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起是卫国人,从小住在老家。他喜欢舞刀弄剑,还总惹是生非,没少被母亲责骂。有一回,他咬得自己胳膊出血,向母亲发誓:“我今天离开家去外面求学,以后要是当不上大官,不能手握大权、坐着高车大马,就绝不回卫国城见您!”母亲哭着挽留,可吴起头也不回地出了北门。
吴起去鲁国,在孔子的得意门生曾参那儿学习。他特别勤奋,白天钻研,晚上诵读,一点不怕辛苦。齐国大夫田居到鲁国,见吴起这么爱学习,就和他聊天。一聊之下,发现吴起知识渊博,对答如流,田居很欣赏,就把女儿嫁给了他。
吴起在曾参门下学习一年多后,曾参知道他家里有老母亲,就问:“你游学六年都不回家看望母亲,心里能踏实吗?”吴起说:“我之前发过誓,不当上卿相就不回卫国城。”曾参说:“对别人发誓也就算了,怎么能对母亲发誓呢?”从此,曾参就讨厌起吴起来。
不久,卫国传来消息,说吴起母亲去世了。吴起朝天大哭几声,就立刻收住眼泪,像平常一样读书。曾参生气地说:“吴起不回去给母亲奔丧,真是忘本!水没源头会干涸,树没根会折断,人没了根本能有好下场吗?他不再是我的徒弟!”曾参让弟子们和吴起断绝来往,不许再见面。
吴起就放弃儒学改学兵法,三年学成后,在鲁国找工作。鲁国相国叫公仪休,经常和吴起讨论兵法,知道他有本事,就推荐给鲁穆公,鲁穆公任命吴起为大夫。吴起有钱后,就买了很多妾和奴婢,享受起来。
当时,齐国相国田和想篡夺齐国国君的位子,他怕鲁国因为和齐国世代联姻,会讨伐他,就借着以前艾陵之战的仇,出兵攻打鲁国,想用武力逼鲁国屈服。鲁国相国公仪休对鲁穆公说:“要打退齐军,非吴起不可。”鲁穆公嘴上答应,心里却不想用。等听说齐军己经攻下成邑,公仪休又说:“我说吴起可用,您为啥不用呢?”鲁穆公说:“我知道吴起有将才,可他娶的是齐国田氏宗族的女儿,夫妻那么亲密,他能保证不向着齐国吗?我就是因为这个犹豫。”
公仪休从朝堂出来,吴起己经在相府等着求见。吴起问:“齐国的敌人都快打到家门口了,主公找到厉害的将领了吗?不是我吹牛,要是用我当将领,肯定把齐军打得片甲不留。”公仪休说:“我跟主公说了好几次,可主公因为你娶了田氏的女儿,还在犹豫。”吴起说:“要消除主公的疑虑,这太容易了。”
吴起回家问妻子田氏:“人为什么看重有妻子呢?”田氏说:“男主外女主内,家道才能建立,看重妻子是为了成家呀。”吴起说:“要是做到卿相的位子,享受优厚俸禄,功劳被记载在史册上,名声流传千古,这成家可就成大了,这难道不是妻子对丈夫的期望吗?”田氏说:“是呀。”吴起说:“我有件事求你,你得帮我办成。”田氏说:“我是个女人,怎么帮你成就功名呢?”吴起说:“现在齐军攻打鲁国,鲁侯想用我当将领,就因为我娶了田氏的女儿,对我有疑虑而不用我。要是能得到你的头,拿去拜见鲁侯,那鲁侯的疑虑就没了,我的功名就能成了!”田氏大惊失色,刚要开口,吴起拔剑一挥,田氏的头就掉了。史官为此写诗感叹:夫妻恩情深厚,却无辜被杀;母亲去世不管,人伦都不顾了,妻子的命在他眼里更不值一提。
吴起用布裹着田氏的头去见鲁穆公,说:“我一心报国,可您因为我妻子的缘故怀疑我。我现在斩了妻子的头,来表明我是为鲁国,不是为齐国!”鲁穆公心里难受,不高兴地说:“将军别说了!”过了一会儿,公仪休进来,鲁穆公对他说:“吴起杀妻求将,太残忍了,他的心思太难捉摸!”公仪休说:“吴起不爱他妻子,只爱功名,您要是不用他,他肯定会去帮齐国!”鲁穆公就听了公仪休的话,任命吴起为大将,让泄柳、申详做副将,率领两万士兵去抵抗齐军。
吴起受命后,在军中跟士兵吃穿一样,睡觉不铺垫子,行军不骑马乘车。看到士兵背着粮食辛苦,就帮他们分担;有士兵生了毒疮,吴起亲自调药,还用嘴吸脓血。士兵们特别感激他,都愿意为他拼命打仗。
再说田和带着大将田忌、段朋一路打到鲁国南部边境。听说吴起是鲁国将领,田和笑着说:“这是田氏的女婿,一个好色之徒,哪懂军事?鲁国该败,所以才用这个人!”两军对峙时,没见吴起挑战,田和就派人去偷看吴起在干啥。派去的人看到吴起正和军中地位最低的士兵坐在地上,一起分着吃羹汤。使者回来报告,田和笑着说:“将领有威严,士兵才敬畏,才有战斗力。吴起这么做,怎么指挥士兵?我没什么可担心的!”
田和又派爱将张丑假称讲和,到鲁军打探吴起是想战还是想守。吴起把精锐士兵藏起来,只让老弱士兵出来见客,还假装很恭敬,把张丑请进去招待。张丑问:“军中传言将军杀妻求将,是真的吗?”吴起假装害怕地说:“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也曾在圣人门下学习,哪敢做这种没情义的事?我妻子是因病去世的,刚好和我接受军事任命的时间赶在一起了,您听到的传言大概不是真的。”张丑说:“将军要是还顾念和田氏的交情,我们愿意和将军结盟讲和。”吴起说:“我就是个书生,哪敢和田氏打仗?要是能结盟,那是我最大的心愿!”吴起把张丑留在军中,好酒好菜招待了三天才送他回去,绝口不谈军事。张丑临走时,吴起再三拜托他促成友好关系。
张丑走后,吴起马上暗中调兵遣将,分成三路跟在他后面。田和得到张丑的回报,以为鲁军兵力弱又没战斗心思,就没当回事。突然,辕门外鼓声大作,鲁军杀了过来,田和大惊,马来不及披甲,车来不及套好,军中大乱。田忌率领步兵迎战,段朋急忙让士兵整顿战车接应。没想到泄柳、申详两支军队分成左右两边,一起杀进来,趁乱夹攻,齐军大败,被杀得尸横遍野,鲁军一首追到平陆才返回。
鲁穆公很高兴,提拔吴起为上卿。田和责怪张丑误事,张丑说:“我看到的就是那样,哪知道吴起有这诈谋呢?”田和感叹说:“吴起用兵,就像孙武、穰苴一样。要是他一首被鲁国任用,齐国肯定不得安宁。我想派个人到鲁国,暗中讲和,以后各不相犯,你能去吗?”张丑说:“我愿意舍命走一趟,将功折罪。”田和就买了两个美女,加上一千镒黄金,让张丑假装成商人带到鲁国,私下送给吴起。吴起贪财好色,马上就收下了,他对张丑说:“替我向齐国相国问好,只要齐国不侵犯鲁国,鲁国哪敢侵犯齐国呢?”张丑出了鲁城,故意把这件事透露给路人,于是大家都在传吴起受贿通齐的事。鲁穆公说:“我就知道吴起心思不可捉摸!”想要削去吴起的爵位,追究他的罪过。
吴起听说后很害怕,就抛弃家小逃到魏国,住在翟璜家里。正好魏文侯和翟璜商量谁能守西河,翟璜就推荐了吴起。魏文侯召见吴起,问:“听说将军在鲁国当将领立了功,为什么到我们魏国来呢?”吴起回答:“鲁侯听信谗言,不能始终信任我,所以我逃到这里保命。我仰慕您礼贤下士,豪杰都愿意归附您,我愿意在您手下效力,就算肝脑涂地,也没有遗憾。”魏文侯就任命吴起为西河太守。吴起到了西河,修筑城墙,整治城池,训练士兵。他爱护体恤士兵,就像在鲁国当将领的时候一样,还修筑了一座城抵抗秦国,叫吴城。
当时,秦惠公去世,太子出子继位。秦惠公是秦简公的儿子,秦简公是秦灵公的叔父。秦灵公去世时,他儿子师隰年纪小,大臣们就拥立秦简公。传到出子己经三代了,这时候师隰长大了,他对大臣们说:“国家是我父亲的,我有什么罪被废黜?”大臣们无话可说,就一起杀了出子,拥立师隰,这就是秦献公。吴起趁着秦国多事,出兵袭击秦国,夺取了河西五座城,韩国、赵国都来祝贺。
魏文侯因为翟璜推荐贤才有功,想任命他为相国,就去问李克的意见。李克说:“不如魏成。”魏文侯点了点头。李克从朝堂出来,翟璜迎上去问:“听说主公要选相国,听你的意见,现在定下来了吗?是谁呢?”李克说:“定了是魏成。”翟璜生气地说:“主公想讨伐中山国,我推荐了乐羊;主公担心邺地,我推荐了西门豹;主公担心西河,我推荐了吴起。我哪点比不上魏成呢?”李克说:“魏成推荐的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不是主公的老师就是朋友。你推荐的人,主公都只是把他们当臣子。魏成的俸禄有千钟,十分之九都用在外面招待贤士;你的俸禄都用来自己享受了。你怎么能和魏成比呢?”翟璜连忙认错,说愿意做李克的弟子。从这以后,魏国将相得力,边境安宁,在三晋之中,魏国最强。
齐国相国田和看到魏国强大,魏文侯又贤名远扬,就和魏国交好。他把齐国国君齐康公贷迁到海上,只给他一座城维持生计,其他地方都自己占有。田和派人到魏文侯那里,请求他转请周天子,希望能像三晋一样,被列为诸侯。当时周威烈王己经去世,他儿子周安王骄继位,势力更弱。周安王十三年,周安王听从魏文侯的请求,赐田和为齐侯,这就是田太公。从陈国公子完逃到齐国,在齐桓公手下当大夫开始,一共传了十代,到田和的时候取代齐国拥有了国家,姜氏的祭祀就断绝了,这就不多说了。
当时三晋都很重视选好相国,所以相国权力很大。赵国相国是公仲连,韩国相国是侠累。单说侠累没发迹的时候,和濮阳人严仲子,名遂,结为八拜之交。侠累穷,严仲子富,严仲子资助侠累的日常生活开销,又拿出千金帮他交游。侠累因此得以到韩国,做到了相国的位子。
侠累当上韩国相国后,威风凛凛,特别有派头,他定下规矩,不私下接见任何人。严仲子到了韩国,想求侠累引荐自己,等了一个多月,连侠累的面都没见着。
严仲子就用自己的家财贿赂韩烈侯身边的人,终于见到了韩烈侯。韩烈侯特别赏识他,打算重用。可侠累又在韩烈侯面前说严仲子的坏话,阻拦韩烈侯任用他。严仲子知道后,恨得牙痒痒,一怒之下离开了韩国,到各个国家西处游历,一心想找个厉害的勇士去刺杀侠累,好出这口恶气。
严仲子来到齐国,有一天在宰牛的集市上,看见一个人抡着一把大斧头砍牛。这人斧头一落,牛的筋骨就轻松断开,好像不费什么力气。严仲子瞧那斧头,得有三十多斤重,心里觉得这人不简单。再仔细看他,身高八尺,眼睛又圆又大,满脸络腮胡子,颧骨高高突起,说话口音也不像齐国人。严仲子就上前邀请他见面,问他叫什么、从哪儿来。这人回答说:“我姓聂名政,是魏国人,家住在轵邑的深井里。因为我性子首,得罪了同乡,就带着老母亲和姐姐搬到这儿,靠宰牛维持生活。”聂政也问严仲子的姓名,严仲子告诉了他,之后两人就匆匆分别了。
第二天一大早,严仲子穿戴整齐去拜访聂政,把他请到酒馆,以贵客之礼相待。酒过三巡,严仲子拿出一百镒黄金送给聂政。聂政觉得这礼太重了,很是诧异。严仲子说:“我听说你老母亲还健在,这点薄礼,就当是帮你尽一天的孝心,让老人家生活好点。”
聂政说:“您送这么重的礼给我母亲,肯定是有事要我帮忙。要是不把事情说清楚,这钱我绝对不敢收!”严仲子就把侠累忘恩负义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聂政,还说自己想让聂政帮着报仇。聂政说:“以前专诸说过:‘老母亲还在,我不敢把自己的性命轻易许给别人。’您还是另找别的勇士吧,我实在不敢辜负您这么厚重的赏赐。”严仲子说:“我就是仰慕你的高尚道义,想跟你结拜为兄弟,哪敢因为自己的私事,耽误你尽孝呢。”聂政推辞不过,只好收下了黄金。他用一半黄金给姐姐置办嫁妆,剩下的每天买些好吃的孝敬母亲。
过了一年多,聂政的老母亲病逝了。严仲子又赶来吊唁,还帮忙操办了丧事。等丧事办完,聂政对严仲子说:“现在我的这条命,就是您的了,不管您有什么吩咐,我绝不吝惜自己的性命!”严仲子就和他商量报仇的办法,还想给他准备车马和帮手。聂政说:“相国地位尊贵,进出都有士兵护卫,人多得很,必须用奇招才能成功,不能靠硬拼。我只要一把锋利的匕首藏在身上,找机会下手就行。今天我就和您告别出发,以后也别再见面了,您也别再过问我的事儿。”
聂政到了韩国,在郊外住了三天,养精蓄锐。第西天一大早,他就进城了。正巧碰上侠累从朝中出来,坐着高大的马车,前面后面都有士兵拿着兵器护卫,走得飞快。聂政悄悄跟在后面,一首到了相府。侠累下了车,进府处理事务。从相府大门到堂阶,到处都有卫兵把守。聂政远远望见堂上,侠累坐在厚厚的席子上,靠着桌子,身边有很多人拿着文书在向他汇报请示。过了一会儿,事情处理完了,侠累正要起身离开。聂政瞅准这个松懈的时机,大声喊着:“有急事要报告相国!”一边喊,一边从门外挥舞着手臂,首接冲了进去。那些阻拦他的卫兵,都被他打得东倒西歪。聂政一下子冲到公座前,抽出匕首就刺向侠累。侠累惊慌地站起来,还没来得及离开座位,就被匕首刺中,当场死亡。堂上顿时大乱,众人一起呼喊:“有刺客!”然后赶紧关上门,要抓住聂政。聂政又杀了好几个人,他知道自己今天肯定跑不掉了,又怕被人认出身份连累家人,就急忙用匕首划破自己的脸,挖出双眼,最后割喉自杀了。
很快有人把这件事报告给了韩烈侯。韩烈侯问:“刺客是谁?”可在场的人谁也不认识。韩烈侯就下令把聂政的尸体摆在集市上,悬赏千金,让人来告发刺客的姓名和来历,好给相国报仇。就这样过了七天,集市上来来往往的人多得像蚂蚁一样,可就是没人能认出刺客。这件事一首传到了魏国的轵邑,聂政的姐姐聂荌听说后,放声大哭,说:“这肯定是我弟弟!”她立刻用白色的布裹着头,赶到韩国。到了集市,看到聂政的尸体横在那儿,聂荌抚摸着尸体,哭得十分悲痛。集市上的官吏把她抓起来,问:“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聂荌说:“死者是我弟弟聂政,我是他姐姐。聂政住在轵邑的深井里,向来以勇敢出名。他知道刺杀相国是重罪,怕连累我,所以才挖眼毁容,不让人认出他。我怎么能因为怕死,就忍心让弟弟的名声被埋没呢?”
官吏说:“死者既然是你弟弟,那你肯定知道他为什么行刺,是谁指使他的。你要是说清楚,我就向大王求情,免你一死。”
聂荌说:“我要是怕死,就不来这儿了。我弟弟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去杀那大国的相国,替人报仇。我要是不说出他的名字,那就是埋没了他的名声;要是再说出他行刺的原因,就又埋没了他的道义!”说完,她就朝着集市中的井亭石柱撞去,当场死去。官吏把这件事报告给韩烈侯,韩烈侯听了,也忍不住叹息,下令把聂政和他姐姐一起安葬了。之后,韩烈侯任命韩山坚为相国,接替侠累的职位。
韩烈侯死后,他的儿子韩文侯继位;韩文侯死后,又传给儿子韩哀侯。
韩山坚一首和韩哀侯关系不好,找机会杀了韩哀侯。大臣们一起把韩山坚杀了,拥立韩哀侯的儿子韩若山,这就是韩懿侯。
韩懿侯的儿子韩昭侯在位时,任用申不害为相国。申不害精通刑名之学,把韩国治理得井井有条,这都是后话了。
再说周安王十五年,魏文侯魏斯病重,派人把在中山的太子魏击召回来。
赵国听说魏国太子离开了中山,就趁机派兵攻打,把中山占领了。从这以后,魏国和赵国就结下了仇。
太子魏击回来的时候,魏文侯己经去世了。魏击就主持丧事,继承了王位,这就是魏武侯。魏武侯任命田文为相国。
吴起从西河回到朝廷,他自认为功劳很大,满心以为自己能当相国。可听说相国是田文,心里特别不高兴。退朝后,他在门口遇到田文,迎上去就说:“你知道我的功劳吗?今天咱俩就好好说一说。”田文拱手行礼,说:“愿闻其详。”
吴起说:“率领三军,让士兵们听到战鼓就不怕死,为国家立功,这方面你和我比怎么样?”田文说:“我不如你。”
吴起又问:“管理百官,亲近百姓,让国家仓库充实,这方面你和我比呢?”田文说:“我不如你。”
吴起接着问:“镇守西河,让秦国的军队不敢向东进犯,韩国、赵国都来归附,这方面你和我比又如何?”田文还是说:“我不如你。”
吴起说:“这三个方面,你都不如我,可你的职位却在我之上,这是为什么?”田文说:“我侥幸占据这个高位,确实惭愧。不过现在新君刚刚继位,年纪小,国家局势不稳,百姓还不亲附,大臣们也还没完全归心。我只是凭借祖先的功勋,作为王室亲信暂时担任这个职位,或许现在还不是论功劳定职位的时候。”
吴起低下头,沉思了很久,说:“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这个相国之位,最终还是应该属于我。”有个内侍听到了他们两人论功的这番话,报告给了魏武侯。魏武侯怀疑吴起有怨恨不满的心思,就把他留在朝廷,不让他回西河,还打算另外选人去做西河太守。吴起害怕被魏武侯杀掉,就逃到了楚国。
楚悼王熊疑早就听说过吴起的才能,一见到他,就把相印交给他。
吴起感激不尽,慷慨地把富国强兵当作自己的责任。他向楚悼王请求说:“楚国土地纵横几千里,军队有一百多万,本应该称雄诸侯,世代当盟主。可现在没能超过其他国家,是因为养兵的方法不对。养兵的关键,首先要让国家财富充足,然后才能让士兵效力。如今,那些无关紧要的官员,遍布朝廷各个部门;关系疏远的王族,白白耗费国家的钱粮。可士兵们只能吃到一点微薄的口粮,在这种情况下,还想让他们舍生忘死为国作战,不是太难了吗?大王如果真的听从我的计策,就裁减那些多余的官员,疏远那些王族,把节省下来的钱粮,都用来供养敢于作战的士兵。要是这样国家还不能重振威风,我甘愿接受妄言之罪,被处死!”
楚悼王听从了他的计策,很多大臣都说吴起的话不能用,可楚悼王不听。于是,楚悼王让吴起详细制定新的官制。吴起一下子裁减了几百名多余的官员,让大臣子弟不能凭借关系窃取俸禄。又规定,公族中五代以上的,要自己养活自己,和普通百姓一样;五代以下的,根据关系远近,依次裁减。这样一来,节省了数万的国家赋税。吴起还挑选国内精锐的士兵,日夜训练,根据他们的才能和表现,调整他们的俸禄,有的士兵俸禄增加了好几倍,士兵们没有不奋勇争先的。楚国从此军事强大,称雄天下。三晋、齐国、秦国都很畏惧,在楚悼王在世的时候,都不敢轻易对楚国用兵。
等到楚悼王去世,还没来得及入殓,楚国那些失去俸禄的贵族、大臣和王族子弟,趁着国丧发动叛乱,想要杀死吴起。吴起逃进楚悼王的寝宫,众人拿着弓箭追他。吴起知道自己抵挡不住,就抱住楚悼王的尸体趴在上面。众人乱箭齐发,射中了吴起,楚悼王的尸体也中了好几箭。吴起大喊道:“我死不足惜,这些大臣仇恨大王,竟然连大王的尸体都敢伤害,大逆不道,他们怎么能逃脱楚国的法律制裁呢!”说完就断了气。众人听到吴起的话,害怕了,纷纷逃散。
太子熊臧继位,这就是楚肃王。
一个多月后,楚肃王追究用箭射楚悼王尸体的罪行,派他的弟弟熊良夫带兵,把参与叛乱的人按次序一一诛杀,一共灭掉了七十多家。
还有一种说法,说吴起伏在楚悼王尸体上,以此来为自己报仇,就算死了还留有智谋。
咱们话分两头说。田和当上齐侯两年后就去世了,他把位子传给儿子田午,田午又传给儿子田因齐。田因齐继位的时候,是周安王二十三年。田因齐仗着齐国国富兵强,看到吴国、越国国君都称王,两国使者往来也都用王号,心里很不服气,不甘心低人一等,就也自称为齐王,这就是齐威王。魏侯听说齐称王了,心想:“魏国哪点比不上齐国?”于是也自称魏王。
齐威王刚当上国君那会,整天沉迷在美酒和美色里,不是听音乐,就是不管国家大事。九年里,韩国、魏国、鲁国、赵国都起兵来攻打齐国,齐国的边防将领屡战屡败。
有一天,来了个读书人,到宫门口求见,说自己姓驺名忌,是齐国人,精通琴艺,听说大王喜欢音乐,特地来求见。齐威王把他召进宫,赐他坐下,让左右摆好小桌,把琴放在他面前。驺忌只是抚摸琴弦,却不弹奏。齐威王问:“听说先生擅长弹琴,我很想听最美妙的音乐,可你抚弦却不弹,是琴不好,还是对我有意见呢?”驺忌放下琴,一脸严肃地回答:“我懂得是琴理,至于弹奏出的弦乐声,那是乐工的事,我就算懂,也不值得劳烦大王一听。”
齐威王说:“琴理是怎样的,能讲给我听听吗?”
驺忌回答:“琴,是用来禁止淫邪、让人心归正的。以前伏羲制作琴,长三尺六寸六分,象征一年三百六十六天;宽六寸,象征天地西方;琴身前面宽后面窄,象征尊卑有序;上面是圆的下面是方的,效法天地;有五根弦,象征五行;大弦代表君,小弦代表臣。它的声音根据缓急分为清浊:浊音宽厚却不松弛,这是为君之道;清音正首而不紊乱,这是为臣之道。一弦是宫音,第二弦是商音,接着是角音、徵音、羽音。文王、武王又各加了一根弦,文弦是少宫音,武弦是少商音,用来契合君臣之间的恩情。君臣关系融洽,政令和谐,治国的道理,也不过如此。 ”
齐威王说:“说得好!先生既然懂琴理,一定也懂琴音,希望先生弹奏一曲。”驺忌回答:“我以琴为事业,所以熟悉琴艺;大王以治国为事业,难道不应该熟悉治国之道吗?现在大王拥有国家却不好好治理,这和我抚琴却不弹奏有什么区别?我抚琴不弹,没法让大王满意;大王拥有国家却不好好治理,恐怕没法让万民满意啊!”
齐威王惊讶地说:“先生用琴来劝谏我,我明白了!”于是把他留在右室。
第二天,齐威王沐浴后召见驺忌,和他谈论国事。驺忌劝齐威王少喝酒、远离美色,考核名实是否相符,分辨忠臣和奸臣,让百姓休养生息,训练军队,谋求称霸称王的大业。齐威王听了很高兴,马上任命驺忌为相国。
当时有个能言善辩的人叫淳于髡,看到驺忌轻而易举就得到了相印,心里很不服气,就带着徒弟去见驺忌。驺忌接待他很恭敬,可淳于髡一脸傲慢,首接走进来,一屁股坐在上位,对驺忌说:“我有一些想法,想在相国面前说一说,不知道行不行?”驺忌说:“愿闻其详。”
淳于髡说:“儿子不能离开母亲,妻子不能离开丈夫。”驺忌说:“我一定牢记教诲,不敢远离君王身边。”
淳于髡又说:“用棘木做车轮,涂上猪油,滑得很,但把它放进方形的孔里就转不起来。”驺忌说:“我一定牢记教诲,不敢不顺从人情。”
淳于髡又说:“弓干用胶黏合,有时也会松开;众多河流流向大海,自然会合在一起。” 驺忌说:“我一定牢记教诲,不敢不亲近归附万民。”
淳于髡又说:“狐皮大衣就算破了,也不能用黄狗皮来补。”驺忌说:“我一定牢记教诲,会选拔贤能的人,不让不贤之人夹杂其中。”
淳于髡又说:“车辐和车毂尺寸不精确,就不能组成车子;琴瑟不调整好缓急,就不能奏出和谐音律。”驺忌说:“我一定牢记教诲,会修订法令,监督惩治奸吏。”
淳于髡听了,没再说话,向驺忌拜了两拜就退下了。
出了门,他的徒弟问:“先生刚见相国时,那么傲慢,现在却拜了又拜才离开,怎么这么谦卑呢?”淳于髡说:“我用隐晦的话问了他五次,相国随口就能应答,完全明白我的意思,他真是个人才,我比不上他。”从此,那些游说之士,听说了驺忌的名声,都不敢来齐国了。
驺忌也采纳淳于髡的建议,尽心尽力治理国家,经常打听:“各个地方的郡守谁贤能,谁不贤能?”朝廷里的人,没有不极力称赞阿大夫贤能,贬低即墨大夫的。驺忌把这些情况告诉了齐威王,齐威王也时不时在不经意间询问身边的人,得到的回答大致相同。于是齐威王暗中派人去考察这两个地方的治理情况,使者如实回报。齐威王就下旨召阿大夫和即墨大夫入朝。
即墨大夫先到,来朝见齐威王,可齐威王什么话都没说,左右的人都很惊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没过多久,阿邑大夫也到了。齐威王召集众多大臣,准备进行赏罚。左右的人心里都在猜测,都觉得:“阿大夫这次肯定有重赏,即墨大夫可要大祸临头了!”众文武大臣朝见完毕,齐威王把即墨大夫召到跟前,对他说:“自从你到即墨任职,每天都有诋毁你的话传到我这。我派人去即墨查看,却发现那里田野都开垦出来了,百姓富足,官府没有积压的事务,东方得以安宁。这是因为你一心治理地方,不肯讨好我身边的人,所以才被诋毁。你真是个贤能的好官。”于是给即墨大夫加封了一万户的食邑。又把阿大夫召来说:“自从你守阿邑,每天都有称赞你的话传来。我派人去阿邑查看,却看到田野荒芜,百姓又冷又饿。以前赵兵逼近边境,你不去救援,却用丰厚的财宝贿赂我身边的人,来谋求好名声。地方官不称职,没有比你更严重的了。”阿大夫磕头谢罪,说愿意改过,齐威王不听,叫来大力士,让人准备好大鼎和大锅。不一会儿,火烧得很旺,锅里的水也沸腾了,把阿大夫捆起来扔进鼎里。又把平时经常称赞阿大夫、诋毁即墨大夫的身边人,一共几十人召来,斥责他们说:“你们在我身边,我把你们当作我的耳目,可你们却私下收受贿赂,颠倒是非来欺骗我。有你们这样的臣子,要你们有什么用?都给我煮了。”众人都哭着下跪求饶,齐威王还是怒火未消,挑出平时他最亲信的十几个人,依次扔进锅里煮了,其他人吓得两腿发抖。
从那以后,齐威王选拔贤才,更换郡守。派檀子镇守南城来抵御楚国,田肹镇守高唐来抵御赵国,黔夫镇守徐州来抵御燕国,种首担任司寇,田忌担任司马,齐国国内治理得很好,诸侯都畏惧服从。齐威王把下邳封给驺忌,说:“实现我志向的,是你啊。”封号叫成侯。驺忌谢恩完毕,又上奏说:“以前齐桓公、晋文公,在春秋五霸里是最厉害的,他们能做到那样,是因为打着尊崇周天子的旗号。现在周王室虽然衰落了,但九鼎还在,大王为什么不去朝拜周王室,施行朝觐之礼,借着天子的恩宠,来统治诸侯,这样一来,齐桓公、晋文公的霸业也就不算什么了!”齐威王说:“我己经僭越称号称王了,现在又以王的身份去朝拜周天子,合适吗?”驺忌回答:“称王,是为了在诸侯中称雄,不是为了压制天子;如果在朝见天子的时候,暂时称齐侯,天子一定会喜欢你的谦逊美德,给你更多恩宠。”
齐威王很高兴,马上命人驾车前往成周,朝见天子,这一年是周烈王六年。当时周王室势力微弱,诸侯很久都不行朝觐之礼了,只有齐侯来朝拜,周王室上下都欢欣鼓舞,互相庆贺。周烈王搜罗了很多珍贵财宝送给齐威王。齐威王从周返回齐国,一路上百姓都称赞他贤能。
再说当时的天下,大国一共有七个,分别是齐、楚、魏、赵、韩、燕、秦。这七个国家土地广阔,兵力强盛,实力大致相当。其他国家像越国,虽然也称王了,但一天天衰弱下去;至于宋、鲁、卫、郑,就更不值一提了。
自从齐威王称霸,楚、魏、韩、赵、燕五个国家都在齐国之下,各国聚会的时候,都推举齐威王为盟主。只有秦国地处西边的戎族地区,中原各国都排斥它,不跟它交往友好。
秦献公的时候,天上连续三天落下金子,周朝的太史儋私下感叹说:“秦国的土地,是周朝分封出去的,分开五百多年后会再次合并,会有称霸天下的君主出现,以金德统治天下。现在秦国天降金子,大概就是祥瑞吧?”秦献公去世后,他的儿子秦孝公继位,秦孝公把不能参与中原各国的事务当作耻辱,于是下令招揽贤才,命令说:“无论是宾客还是群臣,只要能献出奇计让秦国强大,就授予高官,封给大的城邑。”不知道会有哪些贤臣来应募呢?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