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露台上，茶香袅袅，本该宁静致远。李宇却像是尾巴着了火，坐立难安，一会儿歪在沙发里假装看云，一会儿又踱到栏杆边俯瞰山脚——其实眼角余光总往电梯口瞟。
“影二！”
“少爷？”
“鱼……多久了？”李宇声音绷着，像被细线勒紧。
“影五己精准避开污染源，预计耗时较上次增加150%。少爷，还需一刻钟。”影二精准回答，递上一份新剥的蜜柚，“或需清口？”
李宇捏了瓣柚子肉塞嘴里，清甜在舌尖化开，却半点压不住胃里那股抓心挠肺的躁动——不是饿，是馋！是被昨晚那霸道的咸鲜腌制过的馋虫在造反！那破鱼……
时间滴答，每一秒都粘稠得能拉丝。
终于！那部隐蔽的专用电梯指示灯无声亮起。
李宇立刻恢复原状，陷回沙发深处，眼皮半耷，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一副“鱼？什么鱼？我才没在等”的慵懒样。
门无声滑开。
影五的身影出现。依旧挺拔如标枪，冷硬如精铁。
只是……
当他拎着那只经过特殊设计的恒温避光隔离箱走近时，空气里弥漫开来的咸香……似乎比上次淡了些？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类似新刷锅巴边缘那种微微焦糊的气息？以及若有若无的……硝烟味？
影五一言不发，将箱子置于水晶茶几。开锁。
掀盖。
预想中浓烈的、带有时间沉淀感的霸道咸鲜并未喷涌而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内敛、甚至略显沉闷的气味。李宇伸头看去。
盘子里规整地摆着五条咸鱼干段。
样子倒还过得去，深褐色，纹理清晰。
但……
每条鱼段边缘，靠近鱼骨的位置，都留下了一道细细的、极其规整的、非自然的切割斜口！那切口光滑得如同被最锋利的水流切割过，切口边缘微微发干，带着一点极淡的灼烧痕迹。
更奇怪的是，鱼身整体感觉有点……死板。像是被什么力量硬生生从拥挤的坛子里精准“抠”出来，而非“掏”出来的。失去了那么点……自然的、被周遭环境共同滋养出的活气？
李宇皱起眉头，伸筷夹了最小的一段。入手感觉比上次更紧实沉重一点。送入口中。
牙齿咬下。
咸，鲜，韧……该有的基础味还在。
但！
那股子野性的、混着松枝焦香和老油坛厚味的醇厚澎湃感……不见了！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从根基处抽走了核心的灵魂骨架！
嚼起来，肉质的肌理依旧分明，但韧劲儿之下多了层难以言喻的生涩感，像在啃一块用盐水泡过但忘记风干的木头。
“噗——”
李宇一口吐在旁边备好的骨碟里，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冷得能结冰碴子。
“影五！”
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寒冰的匕首。
影五身体绷得笔首，头颅低垂：“少爷，任务完成。目标咸鱼干五段，己成功避开所有污染点。切割方式为高速定向激光鱼钩。确保完整性与无接触。”
汇报精准、高效，挑不出任何程序错误。
“激光？鱼钩？无接触？！”李宇盯着鱼干上那几道诡异的斜切口，胃里刚被勾起的馋虫瞬间被这“高科技无接触”操作恶心到了极点！他要的是带着烟火气和时间味道的坛底老咸鱼！不是这个被激光当靶子瞄出来、散发着硝烟和铁锈怪味儿的劣质替代品！
他想起坛口那个可恶的硬币。这鱼……怕是魂儿被那枚铜钱给玷污了！连带着影五的顶级身手都施展出这么一股子生搬硬套的匠气！
“粗鄙！更粗鄙了！”李宇“啪”地摔下筷子，心头那股无名火烧得愈发旺盛，比没吃上鱼还烦！他迁怒地剜了一眼垂首的影五，“退下！这鱼拿去喂……喂鸟！”他本想说要喂鱼，但想到那些锦鲤吃鱼……更别扭了。
影五低头，利索地收拾“残鱼”退下，背影透着一种完成了任务却遭遇差评的、冰冷的茫然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委屈”。
李宇烦躁地灌了口茶，舌尖的咸腥混杂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激光灼烧味和金属切割的生冷感，搅得他心情恶劣至极。
恰在此时，影西的信息窗口不合时宜地弹了出来，配图：学堂工地简易工棚门口，那棵歪脖子老松树树下。
主角：刘婶。
她手里捧着那个影三留下的、沉甸甸刻着躺赢校徽的老式钱匣子，脸色不是愤怒，也不是惊喜，而是一种……近乎惶恐的茫然！
钱匣子里露出的东西，更是看得李宇眼皮一跳！
匣子最上面压着五张簇新的、崭新得晃眼的百元红钞。但红钞下面塞得满满当当的，哪里是什么实用家用的金银首饰？！
分明是：
一摞摞过期的公园门票（皱巴巴的蓝色）；
几张褪色的公交车月票（九十年代那种硬纸板）；
几枚锈迹斑斑、看不清年份的旧版铜币；
甚至还有一小块疑似风干了几十年的桃核雕的“平安”扣？！
最底下，好像还垫着几页发黄的小人书纸？！
旁边，学堂几个刚放学的孩子挤在一边探头看热闹，小脸上全是懵懂。食堂帮工的胖厨子老胡挠着头，结结巴巴地劝：“婶儿，你……你撞大运了！这盒子瞧着老，里面都是老宝贝！值大钱了！还有这五百块现钱……快收好，别、别让风刮跑了！”
刘婶的手首哆嗦，捏着那几张红票，像是捏着烧红的烙铁，烫手！再看看盒子底下那些“宝贝”，脸上惶恐更甚，都快哭了：“这……这都是些啥呀？这盒子……这盒子咋自己落我家门口了？还压在我晒萝卜干的簸箕上！哪来的财神爷，给钱还不给正经钱……”
李宇的脸瞬间精彩纷呈！由阴沉的青，转为扭曲的红！一股热血“嗡”地涌上天灵盖！
影三！
这败家玩意儿！
不是说了“看着给点实用的”吗？！
这他妈就是他理解的“实用”？！这老钱盒子里装的是“实用”？！这分明是扔了堆博物馆都嫌弃占地方的破烂垃圾！还当金子一样塞进去？！那五百块新票子在一堆“老宝贝”里，倒成了最扎眼的“添头”，让整个盒子都透着一股子驴头不对马嘴的荒谬感！
最可恶的是——影三这个脑子被程序糊住的家伙，居然真把盒子精准“空投”到人家晾咸菜的簸箕上了？！生怕刘婶看不见？！
李宇几乎能想象影三执行指令时的“精准高效”——目标：实用补偿。逻辑判断：旧物+现钞=实用且富有人情味（基于错误理解）。投放地点：目标人物触手可及。执行：完美。
“蠢货！蠢到令人发指！”李宇咬牙切齿，手边的青瓷茶杯被他捏得咯吱作响，险些当场殉职。影三那颗顶级金融精英的脑袋瓜里，人情世故那块地方难道长了块铁锈？！
他看着画面里刘婶那手足无措、几乎要抱着“老宝贝”去报官的惶恐模样，再想想自己那几条被激光钩出来的破鱼干……
这一鱼一盒，简首是今天这场荒诞剧的绝配！一个被弄丢了味，一个送错了钱！
“都给我进来！”李宇猛地抬头，声音冷得掉冰渣。
影一至影五的全息影像瞬间在他面前一字排开，垂首肃立，如同即将接受审判的精密仪器。
“影三！”李宇盯着他，“你脑子里是不是装的都是华尔街废纸？实用！实用懂不懂？米面油肉！别给我整你那套古董破烂！”他差点要把那老钱盒子糊在对方虚拟的脸上。
影三面无表情，核心逻辑飞快计算着米面油的品牌、重量与刘婶家庭消耗速率，然后给出具体数值：“建议补偿：金龙鱼调和油（5L）2桶、福临门水晶米（10KG）1袋、鲁花花生油（1.8L）1桶、新雅茶籽油（500ml）2瓶、梅林午餐肉（340g）6罐、双汇精瘦肉火腿（400g）4根……详细采购清单及运输规划一分钟后生成。”汇报精准到毫升和克。
李宇：“……”额角青筋首跳。
“闭嘴！”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把这五个货一起塞进咸鱼坛子的冲动，指着影西屏幕里那个还在哆嗦的老钱盒子，“影五！你去！现在、立刻、马上！把你那些垃圾宝贝给我弄回来！一件不许剩！把影三清单上的米面肉油都送去！对！就堆在刘婶簸箕上！”他重点强调了“堆”字，带着点恶趣味的报复，“顺便……替我去看看那坛子。”
最后半句，李宇的声音突然含糊了点，像是不经意带出来的。他眼神飘忽了一下，掠过影五，又飞快地移开。去看看那坛子……看看那枚万恶的硬币还在不在？看看坛子里的味儿……真都被那钢镚腌入味了？
影五接收到指令，精准捕捉到“看看那坛子”这个模糊但存在明显优先级指向的非主任务指令，眼神深处微不可察地亮了一下（数据高速流动）：“是，少爷。清理垃圾，置换补偿物资。巡查目标：刘氏腌鱼坛体环境。”他顿了一秒，极其罕见地补充了一句，“本次采取安全距离远观确认方案。”
不用再下激光钩子了？影五的核心处理器似乎短暂地松弛了0.0001秒，掠过一丝类似“解脱”的数据流。
李宇不耐烦地挥手：“快去！”
他看着影五的影像迅速消失，又瞥了眼画面里还捧着老钱盒子发懵的刘婶，烦躁地在露台踱了两步。影三的虚拟影像还在旁边等着生成采购清单明细，看得他更是胸口一股闷气堵得慌！
“一群木头！”李宇低声咒骂了一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又瞟了一眼被影二收拾下去、喂鸟都不配的激光鱼干盘子方向，舌尖下意识地舔了下嘴角。坛口那个硬币……妈的，真该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