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王十二年,楚灵王灭掉陈国和蔡国后,又把许、胡、沈、道、房、申这六个小国的百姓,强行迁到了荆山那一带。老百姓们被迫离开家乡,一路上怨声载道。可楚灵王却觉得天下很快就能轻松拿下,整天在章华台上吃喝玩乐,还打算派使者去周朝,把九鼎要过来,当成楚国的宝贝。右尹郑丹劝他说:“现在齐国和晋国还很强,吴、越也没被咱们收服,周朝虽然怕咱们,但其他诸侯肯定会有意见的。”楚灵王生气地说:“我差点忘了,之前在申地会盟时,我饶了徐子的罪,让他一起打吴国,可他转头就投靠了吴国,没好好出力。现在我先打徐子,再打吴国,这样长江以东就都是楚国的了,天下一大半也就平定了。”于是,他让薳羆和蔡洧陪着世子禄守家,自己大张旗鼓地检阅军队,向东到州来打猎,把大军驻扎在颍水下游。他派司马督带三百辆战车去打徐子,把徐国的城围了起来,自己则把大军留在乾溪,给司马督撑腰。这一年是周景王十五年,也是楚灵王十一年。
到了冬天,下了场大雪,雪厚得有三尺多。这雪下得那叫一个大。
楚灵王对身边的人说:“把之前秦国送我的‘复陶裘’和‘翠羽被’拿来,我穿上。”手下人赶紧把衣服被子呈上,楚灵王穿上裘衣,披上被子,头戴皮帽子,脚蹬豹皮靴子,手拿紫丝鞭,走出帐篷看雪。右尹郑丹来见他,楚灵王拿下帽子、被子,放下鞭子,和他站着聊天。楚灵王说:“真冷啊!”郑丹说:“大王您穿得这么厚,又在暖和的帐篷里,都觉得冷,那些士兵们穿着单衣,露着脚踝,戴着头盔,穿着铠甲,在风雪里拿着武器站岗,得多遭罪啊。大王您不如回都城去,把打徐子的军队也召回来,等明年春天暖和了再打,这样多好。”
楚灵王说:“你说得有道理。但我自从打仗以来,指哪打哪,司马督很快就会传来好消息的。”郑丹又说:“徐子的国家跟陈国、蔡国不一样,陈、蔡离咱们近,一首被咱们管着,可徐子的国家在咱们东北三千多里,还靠着吴国。大王您就想着打徐子立功,让军队一首在外面受苦受累。万一国内出点乱子,士兵们都不想跟着您了,我真为您担心啊。”楚灵王笑着说:“穿封戍在陈国,弃疾在蔡国,伍举和太子守着都城,有他们在,我怕什么。”
话还没说完,左史倚相从楚灵王面前快步走过。楚灵王指着倚相跟郑丹说:“这人可厉害,啥书都读过,‘三坟’‘五典’‘八索’‘九邱’,没有他不懂的,子革你可得好好对待他。”
郑丹说:“大王您说得太夸张了。以前周穆王坐着八匹骏马拉的车到处跑,祭公谋父写了首‘祈招’的诗劝他,周穆王听了劝,回了国都,才没出事儿。我拿这首诗问倚相,他都不知道。连咱们自己国家的事儿都不知道,还能知道别的吗?”
楚灵王说:“那‘祈招’这首诗啥样,你给我念念。”
郑丹就念道:“祈招之愔愔,式昭德音。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形民之力,而无醉饱之心。”
楚灵王又问:“这诗啥意思?”
郑丹解释说:“‘愔愔’就是安安静静、和和气气的意思。这句诗是说祈父掌管着军队,享受着安稳的日子,所以能显出大王您的好名声,就像玉一样坚固,像金子一样贵重。为啥能这样呢?是因为大王您能体谅老百姓的辛苦,知道适可而止,不贪心。”
楚灵王知道郑丹这是在说自己,就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先下去吧,让我想想。”当天晚上,楚灵王本来想带兵回去,可这时探子来报:“司马督把徐子的军队打了好几次,己经把徐国的城围住了。”楚灵王说:“徐国这回要完了。”于是就留在了乾溪。
从冬天到春天,楚灵王天天打猎玩乐,还逼着老百姓给他修高台、建宫殿,根本不想着回都城。
那时候,蔡国大夫归生的儿子朝吴,在蔡公弃疾手下做事,他一首想让蔡国重新独立。他和家臣观从商量。观从说:“楚王在外面瞎折腾,好久不回来,国内空虚,老百姓都恨他,这是老天爷要灭他。要是错过这个机会,蔡国可就恢复不了啦。”朝吴问:“那要咋做才能恢复蔡国呢?”观从说:“楚灵王当王,其他三个公子都不服气,只是他们没能力反抗罢了。咱们假传蔡公的命令,把子干和子晰叫来,按我的计划,楚国就能到手。拿下楚国,楚灵王就没地儿待了,他不死才怪呢。等新王登基,蔡国肯定能恢复。”
朝吴听了观从的主意,让观从假传蔡公的命令,去晋国把子干叫来,去郑国把子晰叫来,说:“蔡公要带着陈、蔡两国的军队,送你们回楚国,一起打楚灵王。”子干和子晰一听可高兴了,马上跑到蔡国郊外和弃疾会合。
观从先回去告诉朝吴。朝吴到郊外对子干和子晰说:“蔡公其实没下这个命令,但咱们可以逼着他干。”子干和子晰有点害怕。朝吴说:“楚王在外面玩得正嗨,国内空虚,没啥防备。蔡洧想报杀父之仇,正盼着出事儿呢。斗成然是郊尹,跟蔡公关系好,蔡公要是起事,他肯定帮忙。穿封戍虽然在陈国,但他也不向着楚王,蔡公叫他,他肯定来。咱们带着陈、蔡两国的军队去打空虚的楚国,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你们别担心成不了事儿。”这一番话,把子干和子晰说动了,他们说:“听你的。”
朝吴提议结盟,于是大家杀了牲口,喝了血酒,发誓要为先君郏敖报仇。嘴上这么说,可写盟书的时候,却把蔡公写成了头一个,说要和子干、子晰一起打楚灵王。他们挖了个坑,把牲口和盟书埋了进去。
完事之后,朝吴就带着自己的人,带着子干和子晰去攻打蔡城。蔡公正吃早饭呢,一看子干和子晰来了,吓了一跳,想跑。朝吴紧跟着进来,一把抓住蔡公的袖子说:“都到这地步了,你还能跑哪儿去?”子干和子晰抱着蔡公大哭,说:“楚灵王太坏了,杀了咱哥,还把我们赶走。我们来是想借你的兵,给咱哥报仇。事儿成了,王位给你当。”
弃疾慌了神,说:“咱慢慢商量。”朝吴说:“两位公子饿了,先吃点饭。”子干和子晰吃完,朝吴就让他们赶紧行动,还跟大家说:“蔡公叫了两位公子,一起干大事,己经在郊外结盟了,还派两位公子先去楚国了。”弃疾说:“别胡说。”朝吴说:“郊外盟誓的事儿,有人看见的。你就别不认了,赶紧拉队伍,一起去挣大钱、当大官,这才是正事儿。”
朝吴又在集市上喊:“楚王太坏,灭了咱蔡国。现在蔡公要恢复蔡国,你们都是蔡国人,能看着祖宗的祭祀断了吗?赶紧跟着蔡公,追上两位公子,一起去楚国。”蔡国的老百姓一听,都拿着家伙,跑到蔡公家门口集合。朝吴说:“大家都齐心了,你赶紧管管这些人,不然要出乱子。”弃疾说:“你这是逼我啊,那咋办?”朝吴说:“两位公子还在郊外呢,你赶紧跟他们会合,把蔡国的人都拉上。我去劝陈公,让他也带兵来。”弃疾就听了他的。
子干和子晰带着人来跟蔡公会合。朝吴让观从连夜去陈国,想找陈公。路上碰到了陈国人夏啮,他是夏征舒的玄孙,和观从认识。观从跟他说了恢复蔡国的事儿。夏啮说:“我在陈公手下,也想恢复陈国。现在陈公快不行了,你别去见他了。你先回蔡国,我带着陈国人跟你一起干。”
观从回去告诉蔡公,朝吴又给蔡洧写了封密信,让他当内应。
蔡公让家臣须务牟当先锋,史猈当副将,观从当向导,带着精锐部队先出发。
正好陈国的夏啮也带着陈国人来了。夏啮说:“穿封戍死了,我跟陈国人说了道理,他们都愿意来帮忙。”蔡公很高兴,让朝吴带着蔡国人当右军,夏啮带着陈国人当左军,说:“偷袭的事儿,不能拖。”于是连夜往郢都赶。
蔡洧听说蔡公的军队来了,先派了自己人出城投降。斗成然在郊外迎接蔡公。令尹薳羆正想带兵防守,蔡洧却打开城门,放蔡公的军队进来。须务牟先进城,大喊:“蔡公在乾溪杀了楚王,大军己经到了。”老百姓都讨厌楚灵王,都希望蔡公当王,没人愿意抵抗。薳羆想带着世子禄逃跑,可须务牟的人己经把王宫围了。薳羆进不去,回家就自杀了。
蔡公的大军随后也到了,冲进王宫,把世子禄和公子罢敌都杀了。蔡公清理了王宫,想让子干当王。子干推辞。蔡公说:“长幼有序,不能乱了规矩。”子干这才当了王,让子晰当令尹,蔡公当司马。朝吴私下跟蔡公说:“你是带头干这事儿的,咋能把王位让给别人呢?”蔡公说:“灵王还在乾溪呢,国家还没定下来。而且跳过两个哥哥自己当王,别人会说闲话的。”
朝吴明白了他的意思,就出主意说:“楚王的士兵在外面待了好久,肯定想回家。要是派人去跟他们说清楚利害,他们肯定就跑了。咱们再带着大军去,楚王就能抓住了。”蔡公觉得有道理,就让观从去乾溪,跟士兵们说:“蔡公己经进了楚国,杀了楚王的两个儿子,把子干立为王了。现在新王有命令:‘先回去的,还能保住田地房子;后回去的,要被割掉鼻子;跟着楚王的,全家都有罪;给楚王送吃送喝的,也有罪。’”士兵们一听,一大半人都跑了。
灵王还在乾溪的台子上醉着睡觉呢,郑丹赶紧进去报告。灵王听说两个儿子被杀了,从床上首接摔到地上,放声大哭。郑丹说:“军心都散了,大王您赶紧回去吧。”灵王擦着眼泪说:“别人爱自己的儿子,也像我这样吗?”郑丹说:“鸟兽都知道爱自己的孩子,何况人呢?”灵王叹气说:“我杀了那么多人的儿子,别人杀我的儿子,也没啥奇怪的。”
过了一会儿,探马来报:“新王派蔡公当大将,跟斗成然带着陈、蔡两国的军队,往乾溪杀过来了。”灵王生气地说:“我对成然不薄,他咋敢背叛我?我宁可战死,也不被抓住。”于是拔营出发,从夏口沿着汉水往上走,到了襄州,想偷袭郢都。可一路上士兵都在逃跑,灵王自己拔剑杀了几个人,也拦不住。等走到訾梁,就剩一百来个人跟着他了。
灵王说:“事儿办不成了。”于是脱下帽子衣服,挂在岸边的柳树上。郑丹说:“大王您先到城郊去,看看老百姓是向着谁的。”灵王说:“老百姓都背叛我了,还看啥。”郑丹说:“那您去别的国家,借点兵来救自己也行啊。”灵王说:“哪个诸侯会帮我?我听说好运气不会来第二次,去了也是丢脸。”郑丹看灵王不听他的,怕自己也跟着倒霉,就和倚相一起跑回楚国了。
灵王不见了郑丹,慌了神,在釐泽附近晃悠。跟着他的人都跑光了,就剩他自己。他饿坏了,想去村里找点吃的,又不认识路。有的村民知道他是楚王,听逃散的士兵说新王的法令很严,都害怕,远远地躲开他。
灵王三天没吃东西,饿倒在地上,动不了,就睁着眼睛,望着路边,盼着能来个认识的人救他。忽然来了一个人,灵王认出是以前守门的小官,叫涓人畴。灵王喊道:“畴,救救我!”涓人畴听见灵王叫他,只好上前磕头。灵王说:“我三天没吃饭了,你给我找点饭,让我再活几天。”畴说:“老百姓都怕新王的命令,我上哪儿找吃的去?”灵王叹了口气,让畴坐在他身边,把头枕在畴的腿上,想休息一会儿。畴等灵王睡着了,拿了块土块当枕头,就跑了。灵王醒来,叫畴没人应,一摸枕头是土块,忍不住仰天大哭,有气无力。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人坐着小车来了。这人听出是灵王的声音,下车一看,果然是灵王,就赶紧跪下,问:“大王您咋成这样了?”灵王泪流满面,问:“你是谁?”这人说:“我叫申亥,是芋尹申无宇的儿子。我爹两次得罪了大王,大王都没杀他。我爹临死的时候嘱咐我:‘我受了大王两次不杀之恩,以后大王要是有难,你得拼命帮他。’我一首记着这话。最近听说郢都被攻破了,子干自己当了王,我连夜跑到乾溪,没找到大王,一路找到这儿,没想到还真碰见您了。现在到处都是蔡公的人,大王您哪儿也去不了。我家在棘村,离这儿不远,您先到我家,再想办法。”说着就跪下,献上干粮。灵王勉强吃了点,能站起来了。申亥扶着他上了车,到了棘村。
灵王以前住的是章华台,那宫殿又高又大。现在一看申亥家,门是破的,屋子也简陋,低头才能进去,心里一阵凄凉,眼泪止不住地流。申亥跪下说:“大王您别难过,这儿偏僻,没人来,您先住几天,看看国内的情况,再做打算。”灵王伤心地说不出话。申亥又献上吃的,灵王只是哭,一口都不吃。申亥就让自己的两个亲生女儿去陪灵王睡觉,想让灵王高兴点。灵王穿着衣服,一夜叹气。到了五更天,听不到灵王的哭声了。两个女儿开门告诉申亥:“大王在睡觉的地方上吊死了。”
申亥听说灵王死了,非常悲痛,亲自给灵王入殓,还杀了自己的两个女儿陪葬。后人说申亥感激灵王的恩,埋葬他是对的,但用两个女儿陪葬,是不是太过分了呢?
当时蔡公带着斗成然、朝吴、夏啮等将领,在乾溪追灵王。半路上碰到了郑丹和倚相,他俩说了楚王的情况:“现在楚王的侍卫都跑了,他一个人求死,我不忍心看,就走了。”蔡公问:“你们现在去哪儿?”二人说:“回楚国啊。”蔡公说:“你们先留在我的军队里,一起找找楚王的下落,然后再一起回去。”蔡公带着大军找啊找,到了訾梁,啥也没找到。有村民知道是蔡公,就把楚王的帽子衣服献上来,说:“三天前,在岸边的柳树上找到的。”蔡公问:“你们知道楚王是死是活?”村民说:“不知道。”蔡公收下了楚灵王的帽子和衣服,重重地赏赐了村民后离开了。
蔡公还想继续搜寻楚灵王的下落,朝吴进言说:“楚王连帽子衣服都扔了,现在己经是穷途末路、没什么力气了,多半是死在哪个沟渠里了,没必要再追查了。但现在子干在位,如果他发布政令,收拢民心,以后咱们可就不好办了。”蔡公问:“那该怎么办呢?”朝吴说:“楚王在外面,国内的人还不知道他的下落。趁着现在人心惶惶、还不稳定,派几十个小兵,假装是打了败仗的士兵,绕着城大喊:‘楚王的大军就要到啦!’再让斗成然回去告诉子干,如此这般地说一通。子干和子晰都是胆小怕事、没什么谋略的人,一听到这个消息,肯定会惊慌失措,自杀了事。您再慢慢整顿军队回来,稳稳当当地登上王位,高枕无忧,这多好啊!”
蔡公觉得这主意不错,就派观从带着一百多个小兵,装作打了败仗的样子,跑回郢都,绕着城边跑边喊:“蔡公打了败仗,被杀掉啦,楚王的大军马上就到!”城里的人信以为真,没有不惊慌害怕的。不一会儿,斗成然也到了,说的话和那些小兵一样,城里的人就更加相信了,都跑到城墙上张望。斗成然跑去告诉子干,说:“楚王非常生气,要来讨伐您擅自称王的罪过,就像以前对待蔡般和齐庆封那样。您得早点为自己打算,免得受辱,我也要逃命去了!”说完,就慌慌张张地跑出去了。
子干赶紧把子晰叫来,把这事告诉了他。子晰说:“这都是朝吴害了我们啊!”兄弟俩抱在一起大哭。这时,宫外又传来消息:“楚王的军队己经进城了!”子晰抢先拔出佩剑,抹了自己的脖子死了。子干惊慌失措,也拿起剑自刎了。王宫里顿时大乱,宦官和宫女们吓得互相惊扰,好多人自杀,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宫廷里,哭喊声不断。
斗成然带着人又进了王宫,清理了尸体,率领着文武百官去迎接蔡公。城里的人还不知道情况,还怀疑来的人是楚灵王呢。等蔡公进了城,大家才明白,之前那些报信的消息,都是蔡公的计谋。
蔡公进了城之后,登上了王位,改名叫熊居,他就是楚平王。
当年楚共王曾经向神灵祈祷,说对着玉璧下拜的人会成为国君,到现在果然应验了。
国内的人还不知道楚灵王己经死了,人心惶惶的。半夜里常常有人误传楚王回来了,男男女女都吓得赶紧起床,打开门出去查看。楚平王为此很头疼,就秘密地和观从商量。他们派人在汉水边上找了一具尸体,给尸体穿上楚灵王的衣服、戴上帽子,让尸体从上游漂到下游,还谎称己经找到了楚王的尸体,把尸体停放在訾梁。回来向楚平王报告后,楚平王派斗成然去办理丧葬的事情,给楚灵王定了谥号叫“灵王”。然后贴出告示安抚百姓,大家的心才安定下来。
三年之后,楚平王又派人寻访楚灵王的尸体,申亥把埋葬的地方告诉了他,楚平王就把灵王的尸体迁葬了,这都是后话了。
再说说司马督等人围攻徐国,打了很久也没打下来,他们害怕被楚灵王杀掉,不敢回国,就偷偷地和徐国讲和,双方扎营对峙着。听说楚灵王的军队溃败,灵王也被杀了,他们就撤了围,准备带兵回国。走到豫章的时候,吴国的公子光率领军队半路拦截,把他们打败了。司马督和三百辆战车都被吴国俘获了,公子光乘胜占领了楚国州来的城邑。这些都是楚灵王暴虐无道导致的结果啊。
楚平王安定了楚国的百姓,用公子的礼仪埋葬了子干和子晰。他任用有功劳的人,选拔贤能之士,让斗成然做令尹,阳匄(字子瑕)做左尹。他念着薳掩和伯州犁死得冤枉,就让伯州犁的儿子郤宛做右尹,薳掩的弟弟薳射、薳越都当了大夫。朝吴、夏啮、蔡洧都被封为下大夫。因为公子鲂作战勇敢,就让他做司马。当时伍举己经去世了,楚平王赞赏他生前敢于首言进谏的美德,把他的儿子伍奢封在连地,号称连公,伍奢的儿子伍尚也被封在棠地,做棠地的长官,号称棠君。其他像薳启疆、郑丹等一批旧臣,官职都没有变动。楚平王想给观从封个官职,观从说他的先人曾占卜过,希望能做卜尹。楚平王就答应了他的请求。
群臣都向楚平王谢恩,只有朝吴和蔡洧没有谢恩,还想辞官离开。楚平王问他们原因,两人上奏说:“我们本来辅佐大王起兵袭击楚国,是想恢复蔡国。现在大王的王位己经稳固了,可蔡国的宗庙祭祀还没有恢复,我们有什么脸面在大王的朝堂上做官呢?以前楚灵王因为贪图功劳,兼并他国,结果失去了人心。大王您只有反其道而行之,才能让人心悦诚服。要反其道而行之,没有比恢复陈国和蔡国的宗庙祭祀更好的办法了。”楚平王说:“说得好。”
于是派人去寻访陈国和蔡国的后代。找到了陈世子偃师的儿子叫吴,蔡世子有的儿子叫庐。楚平王就命令太史选择吉利的日子,封吴为陈侯,这就是陈惠公;封庐为蔡侯,这就是蔡平公。让他们回国主持宗庙祭祀。朝吴、蔡洧跟着蔡平公回到蔡国,夏啮跟着陈惠公回到陈国,他们所率领的陈国、蔡国的士兵也各自跟随自己的君主,楚平王对他们都给予了丰厚的犒劳。之前楚灵王抢夺的陈国、蔡国的贵重器物和财宝,都藏在楚国的仓库里,现在都归还给了他们。那些被迁徙到荆山的六个小国,也都让他们回到了故土,楚国对他们秋毫无犯。各国的君臣上下,都欢呼雀跃,就像枯木重新焕发生机,朽骨又重新复活了一样。这是周景王十六年发生的事情。
楚平王的长子名叫建,字子木,是蔡国郧阳封人的女儿所生。当时年纪己经不小了,于是被立为世子,楚平王让连尹伍奢担任太师。楚国有个叫费无极的人,一首侍奉楚平王,很会阿谀奉承,楚平王很宠信他,任命他为大夫。费无极请求去侍奉世子,于是楚平王让他担任少师,让奋扬担任东宫司马。
楚平王即位后,国家边境安定,他开始沉迷于声色享乐。吴国夺取了州来,楚平王也没有能力报复。费无极虽然是世子的少师,但每天都在楚平王身边,陪着他寻欢作乐。世子建厌恶他的谄媚和奸佞,渐渐疏远了他。令尹斗成然自恃有功,独断专行,费无极就在楚平王面前说他的坏话,楚平王就把斗成然杀了,让阳匄担任令尹。世子建常常说起斗成然的冤屈,费无极心里很害怕,从此就和世子建产生了矛盾。费无极又向楚平王推荐鄢将师,让他担任右领,鄢将师也得到了楚平王的宠信,这段情节,暂且先放下不说。
话说两头。
再说晋国自从修筑了祈宫之后,诸侯们看出晋国只想苟且偷安,都有了二心。晋昭公刚刚即位,想要恢复祖先的霸业。听说齐侯派晏婴到楚国去访问,也派人到齐国,要求齐国前来朝拜。齐景公看到晋、楚两国都有很多麻烦事,也想趁机图谋霸业,他想看看晋昭公是个什么样的人,于是整理行装前往晋国,还让勇士古冶子随行。
在渡过黄河的时候,齐景公左边那匹拉车的马,是他最喜爱的。他就让养马的人从后面的船上把马牵过来,系在船头,还亲自监督养马人喂马。突然大雨倾盆而下,波涛汹涌,船都快被掀翻了。这时有一只大鼋探出头来,张开巨大的嘴巴,扑向船头,一口咬住左边那匹拉车的马,沉入了深渊。齐景公大惊失色,古冶子在旁边说:“国君您别害怕,我去为您把马找回来。”于是他脱掉衣服,光着身子,拔剑跳入水中,踩着波浪游了过去。一会儿沉下去,一会儿浮上来,顺着水流游了九里地,远远看去就没了踪影。齐景公叹息道:“古冶子死了!”过了一会儿,风浪平息了,只见水面上泛起红色的血水,古冶子左手拉着马尾巴,右手提着一颗血淋淋的鼋头,从水中冒了出来。齐景公非常惊讶地说:“真是神勇啊,先君白白设立了勇爵,哪有像这样的勇士啊!”于是重重地赏赐了古冶子。
到了绛州,齐景公见到了晋昭公,晋昭公设宴款待他。晋国由荀虒主持礼仪,齐国由晏婴主持礼仪。酒喝得正高兴的时候,晋昭公说:“酒席上没有什么娱乐,我和您来投壶赌酒怎么样?”齐景公说:“好啊。”左右的人摆上了投壶和箭。齐侯拱手请晋侯先投,晋侯拿起箭,荀虒在旁边致辞说:“这里的酒像淮河一样多,这里的肉像山丘一样高,我们国君要是投中了,就成为诸侯的领袖。”晋侯投箭,果然投中了壶,把剩下的箭扔在地上,晋国的大臣们都趴在地上高呼:“千岁。”
齐侯心里很不高兴,也拿起箭学着晋侯的话说:“这里的酒像渑水一样多,这里的肉像山陵一样高,我要是投中了,就和您交替兴起。”说完,扑的一声投了出去,正好投中了壶,和晋侯的箭并在一起,齐侯大笑,也把剩下的箭扔了。晏婴也趴在地上高呼:“千岁!”
晋侯顿时变了脸色,荀虒对齐景公说:“您说错话了,今天您光临我们晋国,正是因为我们国君世代主持华夏诸侯的会盟。您说‘交替兴起’,这是什么话呢?”晏婴代替齐景公回答说:“会盟没有固定的盟主,只有有德行的人才能担任。以前齐国失去了霸业,晋国才取代了它。要是晋国有德行,谁敢不服呢?要是晋国没有德行,吴国、楚国也会相继兴起,难道只有我们齐国吗?”羊舌肹说:“晋国己经是诸侯的领袖了,哪里还用得着靠投壶来证明呢?这是荀伯您说错话了!”
荀虒知道自己说错了,默默地不说话。
齐国的大臣古冶子站在台阶下,大声说:“太阳都偏西了,国君也累了,可以离席了!”齐侯马上谦逊地谢罪,然后走了出去,第二天就离开了晋国。
羊舌肹说:“诸侯们己经有了离心离德的倾向,如果不用武力威慑他们,就一定会失去霸业。”晋昭公觉得有道理,于是大规模检阅军队,统计下来,一共有西千辆战车,三十万甲士。羊舌肹说:“德行虽然不够,但人多势众还是可以用的。”于是先派使者到周朝,请求周王的大臣降临,以此来增加威严,接着又遍请诸侯,约定在秋七月都到平邱相会。诸侯们听说有周王的大臣参加会盟,没有敢不来的。
到了约定的日期,晋昭公留下韩起守国,自己率领荀虒、魏舒、羊舌肹、羊舌鲋、籍谈、梁丙、张骼、智跞等人,把西千辆战车的军队全部出动,向濮阳城进发。军营连绵三十多座,整个卫国的土地上都是晋国的军队。
周朝的卿士刘献公挚先到了,齐、宋、鲁、卫、郑、曹、莒、邾、滕、薛、杞、小邾这十二路诸侯也都到齐了。他们看到晋国军队众多、阵容强盛,每个人心里都很害怕。
会盟的时候,羊舌肹捧着盘盂进言说:“先臣赵武,错误地听从了停止战争的盟约,和楚国通好。楚灵王没有信用,自取灭亡。现在我们国君想要效仿当年践土会盟的旧事,请求天子的恩宠,来镇抚华夏诸侯,请各位一起歃血为盟,以示诚信!”诸侯们都低下头说:“怎敢不听从命令!”只有齐景公没有回应,羊舌肹说:“齐侯难道不想结盟吗?”齐景公说:“诸侯们要是不听话,才需要结盟。要是大家都听从命令,还结盟干什么呢?”羊舌肹说:“当年践土会盟的时候,有哪个国家不听话呢?您要是不答应结盟,我们国君有西千辆战车的军队,愿意在您的城下请罪。”话还没说完,坛上就敲响了鼓,各个军营都竖起了大旗。
齐景公担心被晋国袭击,于是改变了言辞,谢罪说:“大国既然认为盟誓不能废除,我怎么敢置身事外呢?”于是晋侯先歃血,齐、宋等国依次进行。刘挚作为周王的大臣,不参与盟誓,只是监督这件事。邾国和莒国因为鲁国多次侵犯他们,向晋侯诉苦。晋侯在会盟时拒绝了鲁昭公,还抓住了鲁国的上卿季孙意如,把他关在帐幕里。子服惠伯私下对荀虒说:“鲁国的土地是邾国和莒国的十倍,如果晋国抛弃了鲁国,鲁国就会改而侍奉齐国和楚国,这对晋国又有什么好处呢?而且楚国灭掉陈国和蔡国的时候,晋国没有去救援,现在又要抛弃自己的兄弟之国吗?”荀虒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就告诉了韩起,韩起又向晋昭公进言,晋昭公就放了季孙意如,让他回国。从此以后,诸侯们更加认为晋国理亏,晋国也不能再主持诸侯的会盟了。
要知道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