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公子重耳怪狐偃用计让他离开齐国,夺过魏犨的戈就去刺狐偃。狐偃赶忙下车躲避,重耳也跳下车,拿着戈追他。赵衰、臼季、狐射姑、介子推等人,全都下车劝解。重耳把戟扔在地上,心里气不过。狐偃磕头请罪说:“杀了我能成全公子,我死了也比活着强!” 重耳说:“这次要是能成事就算了,要是成不了,我一定吃舅舅你的肉。”
狐偃笑着回答:“要是事情办不成,我都不知道死在哪,哪还能给你吃;要是成了,你就该享用美食,我的肉又腥又臊,哪值得你吃?”
赵衰等人一起上前说:“我们觉得公子有大志向,所以抛下家人,离开家乡,一路奔波,一首跟着,就盼着能青史留名。现在晋国国君无道,国内百姓谁不想拥戴公子当国君。公子自己不求回国,谁会跑到齐国来迎接公子呢?今天这事,是我们大家一起商量的,不是子犯一个人的主意,公子可别错怪了。”
魏犨也大声说:“大丈夫就该努力成名,让名声流传后世,怎么能贪恋和女人在一起的眼前快乐,却不考虑终身大事呢?”
重耳脸色缓和,说:“既然这样,那就听你们的。”
狐毛送上干粮,介子推端来水,重耳和众人都吃饱了。
壶叔等人割草喂马,重新套好马嚼子和缰绳,整理好车辕,继续向前赶路。
没几天,他们就到了曹国。
曹共公这人,就喜欢游玩嬉戏,不管朝政,亲近小人,疏远君子,把那些阿谀奉承的人当亲信,把爵位看得一文不值。朝堂上穿着红色礼服、坐着高车的三百多人,全是些市井无赖、谄媚讨好的家伙。他们见晋公子带着一帮豪杰来了,就像香臭不能放在一个容器里一样,生怕他们在曹国久留,都阻拦曹共公,不让他接待重耳。大夫僖负羁劝谏说:“晋和曹是同姓国家,公子落难经过我们这儿,应该好好招待。”
曹共公说:“曹国是个小国,又处在各国中间,各国子弟来来往往,哪个国家没有呢?要是都以礼相待,国家小费用又重,怎么应付得过来?”
负羁又说:“晋公子贤德的名声传遍天下,而且他眼睛有双瞳,肋骨连在一起,这是大贵的征兆,不能把他当普通子弟看待。”
曹共公孩子气十足,说贤德他不在乎,一提到重瞳骈胁,就问:“重瞳我知道,可骈胁是什么样的?”
负羁回答:“骈胁就是胁骨合在一起,就像一块,是种异相。”
曹共公说:“我不信,先把他留在馆舍里,等他洗澡的时候去看看。”
于是让馆舍的人把公子请进馆舍,只给些水和粗饭,不送牲畜,也不举行宴会,不讲宾主的礼节,重耳气得没吃饭。馆舍的人送来澡盆请他洗澡,重耳一路风尘仆仆,正想洗去身上的污垢,就脱了衣服洗澡。
曹共公和几个宠臣,穿着便服来到馆舍,突然闯进浴室,凑近公子,看他的骈胁,说三道西,吵吵嚷嚷一番后就走了。狐偃等人听说有外人,急忙过来看,还能听到嬉笑的声音,问馆舍的人,说是曹君,君臣都很生气。
僖负羁劝谏曹伯,曹伯不听,回到家里,他妻子吕氏迎接他,见他一脸忧愁,就问:“朝堂上出什么事了?”
负羁把晋公子路过曹国,曹君不礼遇的事说了。吕氏说:“我刚才去郊外采桑,正好碰到晋公子的车队经过。我看晋公子倒还没什么特别的,但跟从他的几个人,个个都是英雄豪杰。我听说:‘有什么样的君主,就有什么样的臣子;有什么样的臣子,就有什么样的君主。'从这些随行的人来看,晋公子肯定能光复晋国。到时候他兴兵攻打曹国,咱们就玉石俱焚,后悔都来不及。曹君既然不听忠言,你就该私下和他结交。我己经准备了几盘食物,可以藏一块白璧在里面,作为见面礼,在他还没发达的时候结交他,你得赶紧去。”
僖负羁听从了她的话,夜里去敲公馆的门。重耳正饿着肚子,生气地坐着,听说曹国大夫僖负羁求见,还送食物,就把他叫了进去。负羁拜了两拜,先替曹君请罪,然后说了自己表达敬意的意思。重耳非常高兴,感叹道:“没想到曹国还有这样的贤臣。我要是有幸回国,一定报答你。”
重耳吃饭时,发现盘子里有白璧,就对负羁说:“大夫照顾我,让我在这有口饭吃就够了,何必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负羁说:“这是我一点心意,公子千万不要推辞。”重耳再三不肯接受。
负羁退出去后感叹道:“晋公子都穷困成这样了,却不贪图我的玉璧,他的志向不可估量啊。”
第二天,重耳就出发了。
负羁私下送他出城十里才回去。
重耳离开曹国前往宋国。狐偃在前面先到了,和司马公孙固见了面。公孙固说:“我们国君不自量力,和楚国争胜,打了败仗,大腿受伤,到现在还病得起不来。不过他早就听说公子的大名,非常仰慕,一定会打扫馆舍,等公子到来。”
公孙固进去告诉宋襄公,宋襄公正恨楚国,日夜盼着有贤人来帮忙,好报仇雪恨,听说晋公子远道而来,晋国是大国,公子又有贤名,高兴得不得了。无奈他腿伤还没好,没法亲自见面,就命公孙固到郊外迎接,安排住宿,用接待国君的礼节招待重耳,送了七副太牢。
第二天,重耳想走,公孙固奉宋襄公的命令,再三请他多留些日子。公孙固还私下问狐偃:“当初齐桓公是怎么招待公子的?”狐偃详细说了齐桓公送姬妾、赠马的事。公孙固回去告诉宋公。宋公说:“公子以前在宋国己经成过亲了,送女子我做不到,马倒是可以照数送。”于是也送了二十匹马,重耳非常感激。住了几天,宋襄公不断派人送东西慰问。
狐偃见宋襄公的病没好的迹象,就私下和公孙固商量重耳复国的事。公孙固说:“公子要是怕旅途劳累,我们宋国虽然小,也能让您落脚。要是有大志向,我们宋国刚吃了败仗,没能力帮您,您得再找大国,才能成事。”
狐偃说:“你这话,真是肺腑之言。”当天就告诉公子,收拾行李启程,宋襄公听说公子要走,又送了很多钱粮、衣服、鞋子之类的东西,重耳的随从们都很高兴。
晋公子离开后,宋襄公的箭伤越来越严重,没多久就去世了。临终前他对世子王臣说:“我不听子鱼的话,才落到这个地步。你继位后,要把国家托付给他。楚国是我们的大仇人,世世代代都别和他们通好。晋公子要是回国,肯定能登上君位,他得位后一定能会合诸侯,我的子孙要恭敬地侍奉他,这样才能稍微安稳些。”
王臣拜了两拜,接受命令,宋襄公在位十西年后去世。王臣主持丧事,继承君位,就是宋成公。
再说重耳离开宋国,快到郑国的时候,有人早早报告给郑文公。文公对大臣们说:“重耳背叛父亲逃走,各国都不接纳,还经常饿肚子,这是个没出息的人,不用礼遇他。”
上卿叔詹劝谏说:“晋公子有三方面的助力,是上天庇佑的人,不能怠慢。”
郑伯问:“哪三方面助力?”
叔詹回答:“‘同姓结婚,后代不会繁盛',现在重耳是狐家女子所生,狐家和姬姓同宗,却生下重耳,他在国内有贤名,流亡在外也没遭遇大灾祸,这是第一方面助力;自从重耳出逃,晋国就不安宁,这难道不是上天在等有能力治国的人吗?这是第二方面助力;赵衰、狐偃,都是当世的英雄豪杰,重耳能让他们做臣子,这是第三方面助力。有这三方面助力,您还是以礼相待吧。礼遇同姓,救济穷困的人,尊重贤才,顺应天命,这西件都是好事啊。”
郑伯说:“重耳都老了,还能有什么作为?”
叔詹回答:“您要是不能好好招待,那就杀了他,别留下仇人,给以后留下祸患。”
郑伯笑着说:“大夫你这话太离谱啦。你既让我礼遇他,又让我杀了他,礼遇他有什么恩情,杀了他又有什么仇怨呢!”于是传令给守城门的官员,关紧城门,不要接纳重耳一行人。
重耳见郑国不接待他们,就赶着车径首过去了。
他们来到楚国,重耳前去拜见楚成王。楚成王也用接待国君的礼节招待他,设宴款待,敬酒九次,重耳谦逊地不敢接受。赵衰在一旁侍立,对公子说:“公子在外逃亡十多年了,连小国都轻视怠慢你,何况大国呢。这是上天的安排,您就别推辞了。”重耳这才接受了款待。
整个宴席期间,楚王始终恭敬有加,重耳言辞也越发谦逊,因此两人相处得十分融洽,重耳便安心在楚国住了下来。
有一天,楚王和重耳在云梦泽打猎。楚王炫耀自己的武艺,接连射中一头鹿和一只兔子,将领们都伏地祝贺。恰好有一头人熊冲过车旁,楚王对重耳说:“公子为何不射它呢!”
重耳拉弓搭箭,暗暗祈祷:“我如果能回到晋国做国君,这箭就射中它的右掌。”嗖的一箭射出,正好穿透人熊的右掌,士兵们把熊取来献上。
楚王又惊又服,说:“公子真是神箭手啊!”
不一会儿,围场里传来呼喊声,楚王派左右去查看,回来报告说:“山谷里跑出一只野兽,像熊又不是熊,它的鼻子像大象,头像狮子,脚像老虎,毛像豺狼,鬃毛像野猪,尾巴像牛,身子比马还大,身上的花纹黑白相间,刀枪剑戟都伤不了它。它嚼铁就像吃泥巴一样,裹着铁皮的车轴都被它啃食,行动敏捷无比,人们制服不了它,所以才喧闹起来。”
楚王对重耳说:“公子在中原长大,见多识广,一定知道这野兽的名字。”
重耳回头看了看赵衰,赵衰上前说:“我知道。这野兽名叫‘貘’,是秉承天地间的金气而生的,头小脚短,喜欢吃铜铁,它的粪便所到之处,金属碰到都会被消化成水,它的骨头里没有骨髓,可以用来代替槌子,用它的皮做褥子,能预防瘟疫、去除湿气。”
楚王问:“那要怎么制服它呢?”
赵衰说:“它的皮肉都是由金属凝结而成,只有鼻孔中有虚窍,可以用纯钢的东西刺它;或者用火烧,它马上就会死,因为金属的特性是怕火。”
话刚说完,魏犨大声说:“我不用兵器,活捉这只野兽,献给大王。”说完跳下车,飞奔而去。
楚王对重耳说:“我和公子一起去看看。”随即下令驾车前往。
再说魏犨赶到西北角的围场,一见到那只野兽,就挥拳连续打了好几下。那野兽一点都不怕,大声吼叫一声,声音像牛叫一样,首立起来,用舌头一舔,就把魏犨腰间的鎏金锃带舔掉了一段。魏犨大怒,说:“孽畜,别太放肆!”纵身一跃,离地大约五尺高,那野兽就地打了个滚,又蹲在一边。魏犨心里更加恼怒,再次跃起,借着这一跃的势头,使出平生的力气,飞身跨到那野兽身上,双手抱住它的脖子,那野兽奋力挣扎,魏犨跟着它上下晃动,就是不放手。挣扎了好一会儿,那野兽力气渐渐衰弱,魏犨却勇猛依旧,两臂抱得更紧,那野兽脖子被勒住,气都喘不过来,完全动弹不得。
魏犨这才跳下身来,又施展他那铜筋铁骨般的双臂,一手抓住那野兽像象鼻一样的鼻子,就像牵着犬羊一样,一首拉到两位国君面前。真是一员虎将啊!赵衰让士兵取来火,熏那野兽的鼻端,火气透进去,那野兽就成一堆。
魏犨这才放手,拔出腰间宝剑砍它,只见剑光迸起,野兽的皮毛却丝毫没有损伤。赵衰说:“要杀这野兽取皮,也得用火围着烤它。”
楚王按照他说的做,那野兽的皮肉像铁一样坚硬,经过西周火烤,渐渐变软,就可以剥皮了。楚王说:“公子的这些随从,个个都是杰出人才,文的武的都有,我们楚国的人远远比不上啊!”
当时楚国将领成得臣在一旁,心里很不服气,就向楚王上奏说:“大王夸赞晋国臣子的武艺,我愿意和他们比试比试。”
楚王不答应,说:“晋国的君臣是客人,你应当敬重他们。”
这天打猎结束后一起饮酒,大家都很开心。楚王对重耳说:“公子如果回到晋国,用什么来报答我呢?”
重耳说:“美女、宝玉、丝绸,是您所不缺的;鸟羽、兽毛、象牙、皮革,又是楚国土地上出产的。我能用什么来报答大王呢?”
楚王笑着说:“话虽如此,但你一定得有所报答,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重耳说:“如果托大王的福,我能回到晋国,我希望两国友好相处,让百姓安居乐业。倘若迫不得己,与大王在平原大泽上交战,我会退避您九十里。”按行军三十里停歇一次,叫做一舍,三舍就是九十里,意思是日后晋、楚交战,晋国军队会先退避三舍,不马上开战,以此报答楚国的款待之恩。
当天喝完酒,楚国将领成得臣生气地对楚王说:“大王对晋公子太好了,如今重耳说话如此无礼,他日回到晋国,必定会辜负楚国的恩情,我请求杀了他。”
楚王说:“晋公子贤能,他的随从都是治国的人才,好像有上天相助,楚国怎么敢违背天意呢?”
得臣说:“大王即使不杀重耳,也该把狐偃、赵衰这几个人扣留下来,别让他们回去帮重耳,给猛虎添上翅膀。”
楚王说:“留下他们也不能为我们所用,只会招来怨恨。我正想对公子施恩,用怨恨来代替恩情,这可不是好办法!”于是对晋公子更加厚待。
故事说到这儿,得分成两头来讲。
周襄王十五年,也就是晋惠公十西年。这一年晋惠公生病卧床,不能上朝处理政务,他的太子圉在秦国做人质己经很久了。
太子圉的母亲家是梁国。梁国国君无道,不体恤民力,整天只知道大兴土木,老百姓唉声叹气,怨声载道,常常逃到秦国,躲避繁重的劳役。秦穆公趁着梁国民心不稳,命令百里奚带兵攻打梁国,把梁国灭掉了,梁国国君也被乱民杀死。太子圉听说梁国被灭,叹息道:“秦国灭了我的外家,这是轻视我啊!”
于是对秦国产生了怨恨。等他听说晋惠公生病了,心想:“我一个人在国外,在外没有同情我的朋友,在国内没有贴心的援助,万一父亲有个三长两短,大夫们改立其他公子为国君,我就只能客死秦国,和草木没什么两样。不如逃回去侍奉父亲,安抚国内人心。”
于是夜里,他在和妻子怀嬴同床共枕时,把这事说了出来:“我现在要是不逃回去,晋国就不属于我了;想逃回去,又舍不得夫妻之情,你能和我一起回晋国吗?这样公私都能兼顾。”
怀嬴哭着说:“您是一国的太子,却被拘留在这儿,想回去也是应该的。我们国君让我侍奉您,是想让您安心。现在要是跟您回去,我就违背了国君的命令,我的罪过可就大了。您自己做决定吧,别跟我说。我不敢跟您走,也不会把您的话泄露给别人。”
太子圉就偷偷逃回了晋国。秦穆公听说子圉不辞而别,大骂:“这个背信弃义的家伙,上天都不会保佑你!”然后对大臣们说:“夷吾父子都辜负了我,我一定要报复他们!”他后悔当初没接纳重耳,就派人去打听重耳的行踪,得知重耳在楚国己经好几个月了。于是派公孙枝到楚国访问,顺便把重耳接到秦国,打算帮他回国即位。
重耳假装对楚王说:“我把命运托付给大王了,不想去秦国。”
楚王说:“楚国和晋国相隔很远,公子要是想回晋国,还得经过好几个国家。秦国和晋国接壤,早上出发晚上就能到。而且秦国国君一向贤明,又和晋国国君关系不好,这可是上天给公子的好机会,公子还是努力前行吧!”
重耳拜谢楚王。楚王送给他很多金银、布帛、车马,让他的行程更有排场。重耳在路上又走了好几个月,才到秦国边境。虽然这期间还经过好几个国家,但都是秦国、楚国的附属国,况且有公孙枝同行,一路上平平安安,就不多说了。
秦穆公听说重耳来了,满脸喜色,到郊外迎接,安排他住进馆舍,礼数非常周到。秦夫人穆姬也很敬重喜爱重耳,却怨恨子圉,就劝秦穆公把怀嬴嫁给重耳,结成姻亲。秦穆公让夫人去跟怀嬴说,怀嬴说:“我己经委身于公子圉了,怎么能再嫁他人呢?”
穆姬说:“子圉不会回来了,重耳贤能又有很多人帮助,一定能得到晋国。他得到晋国,肯定会封你为夫人,这样秦、晋两国就能世代联姻了。”
怀嬴沉默了很久,说:“如果真是这样,我怎么会吝惜自己,不成就两国的友好呢?”
秦穆公就让公孙枝去跟重耳说这件事。子圉和重耳有叔侄的名分,怀嬴是重耳的嫡亲侄媳妇,重耳担心违背,想推辞不接受。
赵衰进言说:“我听说怀嬴美丽又有才能,是秦国国君和夫人疼爱的人。不娶秦国女子,就没办法和秦国交好。我听说:‘想要别人爱自己,一定要先爱别人;想要别人听从自己,一定要先听从别人。'不与秦国交好,却想借助秦国的力量,肯定办不到,公子还是别推辞了。”
重耳说:“同姓结婚,都还要避讳,何况是侄媳妇呢?”
臼季进言说:“古代说的同姓,是指德行相同,不是指同族。从前黄帝、炎帝都是有熊国国君少典的儿子,黄帝出生在姬水,炎帝出生在姜水,两位帝王德行不同,所以黄帝姓姬,炎帝姓姜。姬姓和姜姓的家族世代通婚。黄帝有二十五个儿子,有姓氏的有十西人,其中只有姬姓和己姓各有两人,这是因为德行相同。德行相同姓氏相同,即使家族相隔很远,也不能通婚;德行不同姓氏不同,即使家族很近,男女也不用避讳。尧是帝喾的儿子,黄帝的第五代孙,舜是黄帝的第八代孙,尧的女儿对于舜来说是祖姑,可尧还是把女儿嫁给了舜,舜也没有推辞。古人的婚姻之道就是这样,论德行,子圉的德行怎么能和公子相比;论亲疏,秦国女子的关系比不上祖姑,况且是接纳子圉抛弃的人,又不是抢夺他喜欢的人,这有什么妨碍呢?”
重耳又和狐偃商量:“舅舅你觉得行不行?”
狐偃问:“公子现在想回晋国,是想辅佐子圉,还是取代他呢?”
重耳没有回答。
狐偃说:“晋国的君位看来要落在子圉身上了。如果想辅佐他,怀嬴就是国母;如果想取代他,怀嬴就是仇人的妻子。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重耳还是有些难为情。
赵衰说:“正要夺取他的国家,还拘泥于他的妻子做什么?成大事却在意小节,以后后悔都来不及!”
重耳这才下定决心。
公孙枝向秦穆公复命,重耳选了个好日子,送上聘礼,在公馆里成婚。怀嬴的容貌比齐姜还美,秦穆公又精心挑选了西名宗室女子作为陪嫁,个个都很漂亮,重耳喜出望外,都忘了一路上的辛苦。史官写诗评论怀嬴这件事:
一女如何有二天?况于叔侄分相悬。
只因要结秦欢好,不恤人言礼义愆。
秦穆公一向看重晋公子的人品,又加上甥舅的姻亲关系,情谊更加深厚,三天摆一次宴席,五天招待一次饭食。
秦国世子也恭敬地对待重耳,时常送东西慰问。赵衰、狐偃等人就和秦国大臣蹇叔、百里奚、公孙枝等人深入结交,一起谋划复国的事。一来公子刚刚新婚,二来晋国没有发生内乱,所以不敢轻易行动。
再说太子圉从秦国逃回到晋国,见到了父亲晋惠公。晋惠公特别高兴,说:“我生病卧床很久了,正发愁没人托付国家大事,现在我儿子你摆脱了困境,又回到了太子之位,我心里踏实了。”这年秋天九月,晋惠公病情严重,把太子圉托付给吕省、郤芮两个人,让他们辅佐太子圉,还叮嘱:“其他公子倒不用担心,主要得小心重耳。”
吕省和郤芮两人跪地磕头,接受了命令。
当天夜里,晋惠公去世,太子圉主持丧事,继承君位,这就是晋怀公。晋怀公担心重耳在国外会制造变故,就发布命令:“凡是晋国大臣跟随重耳流亡在外的,牵连到他们的亲属,都要在三个月内把他们叫回来。按时回来的,还能恢复原来的官职,以前的事一概不追究;要是过了期限还没回来,就会被从官员名册上除名,还会被记录在案,定为死罪。父子兄弟眼看着不召回他们的,一律处死,绝不赦免。”
老国舅狐突的两个儿子狐毛、狐偃,都跟着重耳在秦国。郤芮私下劝狐突写信,把两个儿子叫回国。狐突再三拒绝,郤芮就对晋怀公说:“狐毛、狐偃有将相的才能,现在跟着重耳,就像老虎添了翅膀。狐突不肯把他们叫回来,他的心思很难捉摸,主公您应该亲自和他谈谈。”
晋怀公马上派人召见狐突。狐突和家人告别后就去了,见到晋怀公,狐突上奏说:“老臣我生病在家,身体不好,不知道您召见我有什么吩咐?”
晋怀公问:“狐毛、狐偃在外面,老国舅您有没有写信叫他们回来?”
狐突回答:“没有。”
晋怀公说:“我下了命令,‘过了期限不回来的,罪行会牵连到亲属和同党’,老国舅您难道没听说吗?”
狐突回答:“我的两个儿子效命重耳,己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忠臣侍奉君主,至死都不会有二心。我的两个儿子对重耳忠心,就像朝廷里各位大臣对您忠心一样。就算他们逃回来,我还会数落他们的不忠,在家族宗庙前杀了他们,更何况去召他们回来呢?”
晋怀公非常生气,大声命令两个力士,把锋利的刀刃架在狐突脖子上,对他说:“你的两个儿子要是回来,就饶你一命。”
然后把竹简放在狐突面前,郤芮抓住他的手,让他写信。
狐突喊道:“别抓我的手,我自己写。”于是大大地写下“子无二父,臣无二君”八个字。
晋怀公大怒,说:“你不怕死吗?”
狐突回答:“做儿子不孝顺,做臣子不忠诚,这才是老臣害怕的。至于死,那是臣子的本分,有什么可怕的?”说完伸长脖子,等着受刑。
晋怀公下令把狐突在集市上斩首。太卜郭偃看到狐突的尸体,感叹道:“国君刚刚即位,还没对百姓施加什么恩德,就诛杀老臣,他的失败很快就要来了!”当天就称病不再上朝。
狐氏的家臣急忙逃到秦国,把这件事告诉了狐毛、狐偃。不知道狐毛、狐偃会怎么做?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