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婉卿跟着秦瑞穿过曲折的回廊,脚下的绣花鞋踩在青石板上,几乎发不出声音。府里处处张灯结彩,红绸从屋檐垂下,在夜风中轻轻摇晃,像一条条悬着的血痕。她悄悄数着步数——左转三次,右转两次,经过三个挂着青铜风铃的廊柱——这是父亲教她的,在陌生的地方永远要记住退路。
"二少爷。"她终于开口,声音刻意放软,手指不着痕迹地抚过袖口的蕾丝花边,"我父亲和秦大帅的约定,您知道多少?"
秦瑞脚步未停,金丝眼镜的链条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右手握着一把象牙柄折扇,扇骨开合间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孟小姐不如先告诉我,你袖子里藏的是什么?"
孟婉卿心头一跳——那把柯尔特还藏在她的蕾丝袖套里,枪管贴着皮肤,冰凉的温度让她保持清醒。她故作天真地眨眨眼,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只是手帕而己。"说着作势要掏,却被秦瑞一把扣住手腕。
男人的手指修长有力,指腹有一层薄茧,是常年握笔留下的。但孟婉卿注意到他虎口处还有一道新鲜的伤口——火药灼伤的痕迹。
"小心走火。"秦瑞指尖在她脉搏处轻轻一按,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声音却冷得像冰,"我大哥没教你怎么开保险栓吗?"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接着是士兵整齐的踏步。秦瑞神色微变,拉着她闪到一根朱漆柱子后。月光被云层遮蔽的瞬间,孟婉卿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抵上了她的后腰——不是枪管,是指甲刀。
她差点笑出声。这位二少爷的威胁手段,比起他大哥可差远了。
"别出声。"秦瑞的气息喷在她耳后,带着淡淡的草药香,"是日本人。"
黑暗中,十几个穿西装的男子快步走过,为首的人说着生硬的中文:"秦大帅的婚礼,必须阻止。"那人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武器。
等脚步声远去,孟婉卿才发现后背己经湿透。夜风一吹,凉意顺着脊梁往上爬。她转身想问个明白,却见秦瑞正盯着她颈间的翡翠项链——那是母亲留给她的坠子,里面藏着半张微型地图,用特殊药水才能显影。
"看来孟小姐身上藏着不少秘密。"秦瑞轻笑一声,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湘妃竹折扇,"啪"地展开,扇面上赫然是和她项链里一模一样的另半张地图,墨迹新鲜得像是刚画上去的。
孟婉卿倒吸一口冷气。父亲说过,这地图关系着...
"军火库。"秦瑞合上扇子,扇骨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你母亲偷走的,不只是这个。"他忽然凑近,嘴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还有'蔷薇'的配方。"
孟婉卿浑身僵硬。她听过这个名字——在父亲书房被烧毁的信件残片上,在母亲最后那通语无伦次的越洋电话里。
突然,远处传来"轰"的一声巨响,地面都跟着震动。西边的天空腾起一团橘红色的火光,惊起满树的乌鸦。秦瑞脸色骤变,一把扯下眼镜:"军械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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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骁一脚踹开冒烟的仓库大门时,火药味呛得他咳嗽起来。月光从炸开的屋顶缺口倾泻而下,照亮了站在弹药箱上的娇小身影——孟婉卿的蕾丝裙摆被烧焦了一角,脸上沾着煤灰,手里却稳稳地握着一把毛瑟98k步枪,枪口还冒着烟。
"你他妈..."秦骁的怒骂卡在喉咙里。他看见小姑娘脚边躺着三个昏迷的日本特务,每个人的右手腕都被子弹精准贯穿,伤口位置分毫不差。
"保险栓是这样开的。"孟婉卿冲他甜甜一笑,突然调转枪口,"砰"地打爆了悬在秦骁头顶的绳索。她开枪时眼睛都没眨一下,嘴角还挂着那抹天真无邪的笑容。
沉重的木箱擦着秦骁的军靴砸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等烟雾散去,秦骁发现孟婉卿己经轻盈地跳下来,正用脚尖翻检特务的衣领,动作熟练得像是在挑选丝绸布料。
"关东军特别行动课。"她扯下一个铜徽章,在月光下仔细端详,"看来有人不想这场婚礼举行。"她歪着头看向秦骁,"少帅觉得会是谁呢?"
秦骁一把将她拽到身前,大手掐着她的腰几乎要把人提起来:"你怎么会用德制步枪?"他声音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怒意,"这他妈是德国最新型号,中国境内都没几把!"
"剑桥射击俱乐部,连续三年冠军。"孟婉卿晃了晃手腕,袖口的蕾丝花边扫过秦骁的下巴,"怎么,少帅不知道现在英国女孩子都要学防身术吗?"她突然压低声音,"特别是...军火商的女儿。"
她话音未落,秦骁突然抱着她滚到一堆麻袋后。下一秒,原先站的地方被子弹打得碎木飞溅。有人藏在暗处狙击!
"趴着别动!"秦骁拔出双枪,却见孟婉卿己经猫腰窜了出去,蕾丝裙摆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她捡起地上掉落的武士刀,反手掷出——
二十步外,一个举枪的黑影应声倒地。刀尖穿透喉咙,将人钉在了木箱上。
秦骁的眉毛几乎要飞进发际线。这他妈是哪门子留洋大小姐?分明是个训练有素的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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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孟婉卿被带到秦大帅面前。老人坐在书房太师椅里,膝盖上盖着虎皮毯子,右手缺了两根手指。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熏香,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军事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插着彩色图钉。
"像,真像你母亲。"秦大帅打量着眼前看似娇弱的女孩,突然笑了。他笑起来时脸上的皱纹像刀刻般深刻,右眼下方有道狰狞的疤痕。
孟婉卿握紧了项链,翡翠坠子硌得掌心发痛:"大帅认识家母?"
"何止认识。"秦大帅示意侍卫退下,从怀中掏出一枚鎏金怀表,"她死前把这个交给了我。"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枚蛇形戒指,和秦瑞的一模一样。
表盖弹开的瞬间,孟婉卿如遭雷击——里面是她母亲和另一个女子的合影,两人穿着同样的墨绿色旗袍,胸前别着蛇缠玫瑰的胸针。照片角落的日期显示拍摄于1920年,正是母亲失踪前三个月。
"你母亲和我夫人,都是'蔷薇'的人。"秦大帅的声音突然变得阴冷,"可惜她们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手帕上染了血。
窗外突然传来尖锐的哨声,像是某种鸟叫,但节奏太过规律。秦大帅脸色剧变,猛地推开孟婉卿:"趴下!"
玻璃碎裂的声音中,三枚手里剑深深钉入太师椅靠背,其中一枚擦过孟婉卿的发髻,削断了几缕青丝。
孟婉卿滚到书桌下,看见秦骁破窗而入,军刀在晨光中划出一道银弧。一个黑衣忍者从梁上栽下,咽喉处喷出的血染红了她的裙角。血腥味混合着忍者身上的特殊香料,让人作呕。
"父亲!"秦瑞也冲了进来,手里却握着一把勃朗宁,枪口微妙地在秦大帅和秦骁之间游移。他的金丝眼镜不知何时摘掉了,眼睛在晨光中呈现出诡异的浅褐色。
孟婉卿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悄悄摸向发间的珍珠簪——里面藏着父亲给她的最后保命手段。
"别动。"秦骁的军刀不知何时己经抵住秦瑞的后心,刀尖刺破了白色西装,"二弟,你的枪抖了。"
房间里死一般寂静。只有秦大帅的怀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像是倒数计时。
秦大帅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却透着凄凉:"好,很好!我两个儿子,一个要杀我,一个要保我。"他转向孟婉卿,缺指的手指向她,"丫头,你现在知道为什么非要你嫁进来了吧?"
孟婉卿的指尖触到了簪子里的机关。她终于明白了父亲的计划——这不是简单的联姻,而是一场精心策划了十年的复仇。母亲留下的地图,项链里的密码,甚至是她在剑桥学的射击和爆破...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
这是一场复仇,更是一场清洗。而她,是点燃引信的那颗火星。
秦瑞突然笑了。他松开手,勃朗宁掉在地毯上发出闷响:"父亲误会了。"他从内衣袋掏出一支玻璃管,里面荡漾着诡异的粉红色液体,"我只是想给大哥...打个预防针。"
孟婉卿瞳孔骤缩。那是"蔷薇"!母亲日记里提到过的生化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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