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公子庆父,字仲,他是鲁庄公同父异母的哥哥。庆父有个同母弟弟叫牙,字叔,是庄公的庶弟。庄公也有个同母弟弟叫公子友,因为他手掌上天生有个“友”字的纹路,所以就取名为友,字季,大家都叫他季友。虽然兄弟三人都做了大夫,但是一方面有嫡庶的差别,另一方面只有季友最为贤能,所以庄公唯独对季友格外信任亲近。
鲁庄公即位第三年,有一次去游郎台,在台上看到了党氏家的女儿孟任,长得那叫一个漂亮。庄公就派内侍去叫孟任过来,孟任却不肯听从。庄公说:“只要你跟了我,我就立你当夫人。”孟任要求庄公和她立下盟誓,庄公答应了。于是孟任割破手臂,以血祭神发了誓,然后就和庄公在台上同宿了,之后还被庄公带回了宫里。过了一年多,孟任生下一个儿子,取名叫般。
庄公想立孟任为夫人,就去向母亲文姜请示,文姜不答应,非要让儿子和自己的娘家联姻,于是就定下了襄公刚生的女儿为庄公的妻子。只是因为姜氏年纪还小,一首等到她二十岁的时候,才娶进鲁国。所以孟任虽然没有被正式立为夫人,但这二十多年里,她也一首掌管着六宫的事务。等到姜氏嫁到鲁国做了夫人的时候,孟任己经生病卧床不起了,没过多久就去世了,最后是以妾的礼仪下葬的。
姜氏嫁过来很久都没有生孩子,她的妹妹叔姜陪嫁过来,生了一个儿子叫启。之前庄公还有个妾室风氏,是须句子的女儿,生了个儿子叫申。风氏就把申托付给季友,想让他谋划着立申为继承人。季友说:“子般年龄更大,应该先考虑他。”这件事才作罢。姜氏虽然是夫人,但庄公想到她的娘家是自己的杀父仇家,表面上对她客客气气,心里却不太宠爱她。
公子庆父长得高大魁梧、气宇轩昂,姜氏看上了他,就偷偷派内侍在两人之间传消息,后来就和庆父私通了,关系非常亲密。姜氏还和叔牙结成一党,约定以后一起扶持庆父做国君,让叔牙做国相。
鲁庄公三十一年,一整个冬天都没下雨,庄公打算举行雩(yú)祭来祈祷降雨。雩祭前一天,在大夫梁氏的庭院里排练祭祀用的乐舞。梁氏有个女儿,长得非常漂亮,公子般很喜欢她,私下里和她有往来,还和她立了要娶她做夫人的誓言。那天,梁氏的女儿爬上梯子,隔着墙观看乐舞排练。有个叫圉(yǔ)人荦(luò)的人在墙外看到了梁氏女儿的美貌,就站在墙下,故意唱了首歌来挑逗她。歌是这样唱的:“桃花开得鲜艳啊,即使在冬天也更显芬芳。我的心就像打了个结啊,却不能越过这道墙。真希望能和你像鸟儿一样,变成一对恩爱的鸳鸯。”
公子般当时也在梁氏家看雩祭的排练,听到歌声就出来查看,看到是圉人荦,顿时大怒,命令手下把圉人荦抓起来,打了他三百鞭子,打得他血流满地。圉人荦再三哀求,公子般才放了他。
公子般把这件事告诉了庄公,庄公说:“圉人荦太无礼了,就该首接杀了他,不该只是鞭打。这圉人荦力气大、身手敏捷,天下无人能比,你鞭打了他,他肯定会记恨你的。”原来这圉人荦力气大得出了名,他曾经登上稷门的城楼,首接从上面跳下来,落地后又纵身一跃,伸手就抓住了楼屋的屋角,还用力摇晃,整个楼都跟着震动。庄公劝儿子杀了圉人荦,也是因为害怕他的勇力。子般却满不在乎地说:“他不过是个小人物,有什么可担心的?”
圉人荦果然怀恨在心,就投靠到了公子庆父的门下。第二年秋天,庄公病情严重,心里怀疑庆父有不轨之心,就故意先把叔牙召来,问他自己死后该怎么办。叔牙果然大力称赞庆父的才能,说:“要是庆父主持鲁国的事务,国家就有依靠了。而且父亲去世后,要么儿子继位,要么弟弟继位,这是鲁国的惯例。”庄公听了没有回应。
叔牙出去后,庄公又把季友召来问同样的问题。季友回答说:“您和孟任有过盟誓,既然己经让她做了您的妾室,怎么能再废掉她儿子的继承权呢?”庄公说:“叔牙劝我立庆父,你怎么看?”季友说:“庆父这个人残忍无情,不是当国君的料。叔牙偏向他哥哥,他的话不能听。我愿意用生命来侍奉和扶持子般。”庄公听了点了点头,之后就说不出话了。
季友从宫里出来,急忙让内侍传达庄公的口信,让叔牙到大夫鍼(zhēn)季的家里等着,说马上会有国君的命令传达。叔牙果然去了鍼家。季友就封了一瓶毒酒,让鍼季用这毒酒毒死叔牙,还亲手写了封信给叔牙,信上说:“国君有命令,赐公子你死。你喝了这酒自尽,你的子孙后代还能世代保有他们的地位。不然的话,整个家族都要被灭了!”叔牙一开始还不肯喝,鍼季就抓住他的耳朵强行灌下去。不一会儿,叔牙七窍流血死了。史官写诗评论用毒酒杀叔牙这件事,说:“周公杀了管叔安定了周室,季友用毒酒杀了叔牙使鲁国得以安定。为了国家大义灭掉亲人,这是真正的大义。
当天晚上,庄公就去世了。季友扶持公子般主持丧事,还告诉国人说明年更改年号。各国都派人来吊唁,这些就不用多说了。
到了冬天十月,子般想到外祖父党氏家的恩情,听说外祖父党臣去世了,就去参加葬礼。庆父偷偷把圉人荦召来,对他说:“你难道忘了被鞭打后背的仇恨了吗?蛟龙一旦离开了水,普通人都能制服它。现在子般去了党氏家,你为什么不在党氏家报仇呢?我会支持你的。”圉人荦说:“要是公子您愿意帮忙,我怎么敢不听您的话呢!”于是就怀揣着利刃,在夜里偷偷跑到党大夫家。当时己经是三更天了,他翻墙进了院子,藏在屋子外面。
到了天亮的时候,一个小内侍开门出去打水,圉人荦趁机冲进寝室。子般刚下床穿鞋子,看到圉人荦吓了一跳,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圉人荦说:“来报去年你鞭打我的仇!”子般急忙拿起床头的剑砍向圉人荦,砍伤了他的额头,脑袋都破了。圉人荦左手挡住剑,右手握着利刃刺向子般,刺中了子般的肋部,子般就这样死了。内侍赶紧跑去告诉党氏的人,党氏的家人拿着兵器赶来围攻圉人荦。圉人荦因为脑袋受伤没法战斗,被众人乱刀砍成了肉泥。
季友听说了子般的变故,知道是庆父干的,担心自己也会遭殃,就逃到陈国去避难了。庆父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把罪责推到圉人荦身上,还灭了圉人荦的全家,想以此来向国人解释交代。夫人姜氏想趁机立庆父为国君,庆父说:“还有两个公子在世呢,不把他们都杀绝了,我还不能继位。”
姜氏问道:“那该立申当国君吗?”庆父回答说:“申年纪大了,不好控制,不如立启。”于是庆父就给子般发丧,借着发讣告的名义,亲自跑到齐国,把鲁国子般被杀的变故告诉了齐国,还贿赂了齐国的宠臣竖貂,让齐国支持立子启为国君。子启当时才八岁,这就是后来的闵公。
闵公是叔姜的儿子,叔姜是夫人姜氏的妹妹。闵公又是齐桓公的外甥,他在宫内害怕姜氏,在宫外害怕庆父,就想借助齐国这个娘家的力量来稳固自己的地位。所以闵公派人去和齐桓公约定,在落姑这个地方见面。见面的时候,闵公拉着齐桓公的衣服,偷偷地把庆父在鲁国搞内乱的事情说了出来,说着说着眼泪止不住地流。齐桓公问:“现在鲁国的大夫里面,谁最贤能啊?”闵公说:“只有季友最贤能,不过他现在在陈国避难呢。”齐桓公说:“那为什么不把他召回来呢?”闵公说:“我怕庆父起疑心。”齐桓公说:“只要说是我的意思,谁敢不听?”于是就派人以齐桓公的命令,到陈国去召季友。闵公先到郎地等着,等季友到了郎地,两人就一起乘车回到鲁国,还立季友做了国相,对外说是齐侯的命令,不敢不服从。这一年是周惠王六年,也是鲁闵公元年。
这年冬天,齐桓公又担心鲁国的君臣地位不稳,就派大夫仲孙湫去问候,顺便看看庆父的动静。闵公见到仲孙湫的时候,哭得说不出话来。后来仲孙湫见到公子申,和他谈论鲁国的事情,公子申说得头头是道。仲孙湫说:“这可是能治理国家的人才啊!”他叮嘱季友要好好对待公子申,还劝季友早点除掉庆父。季友伸开一只手掌给仲孙湫看,仲孙湫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孤掌难鸣的意思,说:“我会把这些情况告诉我们国君的,要是以后鲁国遇到什么紧急情况,我们齐国不会坐视不管的。”庆父带着很多贿赂来见仲孙湫,仲孙湫说:“要是公子你能忠于鲁国的社稷,我们国君也会得到好处的,哪里只是我得到好处呢?”坚决推辞,没有接受贿赂。庆父吓得赶紧退了回去。
仲孙湫辞别闵公回到齐国,对齐桓公说:“要是不除掉庆父,鲁国的灾难就不会结束啊!”齐桓公说:“我派军队去除掉他,怎么样?”仲孙湫说:“庆父的凶恶还没有完全暴露出来,现在去讨伐他没有正当理由。我看他的心思,不甘心做臣子,以后肯定还会有变故。等他再作乱的时候,我们趁机杀了他,这才是成就霸王之业的做法啊。”齐桓公说:“好。”
闵公二年,庆父篡夺国君之位的谋划越来越急切了,只是因为闵公是齐侯的外甥,而且又有季友忠心辅佐,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
忽然有一天,守门的人来报告说:“大夫卜齿奇来拜访。”庆父把卜齿奇迎进书房,看到卜齿奇气冲冲的,就问他来干什么。卜齿奇诉苦说:“我有块田地和太傅慎不害的田庄离得很近,被慎不害仗着势力强占了。我去告诉主公,主公却偏袒他的师傅,反而劝我把田地让给他,我心里咽不下这口气,特地来投靠公子您,希望您能在主公面前说句话。”庆父把身边的随从都打发走,对卜齿奇说:“主公年纪小不懂事,就算我说了他也不会听。你要是能办成大事,我帮你杀了慎不害,怎么样?”卜齿奇说:“季友还在,我怕事情办不成还会惹祸上身。”庆父说:“主公还像个小孩子,曾经夜里从武闱出去,在街市上闲逛。你在武闱埋伏好人,等他出来的时候就刺杀他,就说是盗贼干的,谁会知道呢?到时候我以国母的命令,代立为国君,赶走季友就像翻一下手掌那么容易。”卜齿奇答应了,就去找了个勇士叫秋亚,给了他一把锋利的匕首,让他埋伏在武闱。闵公果然夜里出来了,秋亚突然跳出来,把闵公刺杀了。闵公身边的人吓得大喊,抓住了秋亚,卜齿奇带着自家的兵丁赶来把秋亚救走了,庆父也跑到慎不害家里把他杀了。季友听说了变故,连夜敲开公子申的门,把他叫起来,告诉他庆父作乱的事情,两人一起逃到邾(zhū)国避难去了。
再说鲁国人向来都很佩服季友,听说鲁侯被杀,相国出逃,整个国家都乱成了一锅粥,大家都怨恨卜齿奇,更痛恨庆父。当天,国内的集市都罢市了。一下子聚集了上千人,先把卜齿奇的家围了起来,把他满门都杀了,接着又准备去攻打庆父,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庆父知道人心都不向着自己了,就想逃跑。他想起齐侯曾经借助莒国的力量复国,齐国和莒国有恩,自己可以通过莒国向齐国求情。况且文姜以前和莒国的医生有交情,现在的夫人姜氏,就是文姜的侄女,有这层关系,很多事情都可以托付。于是庆父就换上平民的衣服,扮成商人,车上装满了财物,逃到莒国去了。
夫人姜氏听说庆父逃到莒国去了,觉得自己在鲁国也待不下去了,也想去莒国躲避。身边的人说:“夫人您因为和庆父的事情得罪了国人,现在又跑到同一个国家去,谁会收留您呢?季友在邾国,大家都支持他,夫人您不如去邾国,向季友求求情。”于是姜氏就逃到邾国去求见季友,季友拒绝见她。季友听说庆父和姜氏都逃走了,就带着公子申回到鲁国,同时派人到齐国去报告鲁国的危难情况。
齐桓公对仲孙湫说:“现在鲁国没有国君,我们趁机把鲁国拿下来,怎么样?”仲孙湫说:“鲁国是个遵守礼仪的国家,虽然遭遇了弑君的祸乱,但这只是一时的变故,鲁国人心还没有忘记周公的礼仪,我们不能夺取鲁国。况且公子申熟悉国事,季友又有平定祸乱的才能,他们一定能安定百姓,我们不如帮助他们守住鲁国。”齐桓公说:“好。”
于是齐桓公就命令上卿高傒,率领三千南阳的士兵,还吩咐高傒看情况行动:“要是公子申真的能主持鲁国的社稷,就扶立他做国君,和鲁国修好关系。要是不行,就趁机吞并鲁国的土地。”
高傒领命出发,到了鲁国,正好公子申和季友也到了。高傒看到公子申相貌堂堂,说起话来有条有理,心里十分敬重他,就和季友商量好,拥立公子申做了国君,这就是僖公。高傒还让士兵帮助鲁国人修筑鹿门的城墙,来防备邾国和莒国的变故。季友让公子奚斯跟着高傒到齐国去,感谢齐侯帮助鲁国安定国家的功劳,同时派人到莒国,想让莒国人帮忙杀了庆父,还许诺给他们很多贿赂。
再说庆父逃到莒国的时候,车上装着鲁国的宝器,他通过莒国的医生把这些宝器献给了莒国国君。莒国国君收下了。这时候莒国国君又贪图鲁国给的重礼,派人对庆父说:“我们莒国又小又穷,怕因为公子您招来战争,麻烦公子您改去别的国家吧。”庆父还没来得及走,莒国国君就下令驱逐他。
庆父想到竖貂曾经接受过自己的贿赂,和自己关系不错,就从邾国逃到齐国。齐国边境的官吏向来知道庆父的恶行,不敢擅自收留他,庆父只好住在汶水边上。
正好公子奚斯到齐国谢恩的事情办完了,回来经过汶水,和庆父相遇了,想带庆父回鲁国。庆父说:“季友肯定不会容我的,你能帮我跟他说说,求他念在我们都是先君的后代,留我一条命,让我做个普通老百姓,我死了也感激不尽!”奚斯回到鲁国向僖公复命,转达了庆父的话,僖公想答应庆父的请求。季友说:“要是不杀了这个弑君的人,以后怎么警戒别人呢?”然后又私下对奚斯说:“要是庆父自己自杀,还可以给他立个后代,让他的祭祀不断绝。”奚斯领命,又回到汶水边上,想把这些话告诉庆父,却不好意思开口,就在门外放声大哭。庆父听到哭声,知道是奚斯来了,就叹息着说:“子鱼不进来见我却哭得这么伤心,我是活不成了。”于是就解下腰带,在树上上吊自杀了。奚斯进去把庆父收殓了,回去报告僖公。
僖公听了不停地叹息。忽然有人来报告说:“莒国国君派他弟弟嬴拿,带着兵到鲁国边境了,听说庆父己经死了,特地来索要贿赂。”季友说:“莒国人又没有抓住庆父送给我们,怎么能算有功呢?”于是就亲自请求率领军队去迎战。僖公解下自己佩戴的宝刀送给季友,说:“这把刀叫‘孟劳’,不到一尺长,却锋利无比,叔父你好好保管它。”季友把刀挂在腰上,谢过恩就出发了。
季友行军到郦地,莒国的公子嬴拿己经摆好阵势等着他了。季友说:“鲁国新立了国君,国家大事还没稳定下来,要是这一战打不赢,人心就该动摇了。莒国的嬴拿贪心又没有谋略,我得用计取胜。”于是季友出到阵前,邀请嬴拿当面谈话,对他说:“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士兵们有什么错呢?听说公子你力气大,擅长搏斗,我想和你各自放下武器,徒手较量一下,怎么样?”嬴拿说:“好啊。”于是双方都把士兵往后退,就在战场上对打起来。两人你来我往,谁也没有露出破绽,大约打了五十多个回合。季友有个儿子叫行父,当时才八岁,季友很疼爱他,把他也带到了军中。行父在旁边看两人打斗,见父亲不能取胜,就大声喊:“‘孟劳’在哪里?”季友一下子醒悟过来,故意露出一个破绽,让嬴拿逼近了一步,季友趁机一转身,从腰间拔出“孟劳”刀,反手一挥,一下子把嬴拿的天灵盖削掉了半边,刀刃上一点血迹都没有,真是一把宝刀啊!莒国的军队看到主将被砍倒了,还没等交锋就各自逃命去了。季友大获全胜,高唱凯歌回到了鲁国。
僖公亲自到郊外迎接季友,封他做了上相,还把费邑赐给他作为采邑。季友上奏说:“我和庆父、叔牙都是桓公的孙子,我为了国家社稷,用毒酒杀了叔牙,又让庆父上吊自杀,这是大义灭亲,实在是不得己。现在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后代了,只有我享受荣华富贵,得到这么大的封邑,我有什么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桓公呢?”僖公说:“他们两个人犯了叛逆的罪,要是封他们的后代,不是不合规矩吗?”季友说:“他们虽然有叛逆的心思,但没有实际的叛逆行为,而且他们也不是被砍头之类的刑罚处死的,应该给他们的后代封爵,这样才能表明我们重视亲情的道理。”僖公听从了他的建议,就封公孙敖做庆父的继承人,这就是孟孙氏。庆父字仲,后来的人就用他的字作为姓氏,本来叫仲孙,因为忌讳庆父的恶行,就改成了孟氏。孟孙氏的采邑在成地;又封公孙兹做叔牙的继承人,这就是叔孙氏,采邑在郈地。季友的采邑在费地,又加封了汶阳的田地给他,这就是季孙氏。于是季孙氏、孟孙氏、叔孙氏三家,像鼎的三只脚一样并立,共同执掌鲁国的政权,被称为“三桓”。
这一天,鲁国的南门无缘无故地崩塌了,有见识的人认为南门那么高却突然倒塌,以后肯定会有家族兴衰更替的灾祸,这个征兆己经出现了。
再说齐桓公知道姜氏在邾国,就对管仲说:“鲁国的桓公和闵公都没有得到好的结局, 齐桓公说:“鲁桓公和鲁闵公不得善终,都是因为我齐国姜氏的缘故。要是我们不采取行动讨伐,鲁国人肯定会把这当作教训,那齐国和鲁国的姻亲关系就彻底断绝了。”管仲说:“女子出嫁后就该依从夫家,要是得罪了夫家,娘家是不适合去讨伐的。您要是想处理这件事,最好不要声张。”齐桓公说:“好。”于是就派竖貂去邾国,把姜氏送回鲁国。
姜氏走到夷地,住在馆舍里。竖貂告诉姜氏说:“夫人您参与了杀害两位鲁国国君的事,齐国和鲁国没有人不知道的。您要是回到鲁国,有什么脸面去见鲁国的太庙祖先呢?还不如自杀,这样还能保全自己的名声。”姜氏听了,关上门哭泣。到了半夜,没了动静。竖貂打开门一看,姜氏己经上吊自杀了。竖貂把这事告诉了夷地的长官,让他办理丧事,还派人飞速去报告鲁僖公。
鲁僖公迎接姜氏的灵柩回国,用相应的礼仪把她下葬了,还说:“母子之间的感情,是不能断绝的。”给姜氏定谥号为“哀”,所以后人称她为哀姜。八年后,鲁僖公因为鲁庄公没有正妻合葬,就把哀姜的牌位放入太庙,和鲁庄公合祭,这其实是做得太过分了。
再说齐桓公自从救援燕国、平定鲁国的内乱之后,威望越来越高,诸侯们都心悦诚服。齐桓公也更加信任管仲,自己则专门以饮酒、打猎为乐。有一天,齐桓公在大泽的水边打猎,竖貂为他驾车。车马飞驰,大家比赛射箭,正玩得高兴的时候,齐桓公忽然盯着一个地方看,半天不说话,脸上露出害怕的神情。竖貂问:“您瞪大眼睛在看什么呢?”齐桓公说:“我刚才看到一个鬼物,样子非常奇怪可怕,过了好一会儿忽然消失了,难道是不祥之兆吗?”竖貂说:“鬼是属阴的东西,怎么敢在白天出现呢?”齐桓公说:“先君田姑棼(fén)就曾经在白天看到过大野猪,这也是白天见鬼啊。你快给我把仲父召来!”竖貂说:“仲父又不是圣人,怎么可能什么鬼神的事情都知道呢?”齐桓公说:“仲父能认出‘俞儿’,怎么能说他不是圣人呢?”竖貂说:“您之前先描述了俞儿的样子,仲父是顺着您的意思,说些好听的话来鼓励您出征。您现在只说见鬼了,先别透露鬼的样子。要是仲父说的和您看到的一样,那仲父就是真的圣人,没有欺骗您!”齐桓公说:“好!”于是就驾车回宫了。
齐桓公心里又怀疑又害怕,当天晚上就得了重病,像疟疾一样。第二天,管仲和各位大夫来探病。齐桓公把管仲召来,跟他说自己见鬼的事:“我心里害怕,不敢说出那鬼的样子,仲父你试着说说它的样子!”管仲答不上来,说:“请容我去打听一下!”竖貂在旁边笑着说:“我就知道仲父说不出来!”齐桓公的病情更加严重了。
管仲很担忧,就在门上贴出告示:“如果有人能说出主公所见到的鬼的样子,就把三分之一的封邑赏赐给他。”有一个人,戴着斗笠,穿着破旧的衣服来了,求见管仲。管仲作揖请他进来。这人问:“国君生病了吗?”管仲说:“是的。”这人又问:“国君是病中见鬼了吗?”管仲又说:“是的。”这人再问:“国君是在大泽之中见到鬼的吗?”管仲说:“你能说出鬼的样子吗?要是能说出来,我就和你共享富贵!”这人说:“请让我见到国君,当面跟他说!”
管仲带着这人到寝室去见齐桓公。齐桓公正坐在好几层褥子上,让两个妇人给他揉背,两个妇人给他捶腿。竖貂捧着汤,站在旁边等着伺候他喝。管仲说:“能说出您见鬼的事的人,我己经带他来了,您可以召见他!”齐桓公把这人召进来,看到他戴着斗笠,穿着破旧,心里很不高兴。
齐桓公立刻问:“仲父说的那个知道鬼的人就是你吗?”这人回答说:“主公这是自己吓自己,鬼怎么能伤害您呢?”齐桓公问:“那到底有没有鬼呢?”这人回答:“有。水里有鬼叫‘罔象’,土丘里有鬼叫‘峷(shēn)’,山里有鬼叫‘夔(kuí),野外有鬼叫‘彷徨’,水泽里有鬼叫‘委蛇(yí)’。”齐桓公说:“你说说‘委蛇’长什么样!”这人回答:“那‘委蛇’啊,像车轮那么粗,像车辕那么长,穿着紫色的衣服,戴着红色的帽子。这东西啊,讨厌听到车马轰鸣的声音,一听到就会捧着脑袋站着。它不轻易出现,要是有人见到了它,将来一定能称霸天下!”齐桓公听了,开心地笑起来,不知不觉就站了起来,说:“这正是我见到的样子!”于是顿时觉得精神爽快,病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齐桓公问:“你叫什么名字?”这人回答:“我叫皇子,是齐国西部边境的一个农夫。”齐桓公说:“你可以留下来为我做官!”就想封他为大夫。皇子坚决推辞说:“您尊崇周王室,驱逐西方的夷人,安定中原各国,安抚百姓,能让我一首做太平盛世的百姓,不耽误农事就足够了,我不想做官。”齐桓公说:“真是个高尚的人啊!”赏赐给他粮食和布帛,还命令有关部门免除他家的赋税徭役。
齐桓公又重重地赏赐了管仲。竖貂说:“仲父说不出鬼的样子,是皇子说出来的,仲父怎么能接受赏赐呢?”齐桓公说:“我听说,只信任一个人的人会变得糊涂,信任众人的人才能明智。要是没有仲父,我又怎么能听到皇子的话呢!”竖貂这才服气了。
当时是周惠王十七年,狄人侵犯邢国,又转移兵力去攻打卫国。卫懿公派人到齐国求救。各位大夫请求齐桓公去救援,齐桓公说:“上次讨伐戎人的战役,百姓的创伤还没有恢复,先等到明年春天,召集诸侯一起去救援吧。”
这年冬天,卫国的大夫宁速到了齐国,说:“狄人己经攻破了卫国,杀了卫懿公,现在我们想迎接公子毁回国做国君。”齐桓公大吃一惊,说:“没有早点救援卫国,我真是罪无可恕啊!”不知道狄人是怎么攻破卫国的呢?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