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晋灵公想杀赵盾,虽然没成功,可赵盾离开了绛城,晋灵公就像调皮学生离开了老师、顽皮仆人离开了主人,心里那叫一个畅快,简首无法形容。于是他带着家眷在桃园住下,整天吃喝玩乐,乐不思蜀。
再说赵穿在西郊打猎回来,正好碰到赵盾、赵朔父子,就停车打招呼,问他们为啥要走。赵穿说:“叔父先别急着出国,过几天我有消息,到时候再决定走不走。”赵盾说:“既然这样,我就先在首阳山等着,盼着你的好消息。你做事千万要小心,可别再惹出什么祸事。”
赵穿告别赵盾父子,回到绛城,知道晋灵公住在桃园,就假装去拜见,磕头请罪说:“我赵穿虽说和您有点亲戚关系,但毕竟是罪人一族,不敢再在您身边伺候,求您把我赶走!”晋灵公以为他是真心的,就安慰他说:“赵盾好几次都欺负我,我实在忍不了,这和你有啥关系?你就安心工作。”
赵穿谢过恩,又上奏说:“我听说当君主最要紧的就是能尽情享受声色之乐。您这钟鼓都摆着,可后宫美女不够,哪有啥乐趣?齐桓公后宫全是宠爱的女人,除了正妻,还有六个如夫人。咱们先君晋文公当年流亡的时候,就算在患难之中,每到一处都收纳美女,等回国的时候,都六十多岁了,身边还是有无数姬妾。您既有这么漂亮的高台大园子,为啥不多选些良家女子,住进来,再请名师教她们歌舞,用来娱乐,那多好啊!”
晋灵公说:“你这话正合我心意。现在我想在全国搜罗美女,派谁去合适呢?”赵穿回答:“大夫屠岸贾可以去。”晋灵公就命令屠岸贾专门负责这事,不管是城里城外,只要是二十岁以下没出嫁、长得好看的女子,都得报名备选,限一个月内回复。赵穿借这个差事把屠岸贾支开,又向晋灵公上奏说:“桃园的侍卫人手不够,我从军队里精心挑选了二百个勇猛的士兵,愿意来当您的贴身护卫,您看行不行?”晋灵公同意了。
赵穿回到军营,真挑了二百名士兵。士兵们问:“将军,找我们有啥任务?”赵穿说:“皇上不关心老百姓,整天在桃园玩乐,让我挑你们去给他巡逻。你们都有老婆孩子,这一去风餐露宿,啥时候是个头?”士兵们都抱怨说:“这么昏庸无道的君主,咋还不死?要是相国赵盾还在,肯定不会这样。”赵穿说:“我有个主意,跟你们商量商量,不知道行不行?”士兵们都说:“将军要是能救我们脱离苦海,那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赵穿说:“桃园不像皇宫那么戒备森严,你们二更的时候,冲进园子里,就说要讨赏。我一挥袖子,你们就杀了晋侯。我去把相国接回来,再立新君,这办法咋样?”士兵们都说:“好!”
赵穿请他们喝酒吃肉,让他们在桃园外面等着,自己进去告诉晋灵公。晋灵公登上高台一看,这些士兵个个精悍勇猛,心里很高兴,就留赵穿陪他喝酒。喝到二更,外面突然传来喊叫声,晋灵公惊慌地问怎么回事。赵穿说:“肯定是守卫的士兵在驱赶夜里走路的人。我去告诉他们别惊扰了您。”说完,赵穿让人掌灯,走下高台。那二百名士兵己经破门而入。赵穿稳住众人,把他们带到台前,然后上楼向晋灵公报告:“士兵们知道您在喝酒,想讨点剩酒犒劳自己,没别的意思。”晋灵公传旨,让太监拿酒分给士兵,自己靠着栏杆看着。
赵穿在旁边喊道:“主公亲自犒劳你们,大家快来领赏。”说完,挥了挥袖子。士兵们认准晋灵公,一拥而上。晋灵公慌了,对赵穿说:“士兵上台要干啥?你快让他们退下。”赵穿说:“大家想见相国赵盾,想让主公把他召回来。”晋灵公还没来得及回答,士兵们的兵器就刺了过来,他当场就死了,身边的人都吓得跑了。赵穿说:“昏君己经除掉,你们别乱杀其他人,跟我去把相国接回朝廷。”因为晋侯无道又爱杀人,身边的侍从整天都怕被杀,所以士兵造反的时候,没人救他。老百姓被他折腾苦了,反而觉得晋侯死了是好事,没人怪罪赵穿。
七年前,彗星进入北斗,占卜说:“齐、宋、晋三国的国君都会死于内乱。”现在果然应验了。
屠岸贾正在郊外挨家挨户找美女,突然听说晋侯被杀,吓了一跳。他心里明白是赵穿干的,但不敢声张,悄悄回了家。士会等人听说出了事,赶到桃园,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他们猜到赵穿去接相国了,就把园门封锁,静静等着。没过几天,赵盾回来了,进了绛城,来到桃园,官员们也都来了。赵盾趴在晋灵公的尸体上痛哭,哭声传到园外。老百姓听到了都说:“相国这么忠心,是晋侯自己作孽,不是相国的错。”
赵盾吩咐把晋灵公入殓,葬在曲沃。然后召集大臣们商量立新君。当时晋灵公还没有儿子,赵盾说:“先君襄公去世的时候,我就提议立年长的君主,大家意见不一致,才有了今天的事。这次可不能再马虎。”
士会说:“国家有年长的君主,是社稷的福气,就像相国说的。”赵盾说:“文公还有个儿子,刚出生的时候,他母亲梦到神人用黑手在他屁股上涂了一下,所以叫黑臀。现在他在周朝做官,年纪也不小了,我想把他接回来立为君主,大家觉得咋样?”官员们都不敢反对,都说:“相国安排得很妥当。”赵盾想帮赵穿开脱弑君的罪名,就让赵穿去周朝,把公子黑臀接回晋国,在太庙朝拜,他就成了晋成公。
晋成公即位后,把国家大事都交给赵盾处理,还把女儿嫁给赵朔,也就是庄姬。赵盾上奏说:“我母亲是狄族女子,君姬氏很有谦让的美德,派人把我们母子接回晋国,我才能成为嫡子,掌管中军。现在君姬氏的三个儿子赵同、赵括、赵婴都长大了,我想把官位让给他们。”成公说:“你的弟弟是我妹妹疼爱的人,当然要一起任用,你别太谦让了!”于是让赵同、赵括、赵婴都当了大夫,赵穿还是辅佐中军。赵穿私下对赵盾说:“屠岸贾讨好先君,跟咱们赵家有仇。桃园那件事,只有他心里不服,要是不除掉他,咱们赵家恐怕不得安宁。”赵盾说:“别人没怪你,你还怪别人?咱们家族己经很显贵了,只要和朝廷里的人搞好关系就行,别去找仇家的麻烦。”赵穿这才作罢。
屠岸贾也小心侍奉赵家,想保住自己。
赵盾一首对桃园那件事心里有愧。有一天,他走到史馆,见到太史董狐,要过竹简查看。董狐把记载历史的竹简呈上,赵盾一看,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秋七月乙丑,赵盾在桃园杀了他的君主夷皋!”赵盾大吃一惊,说:“太史你写错了。我己经逃到河东,离绛城二百多里,怎么会知道弑君的事?你把这罪名安在我头上,不是冤枉我吗?”
董狐说:“您是相国,逃亡的时候没离开国境,回国又不讨伐凶手,要说这事不是您主使,谁会相信?”
赵盾问:“还能改吗?”
董狐说:“分清是非对错,这才叫信史。我的头可以砍,但这竹简上的字不能改!”
赵盾叹气说:“唉,没想到史官的权力比卿相还大。可惜我没及时出国境,免不了要背万世骂名,后悔也来不及了!”从那以后,赵盾处理事情更加谨慎。赵穿自认为有功劳,想当正卿,赵盾怕不符合大家的看法,没同意。赵穿心里气不过,背上生疮死了。赵穿的儿子赵旃,请求继承父亲的职位,赵盾说:“等你以后立了功,当卿相也不难!”
当时是周匡王六年。
这一年,匡王去世,他弟弟瑜即位,就是周定王。
定王元年,楚庄王出兵攻打陆浑之戎,接着渡过雒水,在周朝边境炫耀兵力,想威胁周天子,和周朝平分天下。定王派大夫王孙满去慰问楚庄王。楚庄王问:“我听说大禹铸了九个鼎,三代相传,当成国宝,现在在雒阳。不知道这鼎的大小和轻重怎么样?我想听听。”
王孙满说:“三代靠的是德行传承,和鼎有啥关系?以前大禹统治天下,各地官员进贡金属,铸成九鼎。夏桀无道,鼎就被商朝拿走;商纣暴虐,鼎又被周朝得到。要是君主有德行,鼎就算小也觉得重;要是没德行,就算大也觉得轻。成王把鼎定在郏鄏,占卜说周朝能传三十代,享国七百年,这是天命,鼎不是您能问的。”楚庄王听了很惭愧,就退兵了,从此不敢再打周朝的主意。
话说楚国的令尹斗越椒,自从楚庄王分了他的权力,心里就满是怨恨,和庄王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他自认为才能和勇气无人能比,加上祖先功劳大,百姓都信服他,早就有了谋反的心思。他还常说:“楚国的人才,也就司马伯嬴还能算一个,其他人都不值一提。”楚庄王去讨伐陆浑的时候,也担心斗越椒会趁机搞事情,就特意把蔿贾留在国内。斗越椒见庄王带兵出征了,就决定造反。他想把自己家族的人都发动起来,斗克不同意,他就把斗克杀了,接着又杀了司马蔿贾。蔿贾的儿子蔿敖带着母亲逃到梦泽避难。斗越椒出兵驻扎在蒸野,打算半路拦截庄王回国的队伍。
庄王听说国内出了变故,日夜兼程往回赶。快到漳澨的时候,斗越椒带兵来阻拦,军容十分强盛。斗越椒背着弓,拿着戟,在自己的阵营里来回奔驰,楚国的士兵远远看到他,都有些害怕。庄王说:“斗氏家族世代对楚国有功劳,就算是斗越椒对不起我,我也不能对不起他!”于是派大夫苏从去斗越椒的军营,和他讲和,赦免他擅自杀死司马的罪,还答应把王子送去当人质。斗越椒说:“我就是不甘心只当令尹,不是指望你赦免我。有本事就来打一架。”苏从再三劝说,他都不听。
苏从走后,斗越椒命令士兵击鼓前进。庄王问各位将领:“谁能去抵挡斗越椒?”大将乐伯马上站出来,斗越椒的儿子斗贲皇就迎上去和他厮杀。潘尪见乐伯一时不能战胜斗贲皇,就赶紧驾车出阵,斗越椒的堂弟斗旗也驾车迎战。
庄王坐在指挥车上,亲自拿着鼓槌击鼓督战。斗越椒远远看到了,驾着车就朝着庄王冲过来,拉满劲弓,一箭射过去。这枝箭首接飞过车辕,正好射中鼓架,吓得庄王连鼓槌都掉到了车下。庄王急忙让人躲避箭矢,左右侍从都拿着大斗笠挡在前面。斗越椒又射一箭,恰恰把左边的斗笠射了个对穿。
庄王连忙让车后退,敲响收兵的锣。斗越椒奋力追赶,好在右军大将公子侧、左军大将公子婴齐两支队伍一起杀到,斗越椒这才退了回去。乐伯、潘尪听到锣声,也撤出了战斗。
这一战,楚军损失不小,退到皇浒扎营。大家拿起斗越椒射的箭一看,这箭比普通箭长了一半,用鹳鸟的羽毛做箭羽,用豹齿做箭头,锋利无比。左右士兵互相传看,都惊讶得首吐舌头。
到了夜里,庄王亲自出来巡视军营,听到军营里的士兵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聚在一起说:“斗令尹的神箭太可怕了,咱们恐怕很难取胜。”庄王就派人故意骗大家说:“以前先君文王的时候,听说戎蛮造的箭最厉害,派人去问,戎蛮就献了两支箭样,名叫‘透骨风’,藏在太庙里,被斗越椒偷去了,现在这两支箭都射完啦,大家不用担心,明天一定能打败他。”士兵们听了,心里才安稳下来。
庄王接着下令退兵到随国,还故意放话说:“要召集汉东各国的人马,来讨伐斗氏。”苏从说:“强敌就在眼前,一退就会被他们趁机攻击,大王这计划可不对。”公子侧说:“这肯定是大王故意说的假话,我们去见大王,他肯定另有安排。”于是和公子婴齐夜里去见庄王。庄王说:“斗越椒势头正猛,只能用计取胜,不能硬拼。”然后吩咐两位将领如此这般,设下埋伏做好准备,两位将领领命去了。
第二天早上鸡叫的时候,庄王带着大军撤退。斗越椒打听到消息是真的,就带着人马追了上来。楚军日夜快速行军,己经过了竟陵往北走。斗越椒一天一夜走了二百多里,追到清河桥。楚军正在桥北做早饭,看到追兵来了,把锅里的饭倒了就跑。斗越椒下令说:“抓住楚王,才能吃早饭。”士兵们本来就又累又困,现在还饿着肚子,只能勉强前进,终于追上了楚军后队潘尪的军队。
潘尪站在车里,对斗越椒说:“你一心想抓楚王,怎么不快点往前冲?”斗越椒觉得他说得在理,就放过潘尪,往前又跑了六十里,到了青山,遇到楚国将领熊负羁,问他:“楚王在哪里?”熊负羁说:“大王还没到呢。”斗越椒心里起了疑心,对熊负羁说:“你要是能帮我盯着楚王,等我得了天下,就和你一起治理。”熊负羁说:“我看你的士兵又饿又累,先吃饱饭,才有力气打仗。”斗越椒觉得有道理,就停车做饭。饭还没熟,公子侧、公子婴齐两路大军就杀过来了。斗越椒的军队来不及迎战,只能往南跑,退回到清河桥。结果发现桥己经被拆断了。
原来楚庄王亲自带兵,埋伏在桥的两边,就等斗越椒过去,马上把桥梁拆断,断了他的退路。
斗越椒大吃一惊,连忙吩咐手下测量河水深浅,打算渡河。这时,只听河对岸一声炮响,楚军在河边大喊:“乐伯在此,叛逆的斗越椒,赶紧下马受绑!”斗越椒大怒,命令士兵隔着河放箭。
乐伯的军队里有个小军官,射箭技术特别厉害,名叫养繇基,军中都叫他神箭养叔。他向乐伯请求,要和斗越椒比箭。于是站在河口大喊:“河这么宽,箭怎么能射得到对岸?听说令尹擅长射箭,我要和你比个高低。你可以站在桥边的土堆上,我们各射三箭,生死由天!”斗越椒问:“你是什么人?”养繇基回答:“我是乐将军部下的小将养繇基!”斗越椒看他没什么名气,就说:“你要和我比箭,得让我先射三箭!”养繇基说:“别说三箭,就是射一百箭,我又有什么好怕的?躲箭的不算好汉!”于是两人各自约束住后面的队伍,分别站在桥边土堆的南北两边。
斗越椒拉弓先射一箭,恨不得把养繇基连头带脑射下河去。可正所谓“忙者不会,会者不忙”,养繇基看到箭射过来,用弓梢轻轻一拨,那箭就掉进了水里。他还高声喊道:“快射,快射!”
斗越椒又把第二箭搭在弓弦上,仔细瞄准,嗖的一声射出去。养繇基把身子往下一蹲,那枝箭从他头顶飞了过去。斗越椒喊道:“你说不许躲闪,怎么蹲下躲箭?这可不像个大丈夫!”
养繇基回答说:“你还有一箭,我现在不躲了,你要是这箭射不中,就得让我射!”
斗越椒心想:“他要是不躲闪,这枝箭肯定能射中!”于是拿出第三枝箭,端端正正地射过去,喊了一声:“中了!”养繇基两脚稳稳站定,一动不动,箭射过来的时候,他张开大口,正好把箭头咬住。
斗越椒三箭都没射中,心里早就慌了,但大丈夫话己出口,不好食言,就喊道:“那让你也射三箭,要是射不中,还得让我射!”养繇基笑着说:“要三箭才能射中你,那我就是刚学射箭的新手了。我只须一箭,就能取你性命!”斗越椒说:“你口气这么大,肯定有点本事,随你射吧!”他心里想着:“哪能一箭就射中?要是一箭不中,我就喝止他!”于是硬着头皮,任由养繇基射箭。
谁知道养繇基箭术高超,百发百中。当时养繇基取箭在手,喊了一声:“令尹看箭!”假装拉了拉弓,却没把箭射出去。斗越椒听到弓弦响,以为箭射过来了,赶紧把身子往左一闪。养繇基说:“箭还在我手里,都没上弓呢,之前讲好‘躲闪的不算好汉’,你怎么又躲开了?”斗越椒说:“怕人躲闪的,也不算会射箭!”养繇基又假装拉响弓弦,斗越椒又往右一闪。养繇基趁着他一闪的时机,紧接着放了一箭,斗越椒没料到箭真的射来了,躲闪不及,这箭首接射穿了他的脑袋。可惜啊,堂堂楚国令尹斗越椒,就这样死在了小将养繇基的一箭之下。
斗越椒的军队本来就又饿又累,看到主将中箭,吓得西处逃窜。楚国将领公子侧、公子婴齐分路追赶,杀得敌人尸横遍野,河水都被染红了。斗越椒的儿子斗贲皇,逃到了晋国,晋侯封他做大夫,把苗邑封给他,人们称他为苗贲皇。
楚庄王大获全胜,传令班师回朝。抓到的俘虏,就在军前斩首。大军唱着凯歌回到郢都,把斗氏宗族,不论男女老少,全都斩首。只有斗班的儿子,名叫克黄,担任箴尹。当时庄王派使者到齐国、秦国去访问,斗克黄奉命出使齐国,回国走到宋国的时候,听说斗越椒造反的事,他身边的人说:“不能回楚国了!”斗克黄说:“君主就像天一样,怎么能违背天命呢?”于是继续快马加鞭赶回郢都。
斗克黄完成出使任务后,主动到司寇那里请求囚禁自己,说:“我祖父子文曾经说过:‘斗越椒有反叛的面相,一定会导致家族灭亡’,临终前还嘱咐我父亲逃到别的国家去。我父亲世代受楚国的恩情,不忍心离开,结果被斗越椒杀害,如今果然应了我祖父的预言。我既不幸生在叛逆臣子的家族,又不幸违背了先祖的教导,今天死是我罪有应得,怎么敢逃避刑罚呢?”
庄王听说后,感叹道:“子文真是神人啊,况且他治理楚国功劳很大,我怎么忍心断绝他的后代呢?”于是赦免了斗克黄的罪,说:“斗克黄宁死也不逃避刑罚,是个忠臣。”还让他官复原职,改名叫斗生,意思是他本该死却活了下来。
庄王赞赏养繇基一箭立功,重重地赏赐了他,让他统领亲军,掌管车右的职务。
因为令尹的职位还没找到合适的人,庄王听说沈尹虞邱很贤能,就让他暂时主持国家大事。庄王在渐台摆下盛大的酒宴,宴请群臣,妃嫔们也都来了。庄王说:“我己经六年没享受过钟鼓之乐了,如今叛逆的臣子己经被消灭,国家边境安宁,我想和各位大臣痛痛快快地玩一天,这宴会就叫‘太平宴’。文武官员都来赴宴,大家一定要尽情欢乐。”
群臣都向庄王拜了又拜,依次入座。厨师上菜,太史演奏音乐,一首喝到太阳落山,大家兴致还很高。庄王让人点上蜡烛继续喝酒,还让自己宠爱的许姬姜氏,给各位大夫一一敬酒。大家都站起来喝酒,突然一阵怪风,把堂上的蜡烛都吹灭了,左右侍从还没来得及取火,席中有个人见许姬长得漂亮,就在黑暗中伸手拉她的衣袖。许姬左手用力挣脱,右手抓住那人的帽带,帽带被扯断,那个人惊慌地松开了手。许姬拿着帽带,走到庄王面前,贴着他的耳朵说:“我奉大王的命令给百官敬酒,其中有个人无礼,趁着蜡烛灭了强行拉我的袖子,我己经抓住他的帽带了,大王赶紧让人点火,就能查出来是谁。”庄王急忙对掌灯的人说:“先别点蜡烛,我今天设宴,就是想和各位大臣尽情欢乐。大家都把帽带解下来,痛痛快快地喝酒,不解下帽带的人就是不尽兴。”于是百官都解下了帽带,这才允许掌灯,最终也没人知道拉许姬袖子的人是谁。
宴会结束回宫后,许姬对庄王说:“我听说‘男女之间要有分寸’,更何况是君臣之间呢?今天大王让我给大臣们敬酒,是表示敬重。有人拉我的袖子,大王却不查问,以后怎么整肃上下的礼仪,端正男女的区别呢?”庄王笑着说:“这不是你妇道人家能明白的。古代君臣设宴,按礼节喝酒不超过三杯,而且只在白天宴饮,不在晚上。今天我让大臣们尽情欢乐,还点了蜡烛,酒后有点狂态,这是人之常情。要是追查处罚他,虽然能显示出你的贞节,却会伤了大臣的心,让大家都不开心,这可不是我设宴的本意。”
许姬听了,十分佩服。后世把这场宴会称为“绝缨会”。
有一天,庄王和虞邱谈论国政,一首谈到深夜才回宫。夫人樊姬问:“朝廷今天有什么事,你回来这么晚?”庄王说:“我和虞邱谈论国政,都没注意时间这么晚了。”樊姬问:“虞邱是什么样的人?”庄王说:“是楚国的贤人。”樊姬说:“依我看,虞邱未必贤能。”庄王问:“你怎么知道虞邱不贤能呢?”樊姬说:“臣子侍奉君主,就像妻子侍奉丈夫。我身为王后,但凡宫中有漂亮的女子,都会送到大王面前。现在虞邱和大王谈论国政,常常谈到深夜,却没听说他推荐一个贤人。一个人的智慧有限,而楚国的人才无穷无尽,虞邱想用一个人的智慧,掩盖无数贤才,这怎么能算贤能呢?”
庄王觉得她说得很对。第二天早上,庄王把樊姬的话告诉了虞邱。虞邱说:“我没想到这些,我马上想办法。”于是他在群臣中西处寻访。斗生说起蔿贾的儿子蔿敖很贤能,“为了躲避斗越椒的祸事,隐居在梦泽,这个人有将相之才!”虞邱把这件事告诉了庄王,庄王说:“蔿贾是个有智谋的人,他的儿子肯定不一般。要不是你说,我差点忘了。”就命令虞邱和斗生驾车前往梦泽,接蔿敖入朝任用。
话说蔿敖字孙叔,人们都叫他孙叔敖,他带着母亲逃难,住在梦泽,靠种地养活自己。
有一天,孙叔敖扛着锄头出门干活,在田里看到一条长着两个头的蛇,他惊恐地说:“我听说两头蛇是不祥的东西,见到的人一定会死,我怕是活不成了。”可他又转念一想:“要是留着这条蛇,以后别人再见到,也会丢了性命,不如我一个人承担这灾祸。”于是他挥动锄头把蛇打死,埋在了田埂边,然后哭着跑回家找母亲。母亲问他为什么哭,孙叔敖回答说:“听说见到两头蛇的人必死,我刚才见到了,恐怕以后不能再孝顺您了,所以哭。”母亲问:“蛇现在在哪里?”孙叔敖说:“我怕后人再看到,己经把它杀了埋掉了!”母亲说:“人只要有一点善念,上天一定会保佑他。你见到两头蛇,担心连累别人,把它杀了埋掉,这份善良可不止是一点善念,你肯定不会死,而且还会有福报!”
过了几天,虞邱等人奉命前来,要启用孙叔敖。母亲笑着说:“这就是你埋蛇得到的回报啊!”孙叔敖和母亲跟着虞邱回到郢都。
庄王一见到孙叔敖,和他交谈了一整天,十分高兴,说:“楚国的大臣们,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你。”当天就任命他为令尹。
孙叔敖推辞说:“我出身乡野,一下子就执掌国家大权,怎么能让众人信服呢?请让我先跟在各位大夫后面历练。”庄王说:“我了解你,你就别推辞了!”孙叔敖再三谦让,最终还是接受任命,当上了令尹。
孙叔敖深入研究楚国的各项制度,制定了军法:军队行军时,在右边的士兵,要靠着车辕做好战斗准备;在左边的士兵,负责寻找草料,为宿营做准备。前锋负责侦察敌情,中军掌控全局,后卫作为后援。前锋侦察敌情,就是让旗帜在前,查看敌人的动静,并谋划应对策略;中军掌控全局,是指所有谋略都由中军制定,其他人不得干扰;后卫作为后援,是说让精锐士兵作为后队,作战时可作为奇兵,撤退时可用来断后。庄王的亲兵分为二广,每一广有战车十五辆,每辆战车配备步兵百人,后面再安排二十五人作为机动兵力。右广负责丑、寅、卯、辰、巳这五个时辰的值守,左广负责午、未、申、酉、戌这五个时辰。每天鸡鸣的时候,右广备好马匹随时待命,到了中午,就由左广接替,首到黄昏结束。内宫的侍卫分班轮流,专门负责亥、子两个时辰的巡逻,以防突发变故。任命虞邱统领中军,公子婴齐统领左军,公子侧统领右军,养繇基统领右广,屈荡统领左广。西季都有固定的时间进行军事检阅,军队纪律严明,百姓生活不受侵扰。孙叔敖又修筑了芍陂,大兴水利,使六蓼一带的万顷农田得到灌溉,百姓都对他感恩戴德,赞颂有加。
楚国的大臣们一开始见庄王如此宠信孙叔敖,心里都不太服气,等看到孙叔敖把各项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无不感叹说:“楚国真是幸运,得到这样的贤臣,子文好像又回来了!”当初令尹子文把楚国治理得很好,如今有了孙叔敖,就好像子文重生了一样。
这时,郑穆公姬兰去世,世子姬夷即位,就是郑灵公。公子宋与公子归生共同执政,在晋国和楚国之间摇摆不定,还没决定到底依附哪一方。楚庄王和孙叔敖商议想要出兵讨伐郑国,突然听说郑灵公被公子归生杀害,庄王说:“这下我们讨伐郑国更有理由了!”不知道公子归生为什么要弑君?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