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闻夏在原地僵站了半响,唇瓣战栗,瞪着她:“你见到他了?”
“常郡山么?”连祁直挺挺坐着,冷笑道:“他和你一样,儿女双全,不要脸地......阖家幸福。”
连闻夏身形晃了晃,转过身背对她,背影透着一股疲倦和毫无生气。
她低声道:“我和他不一样。他比我不要脸。”
“你知道什么?”她恍惚跌坐回沙发。
“我那年只有十八岁。他将近四十,看起来却不过三十五岁左右。丧偶,清瘦,忧郁......爱穿白衬衫......”
“是他......是他经常找我,在图书馆偶遇我,借书给我,辅导我作业,甚至带我去他家......”她说着说着,突然开始激动,喉咙沙哑:“是他诱引的我!”
“我被他蒙骗,一次一次......直到怀孕......放弃学业......”她重复地说:“我那年只有十八岁,你知道一个十八岁的女孩,肚子里怀了个孩子是什么感受么?”
“我告诉你。”连闻夏眸子深不见底:“是害怕,是恶心,是厌弃,是恨不得......掐死你。”
连祁心脏抖了抖。
“你命比我好。”连闻夏呵呵:“你遇到了个男人,上了大学,去名校读了硕士。我遇到个男人......他毁了我一辈子。”
连祁喉咙里泛出一声哽咽。
她和华西楼说自已能行。可现在,她却不争气地开始无措起来。
常郡山说,是她主动勾引的他。可连闻夏却说,是常郡山诱导的自已。
她彷徨不安,唯一能死死认定的是,自已只是这两人恶行的受害者和欲念的承担者。
到最后,那位生父视自已为见不得光的人生污点。
这位生母,一遍遍地自嘲,自已比她幸运千倍万倍。
连祁突然大笑,是啊,你永远不可能让这种自私自利的人意识到自已的罪恶。
唯一的一点是,她要过得比他们好,过得让那位生父难受,让这位生母嫉妒。
*
后院菜园子。华西楼把手里的一颗大白菜递给李原。
“谢谢。”李原接过,看了眼他材质高级的黑色长大衣,笑道:“没想到你们城里来的大老板,还会干这种活。”
“我是县城长大。”华西楼道:“以前家里也种菜,不过那都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
李原把白菜装进菜篮,好奇打量了眼跟在旁边的华西楼:“你看起来还不到三十。”
“今年三十四了。”华西楼摇摇头,感叹道。
李原再次把眼神落在他身上,须臾笑道:“那我只比你大四岁。”
华西楼神色愕然。
“看不出来吧。”李原笑呵呵,拍了拍肩上的灰:“我这人五大三粗的,长得急了点。”
华西楼摇摇头,淡笑不语。
他惊讶的,不是这个事情......
他转身,看见李原和连闻夏的女儿站在门口,正在看自已。
华西楼愣了愣,朝她轻轻点头。
那女孩手插口袋,慢慢踱步过来:“叔叔,能麻烦你一件事么?”
华西楼看着她。
女孩道:“你们可以走吗?”
她直截了当,显得十分无礼。
李原去田地另一端挑选白菜,俯身摘菜,听见女儿这话,没有一点反应。
华西楼觉得父女二人有点不对劲,温和问她:“为什么?”
女孩耸耸肩:“屋子里那位姐姐,是我妈的女儿。但是,我不想让我妈回忆以前的伤心事。”
华西楼吃惊凝望她。
李原在另一边,头不抬,低声道:“闻夏以前的事,这么多年来,她虽然闭口不谈,但我和天儿......多多少少能感觉到。”
他提了菜篮走过来,也看向华西楼:“华先生,不管她以前做过什么事,生过几个孩子......我都不在意。她年轻时......过得很苦。”
“我们如今的生活虽然拮据,但也还算幸福,我们的女儿成绩很好,儿子也很乖巧。从我个人的角落来看,我也不太愿意......让她再去回顾那些糟心的经历......”
“我能看得出,你们的生活条件和社会地位比我们高出不知多少,所以......可不可以......”他面色为难,但依旧坚定道:“放过我们。”
华西楼浑身怔了怔。
他突然意识到,自已带连祁过来见连闻夏,是个错误。
在这个世界上,有人义无反顾地维护连闻夏,深刻地爱着她。
这对连祁来说,是个......致命和恶毒的打击。
他脑中一根弦紧绷,心脏隐隐痛起来。
呼吸轻窒,他脸色暗沉,缄默地和李原父女点头道别,转身匆忙从后院进屋。
在狭长的走道上,他迎面撞上连祁。
“祁祁?”他惊讶地看着扑进自已怀里的人。
忙搂住她肩,低头观察她情绪,温柔地问:“你怎么了?”
连祁摇摇头,踮脚在他嘴角亲了亲。
连祁笑道:“我们回去吧。”
“我不想吃白菜炒年糕,我想吃你做的排骨炖汤。”
华西楼沉沉看着她,拇指抚上她微红的眼角,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