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宣告着黎明的到来。惨白的月光褪去,换上一种灰蒙蒙的、毫无生气的天色。林晚晴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被薄雾笼罩的山峦轮廓。
离开的念头并未消失,它像一颗淬毒的种子,深深埋进了她的心底。只是现在,它被更深的恐惧和现实的铜墙铁壁暂时压制了。她需要时间,需要机会,需要……一个足以让她孤注一掷的契机。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苏宅特有的、混合着昂贵香氛和空旷寂寥的气息。她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惨白、眼下乌青、眼神空洞的女人。她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拿起一支沈薇常用的、颜色柔和的唇膏。她盯着那光滑的膏体看了几秒,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地、极其仔细地,将它涂抹在自己干裂的嘴唇上。
镜子里,那个苍白憔悴的女人,瞬间被赋予了一丝虚假的、属于“沈薇”的温婉气色。她扯动嘴角,试图挤出一个“沈薇”式的微笑。镜中的影像扭曲着,那笑容僵硬而诡异,比哭还难看。
她失败了。她无法再像之前那样,轻易地戴上“沈薇”的面具。那枚唇印,苏明远的试探,还有心底疯狂滋长的逃离念头,己经彻底撕裂了她的伪装能力。每一次扮演,都将是一次更痛苦、更拙劣的表演。
她猛地将唇膏丢回梳妆台,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她转身,走向门口。该去扮演了。扮演那个她无比痛恨却又不得不依赖的角色。
走廊里空旷寂静,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在回荡,显得格外孤单。她走到苏明远的卧室门外,停下脚步。里面很安静。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情绪,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明远?醒了吗?”
她用尽全力,模仿着沈薇清晨惯有的、带着一丝慵懒的语调。声音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虚假刺耳。
里面沉默了几秒。然后,门把手转动,门被从里面拉开。
苏明远站在门口。他己经穿戴整齐,深灰色的羊绒衫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他空洞的眼神“望”向她的方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疲惫。他似乎没有察觉到她声音里那细微的异样,又或者,他察觉到了,却选择了沉默。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声音沙哑,“早餐准备好了吗?”他伸出手,动作极其自然,仿佛等待这个动作己经很久。
林晚晴看着那只伸向她的、骨节分明的手,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那只手,曾在她笨拙的指引下,在琴键上找回破碎的音符;那只手,曾精准地抚过琴盖上属于另一个女人的印记;那只手,此刻正无声地、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依赖,向她索要支撑。
她站在原地,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逃离的念头在心底疯狂叫嚣,而那只伸出的手,却像一道沉重的枷锁,再次将她牢牢锁在原地。她看着苏明远空洞的眼睛,那里面没有质问,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黑暗和脆弱。
时间仿佛凝固了。走廊尽头巨大的落地窗外,灰蒙蒙的天光一点点渗透进来,却驱不散室内的阴霾。
最终,林晚晴的指尖微微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抬起手,伸了过去。她的指尖冰凉,触碰到他同样微凉的皮肤时,两人都几不可察地轻轻一颤。
她握住了他的手。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沉重。
“准备好了,”她听到自己用那个模仿出来的、虚假的声音回答,每一个字都像在吞咽刀片,“我扶你下去。”
她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她的手包裹着他的,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片刺骨的冰凉。她扶着他,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向楼梯口,走向那个精心布置的、属于“沈薇”和“苏明远”的早餐桌。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每一步,都让她心底那颗名为“离开”的毒种子,在绝望的土壤里,扎得更深。她被困住了,身体和灵魂,都被这座华丽的囚笼和他无声的依赖,牢牢地锁在了悬崖边缘。黎明到来,囚笼依旧,而她的心,己在逃离的幻梦中,坠入更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