像是被暴力破坏后又用劣质水泥草草覆盖过,但确实存在!一道隐藏在厚厚水泥层下的、狭窄的金属缝隙!
这后面是什么?通道?管道?还是废弃的空间?
无论是什么,这是黑暗囚笼里唯一的裂痕!是陈伯掌控之外的一线生机!
巨大的希望如同汹涌的岩浆,瞬间冲垮了所有绝望的堤坝!苏明远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他摸索着,用指甲抠着缝隙边缘松动的水泥碎屑,试图扩大那道缝隙。粗糙的水泥磨破了指尖,带来刺痛,他却浑然不觉。
老张!他需要告诉老张!
他再次敲击墙壁,这一次,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急迫:
咚咚咚!咚咚咚!(找到了!金属缝!)
墙那边传来同样激动的回应:
嗒嗒嗒嗒!(太好了!我这边也是!窄缝!我们…能打通它吗?)
打通它!
三个字,如同惊雷,在苏明远脑中炸响!希望的光芒从未如此耀眼!但也伴随着巨大的恐惧——一旦开始,就再无退路!被发现的后果…不堪设想!
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他需要工具!赤手空拳,在这铜墙铁壁里,如何撼动这坚固的壁垒?
工具…工具…
他的大脑在黑暗中飞速运转,搜索着囚室里任何可能利用的东西。冰冷的铁床?沉重的床腿是焊接死的。墙壁?光滑坚硬。地面?冰冷的水泥…
等等!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身下铁床的边缘…那里…似乎有一处焊接点并不平整?有一小块凸起的、带着锋利边缘的金属毛刺?之前挣扎时,好像被它划伤过手臂?
苏明远猛地俯下身,不顾伤口的剧痛,双手在铁床边缘疯狂摸索!找到了!在靠近床头的位置,一处焊接的瑕疵,一块大约指甲盖大小、边缘异常锋利的三角形金属片!它像一颗被遗忘的獠牙,嵌在冰冷的铁框上!
他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抠挖,用尽全身力气去掰动!金属片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最终,伴随着一丝微弱的断裂声,那块冰冷、锋利的金属碎片,落入了他的掌心!
粗糙的边缘割破了手指,温热的血珠渗出,带来真实的刺痛。苏明远却紧紧攥住它,如同握住了开启地狱之门的钥匙,也握住了通往自由的唯一希望!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将锋利的金属尖对准墙壁上那道冰冷的金属缝隙边缘,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凿了下去!
锵!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金属撞击声,在死寂的囚室里骤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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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屋的空气凝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周正阳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打开的窗口密密麻麻,全是关于沈薇生前最后租住地的信息、房东资料、社区登记记录。他眉头紧锁,指尖在触摸板上烦躁地滑动。
“房东换了三茬,最早的房东早就移民了。社区登记…沈薇登记的信息很简单,没有紧急联系人,没有亲属备注。”周正阳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挫败感,“邻居走访了十几户,要么搬走了,要么对那个‘不太爱说话、总是很晚回来的姑娘’印象模糊。都说她‘自杀’后,警察来过,东西…好像被几个自称是她‘远房亲戚’的人收走了,具体是谁,没人记得清。”
“远房亲戚?”林晚晴的心沉入谷底,“肯定是陈伯的人!”她看着茶几上那个沉默的牛皮纸袋,里面沈薇的照片如同无声的控诉,而她们却连她珍视的父亲遗物都找不到。
“老家那边也查了。”周正阳调出另一份资料,“沈薇父亲的老房子几年前就拆迁了,补偿款据说给了沈薇,但去向不明。老邻居…没剩几个了,问起沈薇父亲,只记得是个待人和善的人,身体一首不好,没听说有什么特别的东西留下。”他重重地靠回沙发背,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线索…好像全断了。”
沉重的绝望感再次弥漫开来。林晚晴看着窗外被厚重窗帘遮挡的、模糊的城市光影,仿佛能看到陈伯那张阴鸷的脸在阴影中冷笑。苏明远用命换来的证据,难道真的要被永远封存在这暗室之中?沈薇的冤屈,就永远无法昭雪了吗?
就在这时,周正阳放在茶几上的另一部加密手机,屏幕突然无声地亮起!一个预设的、代表紧急信息的红色图标急促闪烁!
周正阳眼神一凛,瞬间坐首身体,一把抓起手机,迅速解锁查看。他的脸色在屏幕光的映照下,从凝重转为惊愕,随即是难以置信的狂喜!
“找到了!”他猛地抬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林医生!找到了!”
“什么?”林晚晴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沈薇租住地的上一个房东!一个老太太!她儿子刚通过我们的悬赏渠道联系过来!”周正阳语速飞快,压抑着巨大的兴奋,“老太太当年负责收房,沈薇的东西大部分被‘亲戚’拿走了,但她在清理厨房角落一个废弃的旧碗柜时,发现了一个被塞在柜子最深处、垫在柜脚下面的旧铁皮盒子!锈迹斑斑,很不起眼!老太太以为是垃圾,差点扔掉,后来觉得盒子挺结实,就留下来装针线了!她儿子看到我们发布的寻物信息,特征完全吻合!”
铁皮糖盒!
林晚晴激动得差点从轮椅上站起来:“盒子呢?!里面是什么?!”
“老太太还留着!就在她家!”周正阳迅速操作手机,“我的人己经确认了位置,正在赶过去!最快半小时就能拿到!”他放下手机,目光灼灼地看向林晚晴,“林医生,我们有希望了!那个盒子里,很可能藏着沈薇父亲留给她的…最后的秘密!”
希望的光芒,如同穿透厚重乌云的利剑,再次刺破了安全屋的压抑!林晚晴紧紧抓住轮椅扶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苏明远,你听到了吗?我们找到它了!我们还有机会!
她看向那个装着照片的牛皮纸袋,又望向窗外仿佛遥不可及的西山方向。冰冷的囚笼与压抑的安全屋,被一条无形的、名为希望与抗争的线,紧紧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