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设备层。
空气冰冷,弥漫着浓重的铁锈、机油和爆炸后残留的硝烟味。巨大的、锈迹斑斑的蒸汽管道如同史前巨蟒,在昏暗的光线下盘踞交错,粗大的阀门如同沉默的怪兽头颅。地面布满油污和厚厚的灰尘,踩上去发出令人不安的粘滞声。
砰!砰!砰!
子弹如同毒蛇的獠牙,追着苏明远和老张的脚步,狠狠咬在生锈的管道和设备外壳上,迸射出刺眼的火星!尖锐的撞击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
“这边!快!”
苏明远嘶吼着,声音因为剧痛和极度的紧张而撕裂。他拉着踉跄的老张,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一堆由巨大废弃阀门和生锈钢板堆叠而成的掩体后面!
噗噗噗!
几颗子弹几乎是擦着他们的脚跟射入地面,溅起一蓬蓬灰尘!
两人重重地摔在冰冷、布满油污的钢板后面,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苏明远感觉全身的伤口都在尖叫,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他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剧烈地咳嗽着,口腔里满是血腥和铁锈的混合味道。
“苏…苏先生…你…你怎么样?”
老张的声音带着剧烈的喘息和恐惧的颤抖,他蜷缩在苏明远旁边,布满皱纹的脸上沾满了煤灰和血迹,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恐。
“还…死不了…”
苏明远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侧耳倾听。
追兵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设备层里显得格外清晰、杂乱。手电筒的光柱在巨大的管道和废弃设备间疯狂扫射,如同地狱的探照灯。
“分头搜!他们跑不远!”一个冰冷的声音下令,带着被戏耍的狂怒。
“一组左边!二组右边!注意死角!”
“看到格杀勿论!”
脚步声迅速散开,朝着不同的方向包抄而来。手电筒的光柱越来越近,如同索命的绞索,在缓缓收紧。
苏明远的心沉了下去。他和老张都受了伤,行动不便,弹药耗尽(他只有那块染血的金属片),面对全副武装、人数占优的追兵,硬拼只有死路一条!必须想办法!必须找到出路!
他的目光如同雷达般在周围有限的空间里急速扫视。巨大的管道…生锈的阀门…堆积的废弃钢板…还有…地面上那些凌乱的、沾满油污的脚印…
等等!
苏明远的瞳孔骤然收缩!
就在他藏身的这堆废弃阀门旁边,靠近地面的位置,一根粗大的、锈迹斑斑的管道下方…似乎有什么东西?
不是脚印!是…一小片颜色不同的东西?在厚厚的灰尘和油污中,显得格外突兀!
他强忍着剧痛,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点身体,借着远处追兵晃动的手电筒余光,凝神看去——
那是一小片…白色的…塑料?像是…某种标签的边缘?上面似乎…还有模糊的字迹?
苏明远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几乎是屏住呼吸,不顾危险,又往前挪了一点,伸出手,用指尖极其小心地、拂开了那片区域覆盖的灰尘和油污。
一小块被踩踏过、沾满污迹但依然能辨认的塑料标签,暴露出来!
标签上,印着模糊但熟悉的医院Logo!
还有…一行被油污浸染、却如同惊雷般劈入苏明远脑海的小字:
“林晚晴…科室:神经外科……”
林晚晴!
是林晚晴的医院信息标签!她来过这里?!或者…她的东西被带到了这里?!亦或者是她被……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瞬间攫住了苏明远!林晚晴…她不是在逃……吗?难道她失败了……?她的标签怎么会出现在这废弃设备层的地上?!是被追捕时遗落的?还是…她也被带到了这地狱般的地方?!
这个发现带来的冲击,甚至暂时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和死亡的威胁!一股混杂着狂喜、担忧和更深恐惧的复杂情绪,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
“苏先生?怎么了?”
老张察觉到苏明远的异样,压低声音紧张地问。
苏明远猛地回过神!现在不是震惊的时候!追兵就在附近!这标签…是线索!是方向!
他迅速将那片沾满油污的标签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握住了唯一的希望!他的目光顺着标签被发现的位置,急切地向上、向前搜索!
在标签前方不远的地面上…厚厚的灰尘中…似乎…有一道极其模糊、断断续续的…拖拽的痕迹?像是…轮子压过的印记?非常浅,几乎被灰尘覆盖,但在苏明远此刻高度集中的视线下,却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虫般显眼!
轮椅!是轮椅的痕迹!林晚晴坐着轮椅!
痕迹延伸的方向…指向了设备层更深处,一个被巨大管道和废弃设备阴影笼罩的、更加黑暗的角落!那里似乎…有一个被杂物半掩的、通往更深处的检修通道口?!
生的希望,伴随着林晚晴的线索,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灯塔!
“老张!跟我来!”苏明远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他压低声音,指着那个黑暗的角落,“那边!有路!快!”
他顾不上解释,也顾不上全身撕裂般的剧痛,猛地从掩体后探身,确认最近的追兵暂时被巨大的管道阻挡了视线,然后一把拉起老张,两人如同幽灵般,沿着地面上那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轮椅拖痕,朝着那个黑暗的通道口,跌跌撞撞地摸了过去!
每一步都踩在生死边缘,但苏明远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她!一定要找到林晚晴!
城市地底深处。
混凝土管道内。
硝烟味、血腥味和潮湿的霉味浓得化不开。枪声暂时停歇,只剩下追兵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咒骂声在黑暗中回荡。
周正阳紧贴着冰冷湿滑的管壁,如同一尊融入阴影的石像。左肩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剧痛,温热的液体正顺着胳膊往下淌。刚才的激烈交火中,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肩胛骨飞过,带走了一大块皮肉。伤口不算致命,但失血和疼痛正在迅速消耗他的体力。
他微微侧头,用眼角余光瞥向身后追兵的方向。几道手电筒光柱在管道拐角处乱晃,如同困兽焦躁的眼睛。对方显然被他刚才的亡命反击和复杂地形暂时阻住了脚步,不敢轻易冒进。
“头儿…你那边…情况…如何?”
耳麦里,灰鸽断断续续的声音夹杂着强烈的电流干扰传来,几乎难以辨认,“‘信天翁’…信号…消失…干扰源…太强…无法定位…‘安全港’…接应…受阻…”
信号消失?干扰太强?
周正阳的心猛地一沉。那个被他抛进分支管道的背包,里面的硬盘是最后的希望!如果信号消失,意味着它可能被对方找到,或者…在坠落中损坏?无论哪种情况,都是灾难!
而“安全港”接应受阻…意味着他这边,也几乎成了孤军!
冰冷的绝望感如同毒蛇,开始噬咬他的神经。肩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痛楚。他低头看了一眼战术腕表,时间…不多了。陈伯的耐心是有限的,一旦他确认证据无法送出,或者失去了猫捉老鼠的兴趣…这里所有人,包括困在安全屋的林晚晴,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必须…做点什么!必须把水搅得更浑!必须为“信天翁”争取哪怕一丝渺茫的机会!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周围的环境。湿滑的管壁…头顶滴落的冷凝水…脚下泥泞的地面…还有…前方不远处,一个被巨大废弃电缆盘占据的、相对开阔的弯道…
一个极其冒险、近乎自杀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型!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肩头的剧痛,对着耳麦,用尽力气,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灰鸽…听好…启动‘蜂巢’…坐标…我当前位置…半径…五十米…延时…三分钟…重复…启动‘蜂巢’!”
耳麦那边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灰鸽震惊到几乎失声的回应:“头儿?!你确定?!‘蜂巢’一旦启动…你…你在范围内!那是无差别…”
“执行命令!”周正阳厉声打断,语气不容置疑,“三分钟!足够我脱离核心区!这是…唯一的机会!让‘信天翁’…有机会‘呼吸’!快!”
“…是!”灰鸽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担忧和决然。
周正阳切断了通讯。他靠在冰冷的管壁上,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三分钟…他需要在这三分钟内,将追兵死死钉在这里,然后…在“蜂巢”启动前,冲出爆炸核心区!
他猛地拔出大腿枪套里的备用配枪(主枪子弹己耗尽),检查了一下弹匣。然后,他撕下作战服内衬的一块布料,死死勒住左肩不断流血的伤口,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做完这一切,他眼中寒光爆射!如同即将扑向猎物的猛虎!
他猛地从藏身处探身,对着追兵藏身的拐角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挑衅般的嘶吼:
“来啊!杂碎们!老子在这里!有种过来拿老子的命!”
吼声在狭窄的管道内如同惊雷炸响!同时,他手中的枪口喷吐出愤怒的火焰!
砰!砰!砰!
子弹狠狠打在拐角的混凝土管壁上,碎石飞溅!
“他在那儿!”
“干掉他!”
追兵被彻底激怒!密集的枪声瞬间如同爆豆般响起!无数子弹朝着周正阳藏身的位置疯狂倾泻而来!
周正阳在开完枪的瞬间,就猛地缩回身体,子弹如同冰雹般打在他刚才的位置!他不再停留,转身,朝着计划好的那个电缆盘弯道,用尽全身力气,在泥泞湿滑的地面上,亡命狂奔!
子弹追着他的脚步,打在管壁上,溅起一串串火花!死亡的尖啸声紧贴着他的后背!
他需要速度!需要将追兵全部引向那个“蜂巢”即将降临的死亡陷阱!用自己的生命,为那渺茫的希望,争取最后三分钟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