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
今天的雨很大,以至于连街道上都升起一层薄雾,大量的雨水汇集成溪流,朝着同一方向流去。一只青蛙沐浴在雨滴之中,发出两声低鸣,却又被旁人惊动,“通”的一声跳进了旁边的引水渠里。
一青二白三把油纸伞,排成有序的三角形,在大雨中缓缓前行。
青伞刚挤进院门,一顶黑色的伞帽便迎了上去。
“师父,您回来了 !”
霖帆本想行礼,却发现打着伞根本不好做出动作,只好尴尬地收回胳膊,鞠了一躬作为替代。
“外面雨大,先回屋吧。”
缘嫣率先走到屋檐下,将伞收起来,一直在边上候着的地衣赶忙上去接过雨伞。
霖帆发现师父脸上充满了惫色,记得她是去参加七星剑的会议了吧,竟是如此消磨精神之事么?
“师父,那两个是封剑省的人吧?”
霖帆示意了一下院门那边。
之前跟随在缘嫣身后,一袭白衣打着白伞的两人没有跟进院子,而是在大门驻足后分立两侧。从他们在这种天气下也岿然不动的站姿上看,大概在执剑司中也算是佼佼者。
“啊嗯,最近不是才发生了那种事件吗,他们是封剑省派过来警戒的,没必要在意。”
霖帆感觉师父回答得有些敷衍,不知是累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有股违和感,师父早就退出封剑省了,照理说即使和上面的人有交情,也不可能给予动用人力这种级别的照顾,更不用说安排的还是两名精英,而且那两人时不时投向这边的眼神……与其说在护卫,更像是在监视……
果然师父那边发生过什么吧。
但看着疲劳的师父,霖帆也不忍心多问,只好陪同她回到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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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鬼王会在最后拼死一搏?”
“这种事一定要在吃饭时问吗?”
缘嫣停下咀嚼动作,用无语的眼神看着我。
“没办法,你总是忙来忙去的,我怕现在不说找不着机会了。”
我耸耸肩。
缘嫣闭眼咽下食物,拿出手绢擦了擦嘴,轻叹一口气。
“哈……那时鬼王释放出的杀气,想不察觉到都难吧?”
“杀气,是什么?”
缘嫣再次以无语的眼神望着我。
“少装糊涂了,能在那种攻击下保全汝自已和帆,还不知道何为杀气?”
缘嫣摆摆手,似乎不想继续推进这个话题。
“霖帆能察觉到么?杀气什么的。”
我扭头问坐在身旁的霖帆。
“我还不行,听说久经战场、有丰富战斗经验的人,自然而然就具备这类直觉了,但我还差得远。”
霖帆露出苦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正如霖帆所说,像我这种经常旅行但很少跟人打架的——”
“啪”!
清晰而响亮的一声炸鸣。
与之伴随的是我头部,准确说是眉心传来的强劲冲击感,连同着椅子,我整个人如雕像般后仰倒下。
还没弄清楚状况的我摸了摸受击处,是一根长长的木质棍状物,中间部位因为强大的力像灯笼一样炸开了,而尖端的一部分没入了我的额头。
如果用正常人类的身体来评价当前状况的话,应该是死了吧。
原因毫无疑问就是从缘嫣那边飞来的这支筷子。
好快,我甚至连她的抬手动作都没看清。
“诶?没躲开?!哎呀,搞砸了……”
缘嫣脸上挂着很意外般的表情,猛地一拍脑门。
“无?!没事吧?”
同桌的霖帆等人也终于从突发事态中缓过来了,急忙起身询问。
这可不太妙,若是让他们看到我死而复生的画面,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痛痛痛……突然干什么啦,吓我一跳……”
我赶紧将筷子拔掉,假装很痛般捂住额头坐起,同时迅速将伤口恢复到皮外伤的程度。
“唔、噢,汝没事啊,那就好……咳嗯!能、能正面吃下那一下汝也真是不得了,头不是一般的硬……吾本是确信汝能躲开才扔出去的,实在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抱歉。”
“唉,遭老罪了。但这下你应该知道了吧,我是真不懂那杀气什么的。”
“看来是呢……杀气,是生物展现出攻击意图时自然而然会释放出的一种气场。”
大概是因为愧疚,缘嫣那爱搭不理的态度变得柔和了不少,甚至主动为我讲解起来。
虽说单纯是我没反应过来,但这下子歪打正着了。我在心中窃喜。
“汝是否有过这种感觉——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恶寒,或是寒意沿着脊背爬升,连汗毛都不禁立起?”
一听缘嫣的描述,我瞬间便想到了第一次面对残弹三的时候。
“有有有,有好几次!”
“那便是感知到了某人某物的杀气。”
“不过有一次是感冒了。”
“……”
“好啦好啦,不开玩笑了,别用那种眼神瞪我啦,您继续说,好吗?”
“除去有意放出杀气的情况,毫无经验的人很难感知到,但毕竟源于生物的本能,偶尔还是会受到影响,即为‘第六感’。”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杀气的概念在其他世界也适用,倘若能学会怎么感知它,应该对以后保护“主角”有所帮助,至少,应该能防止主角被沙底下的大虫子一口闷之类的了。
“对于弱者,有意释放的杀气能起到威慑效果使其无法动弹,但面对强者,无意间渗出的杀气只会让自已的攻击更容易被防住。听说某个地方的人会特意进行抑制杀气的训练,实际上能做到的人又有多少……谁知道呢。”
“哦——真让人感兴趣,能不能劳烦七星剑大人为我这个小白指点一二?”
“就知道汝会这么说。”缘嫣似有似无地叹了下气,“吾教不了汝如何抑制杀气……嗯,正好明天要出趟远门,汝也一起跟来吧,路上再慢慢把诀窍传授给汝。”
“师父才刚回来,马上又要走吗?徒儿还想让师父指点指点的……”
霖帆看起来有些没落。
“不用担心,帆,汝也要跟着一起来。”
“诶?”
“封剑省那边推过来的工作,东南边境那边好像出了什么事,要去一趟。”
说完,缘嫣又小声碎碎念一句“照理说那边有那家伙应该不会出问题……”
“徒儿记得,师父好像已经很久没帮封剑省做事了吧?”
霖帆问。
“吾当然也不想跟那边扯上关系,一开始是打算拒绝的……”缘嫣抱着怀,晃了晃上半身,“但他们给得实在太多了啊!”
“原来你师父是个守财奴啊。”
我对霖帆说。
“别这么说,师父也是为了我们……”
霖帆苦笑。
“守财——绝对不是!钱当然是越多越好,吾都有用在正道上的!汝当养一府人很容易么?现在还多了汝这个吃白饭的,不是更要精打细算了!怎么可能放过任何一个来钱的路子!”
缘嫣高举着双臂大声抗议着,如果忽略抗议的内容,倒有几分符合她外表年龄的可爱。
虽然已经没人怀疑她的动机了,但缘嫣还是自顾自地解释了一大堆需要钱的理由,直到地衣提醒菜都快凉了方才罢口。
“总、总之,”缘嫣红着脸清了清嗓子,“这份工作需要人手,吾已经让人通知另外几名弟子了。”
“但,徒儿真的可以一起去么?师父不是说过,功夫不到家,还不能付诸于实践……”
“帆,落花步,汝是何时学会的?”
“被师父看到了啊……那时只是运气好,似有似无地找到了感觉,我想应该算不上学会……”
“已掌握到诀窍,到融会贯通只是时间上的问题。所以,几时学会的?”
“大概是在直面鬼王时。”
“果真如此吗……”听了霖帆的回答,缘嫣似乎毫不感到意外,低头思索片刻,随即发出一声感慨,“不管度过了多少岁月,吾还是一样不擅长育人啊……”
“师父?”
缘嫣看向霖帆,脸上带着一丝柔和的微笑。
“比起闭门苦练,汝似乎是在实战中更能成长的类型。这次有吾跟着,就尽管去磨练自已吧。”
“……是,师父!”
霖帆用力点了点头。
“哎呀,不小心又说多了。那么,出发的时间就定在明天一早。帆,今晚早点休息,明天卯时到驿站找好能去边境的车夫。”
“知道了。”
“那我呢?”我挥挥手,“我也不想老被人说是吃白食的,也给我点活儿呗。”
“汝的话……”缘嫣盯着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帮吾找根柳条来吧。”
“柳条?”
“要细要嫩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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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还没能爬过高耸的城墙,天穹透着淡淡的蓝,就像一盏电力不足白炽灯的灯罩。
扎着两团辫子的小脑瓜微微抬高,发出一阵悠然的哈欠声。
“困的话回去再睡会儿吧,你不用跟着来的。”
霖帆说道。
“地衣当然要跟来!毕竟霖帆只会挥剑,没地衣看着什么都做不好嘛!”
小丫头叉腰昂头。
这由得到你来说?霖帆望着地衣的脸一时语塞。
“唉。”
“区区霖帆,叹什么气呀,叹气是小姐的专利!”
对霖帆的反应感到不满,地衣上下摆动着两只胳膊表示抗议。
“唉唉。”
“啊!又叹气了!还是两声!”
地衣假装生气地冲上来,捶击着霖帆的肩膀,后者无可奈何,只能苦笑着任其发泄。
就在这时,从霖帆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汝等还是一如既往的感情好呢。”
霖帆赶紧转过身作了一揖:
“参见师父。”
缘嫣缓缓走近,注视二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宠溺,但很快又转为平日的严肃。
“帆,交付给汝的事办妥了吗?”
“是的,车夫正在检查马匹状态。”
“对了,人数有点多,可能需要加一辆马车。”
霖帆顺着缘嫣的话望向她后方,两名执剑司,包括晋飞虎的三名弟子,再加上无……若是以往,缘嫣肯定会说这点人数挤一挤就行了的,这次倒是意外的大方。
似乎是看穿了霖帆的疑惑,缘嫣随意地示意了下身后的两名白衣人:
“反正钱是他俩出。”
“啊……”霖帆一下释怀了,“我这就去和车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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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是个大忙人啊。”
我望着霖帆风风火火跑走的身影,摇头感叹。
“汝倒是挺悠闲啊。”缘嫣三两步走到我面前,虽然因为身高差,她不得不抬头看我,但那表情倒像是居高临下,还带有一丝恶作剧般的笑意,“交代的东西找来了吗?”
“找来了找来了,你看看这根怎样?”
我将“战利品”递给缘嫣,缘嫣接过仔细打量了一下。
“唔嗯,真不错,柔韧度恰到好处,亏汝能在这个季节找到那么嫩的柳条啊。”
“我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不说这个,你要拿这根柳条来干嘛?总不能是捆绑货物吧?”
我问。
“还能做什么,不是汝拜托吾的么?”
缘嫣理所当然地反问道。
“啥?”
完全不知所云,但好像有种不好的预感。
“正好,现在空出了点时间,就直接开始吧——”
“啪”!
还不及我反应,左臂就突然传来被击中的感觉。
——疼痛感,虽说压根没什么影响,但我不得不装出很奏效的样子。
“呜哇!痛死啦!别突然打过来啊!”
我迅速揉搓着被打中的部位,抱怨道。
“吾姑且也是放出了适当的杀气,是没躲开的汝自已不好吧?”
这次缘嫣的笑意已经明显浮于脸上。
“太蛮不讲理了!我又读不出杀气!”
“吾说过了吧,杀气的感知是经验的积累,多挨几次慢慢就掌握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吾会时不时像这样对汝突然袭击,不会有任何信号,汝也别想着预判吾的抬手动作。挥剑尚且不论,挥鞭子时吾可不考虑什么路数。不想吃太多苦头的话,还是早些掌握比较好哦?”
说罢,缘嫣将柳条像真的鞭子一样猛地绷直,发出“啪”的一声,脸上则挂着看似满面春风实际杀气腾腾的笑容。
我有哪里得罪过她么?
我不禁开始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