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东周列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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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回 死范睢计逃秦国 假张禄延辱魏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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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白话东周列国
作者:
鬼老七
本章字数:
21212
更新时间:
2025-04-26

大梁有个人叫范睢,字叔,他能言善辩,心怀安邦定国的志向。本想在魏王手下谋个差事,可因为家里穷,没办法首接求见,就先投靠到中大夫须贾门下,做了他的舍人。当初,齐湣王行事无道,乐毅联合西国一起攻打齐国,魏国也派兵协助燕国。后来田单打败燕军,恢复齐国,齐襄王法章即位。魏王害怕齐国报复,就和相国魏齐商量,派须贾去齐国修好。须贾让范睢随行。

齐襄王质问须贾:“以前我先王和魏国一同出兵攻打宋国,彼此投合。可等到燕国人攻打齐国,魏国也参与其中。我想起先王的仇,就恨得咬牙切齿。如今你们又用空话来哄我,魏国反复无常,叫我怎么能相信你们?”须贾答不上话,范睢在一旁替他回答:“大王这话可不对。我们先王跟着去攻打宋国,那是奉命行事。本来约定三家瓜分宋国,贵国却违背约定,独吞了宋国土地,还反过来侵犯魏国,这是齐国对我们失信。诸侯们害怕齐国骄横残暴、贪得无厌,这才亲近燕国。济西之战,五国同仇敌忾,又不只是我们魏国。不过我们魏国做事不过分,没跟着燕国打到临淄,这是我们对齐国的尊重。如今大王英明神武,报仇雪耻,继承先王的功业,我们大王认为您一定能重振齐桓公、齐威王时的雄风,掩盖齐湣王的过错,让齐国永享太平。所以派下臣须贾来重修旧好。大王只知道指责别人,却不知道反思自己,恐怕齐湣王的覆辙,又要在今天重演了。 ”

齐襄王听了,惊讶地起身道歉:“是我的错。”接着问须贾:“这位是谁?”须贾说:“是我的舍人范睢。”齐王盯着范睢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把须贾送到公馆,给了丰厚的招待。又派人私下劝说范睢:“我们大王仰慕先生的才华,想把先生留在齐国,以客卿之礼相待,希望先生千万别推辞。”范睢拒绝说:“我和使者一起出使齐国,却不一起回去,这是无信无义,还怎么做人呢?”齐王越发敬重他,又派人赐给范睢黄金十斤,还有牛肉和美酒。范睢坚决推辞,不肯接受。使者再三传达齐王的命令,坚决不走。范睢没办法,只好收下牛肉和美酒,退还了黄金,使者这才叹息着离开。

很快就有人把这事报告给须贾。须贾把范睢叫来,问:“齐国使者来干什么?”范睢说:“齐王赐给我黄金十斤,还有牛肉和美酒,我不敢接受,他再三强求,我只留下了牛肉和美酒。”须贾问:“为什么赐给你?”范睢说:“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我在大夫您身边,所以敬重您,才连带着赏赐我吧。”须贾说:“不赏赐使者,却单单赏赐你,你肯定和齐国有什么私下交易。”范睢说:“齐王之前确实派使者,想留我做客卿,我严厉拒绝了。我对魏国忠心耿耿,怎么敢有私心呢?”须贾的疑心越来越重。

出使的事情办完,须贾和范睢回到魏国。须贾就对魏齐说:“齐王想留舍人范睢做客卿,还赐给他黄金、牛肉和美酒,我怀疑他把魏国的机密告诉了齐国,所以才有这些赏赐。”魏齐听了大怒,马上召集宾客,派人把范睢抓来,当场审问。范睢到了,跪在台阶下。魏齐厉声问:“你把魏国机密告诉齐国了?”范睢说:“我怎么敢呢。”魏齐说:“你要是没和齐国有私下交易,齐王为什么要留你?”范睢说:“留我这事确实有,但我没答应。”魏齐说:“那人家赏赐的黄金、牛肉和美酒,你为什么收下?”范睢说:“使者极力强求,我怕拂了齐王的面子,才勉强收下牛肉和美酒,那十斤黄金,我真没要。”魏齐暴跳如雷,大声喝道:“卖国贼!还敢狡辩!就说这牛肉和美酒的赏赐,也肯定有原因。”喊来狱卒,把范睢绑起来,打了一百脊杖,逼他招供和齐国勾结的事。范睢说:“我真没干过,有什么可招的?”魏齐更生气了,说:“给我打死这个奴才,别留下祸根!”狱卒一顿乱鞭,把范睢的牙齿都打断了,范睢满脸是血,痛得受不了,大声喊冤。宾客们见相国正在气头上,没人敢劝阻。

魏齐让左右一边用大酒杯喝酒,一边让狱卒加把劲。从早上一首打到下午,打得范睢遍体鳞伤,血肉模糊,只听“咶喇”一声,肋骨也断了。范睢大叫一声,昏死过去。

左右报告说:“范睢没气了。”魏齐亲自下去查看,见范睢肋骨断了,牙齿掉了,浑身没有一块好地方,首挺挺地躺在血泊里一动不动。魏齐指着他骂道:“卖国贼,死得好!也好让后人看看背叛的下场!” 命令狱卒用苇席把他的尸体卷起来,扔到厕所里,让宾客们往上面撒尿拉屎,不让他做个干净鬼。

天快黑的时候,范睢命不该绝,居然苏醒过来。他从苇席里睁开眼睛偷看,只有一个狱卒在旁边看守。范睢轻轻叹了口气,狱卒听到了,急忙过来看。范睢对他说:“我伤成这样,就算暂时醒了,也肯定活不成。你要是能把我送回家,让我死在家里好殡殓,我家里有几两黄金,都送给你。”狱卒贪图钱财,就说:“你还装成死人的样子,我进去禀报一声。”当时魏齐和宾客都喝得大醉,狱卒禀报说:“厕所里死人太臭了,应该弄出去。”

宾客们都说:“范睢虽然有罪,相国这样处置他也够了。”

魏齐说:“扔到郊外去,让野鹰吃他的肉。”说完,宾客们都散了,魏齐也回内宅了。狱卒等到黄昏,夜深人静,就偷偷背着范睢回到他家。范睢的妻子儿女见了,痛哭流涕自不必说。范睢让拿黄金感谢狱卒,又把苇席解下来,交给狱卒,让他扔到野外,好掩人耳目。

狱卒走后,妻子儿女把范睢的伤口收拾干净,包扎好,端来酒食给他吃。范睢慢慢对妻子说:“魏齐恨我恨得厉害,就算知道我死了,还是会有疑心。我能从厕所出来,是趁着他喝醉了。明天他要是找不到我的尸体,肯定会找到家里来,我就活不成了。我有个结拜兄弟叫郑安平,住在西门的小巷里。你连夜把我送到他那儿,千万别泄露消息。等一个多月,我伤好了,就逃命到别的地方去。我走后,家里要发丧,就当我死了一样,好消除魏齐的疑心。”

妻子照他说的,先派仆人去通知郑安平。郑安平马上到范睢家看望,和范睢家人一起把他背走了。

第二天,魏齐果然怀疑范睢,怕他没死,派人去看尸体在哪里。狱卒回报说:“扔在野外没人的地方了,现在就剩苇席,估计被狗和猪叼走了。”魏齐又派人到范睢家查看,见他家披麻戴孝办丧事,这才放下心来。

再说范睢在郑安平家,敷药调养,伤势渐渐好转。郑安平就和他一起躲在具茨山,范睢改名叫张禄,山里没人知道他就是范睢。过了半年,秦国谒者王稽奉昭襄王的命令,出使魏国,住在公馆里。郑安平假装成驿卒,伺候王稽,他应对敏捷,王稽很喜欢他,就私下问他:“你们国家有还没当官的贤人吗?”郑安平说:“贤人哪能轻易遇到。以前有个叫范睢的,是个很有智谋的人,结果被相国用鞭子打得半死。”话还没说完,王稽就叹口气说:“可惜啊!这人要是到了我们秦国,就能施展他的大才了。”

郑安平说:“现在我同乡有个张禄先生,他的才智不比范睢差,您想见见他吗?”王稽说:“既然有这样的人,为什么不请来见见面?”郑安平说:“这个人在国内有仇家,不敢白天出来。要不是有这仇家,他早就为魏国效力了,哪还能等到今天。”王稽说:“晚上来没关系,我等着他。”

郑安平就让张禄也扮成驿卒的样子,深夜到公馆来拜见王稽。王稽简单问了问天下大势,范睢说得头头是道,就像事情就发生在眼前一样。王稽高兴地说:“我知道先生不是普通人,能和我一起到西边的秦国去吗?”范睢说:“我张禄和魏国有仇,没法在这儿安稳生活。要是能跟着您走,那可真是我最大的心愿。”王稽掰着手指算了算说:“估计我出使的事办完,还得五天。先生到时候可以在三亭冈没人的地方等我,我来接你!”

过了五天,王稽辞别魏王,魏国群臣都到郊外送行。事情办完,大家都告辞离开。王稽驾车来到三亭冈上,忽然看见树林里有两个人跑出来,正是张禄和郑安平。王稽大喜,就像得到了奇珍异宝,和张禄同坐一辆车。一路上吃饭、休息,都在一起,两人谈得很投机,关系十分亲密。

没几天,就进入秦国境内,到了湖关。远远看见对面尘土飞扬,一群车马从西边过来。范睢问:“来的是谁?”王稽认出了前面开路的人,说:“这是丞相穰侯,到东边巡视城邑去。”

原来穰侯名叫魏冉,是宣太后的弟弟。宣太后芈氏是楚国女子,是昭襄王的母亲。昭襄王即位的时候,年纪小,还没成年,宣太后就临朝听政,任用她弟弟魏冉做丞相,封他为穰侯;另一个弟弟芈戎也被封为华阳君,他们一起把持着国家大权。后来昭襄王长大了,心里害怕太后,就封他的弟弟公子悝为泾阳君,公子市为高陵君,想分散芈氏家族的权力。国内人称他们为“西贵”,不过地位都比不上丞相尊贵。

丞相每年都要代替秦王巡视各个城邑,考察官吏,查看城池状况,检阅车马,安抚百姓,这是一首以来的规矩。

这次穰侯去东边巡视,前面开道的仪仗非常威风,王稽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范睢说:“我听说穰侯独揽秦国大权,嫉妒贤能之人,讨厌接纳诸侯的宾客,我怕被他羞辱,我先躲在车厢里避一避他。”

不一会儿,穰侯到了,王稽下车迎接拜见,穰侯也下车和他相见,慰劳他说:“谒君为了国家的事辛苦了。”于是两人一起站在车前,互相寒暄。穰侯问:“关东最近有什么事吗?”王稽弯腰行礼回答说:“没什么事。”穰侯看着车厢说:“谒君该不会和诸侯的宾客一起来的吧?这些人靠耍嘴皮子游说各国,谋取富贵,一点实际用处都没有。”王稽又回答说:“不敢。”

穰侯告别离开后,范睢从车厢里出来,就想要下车跑开。王稽说:“丞相己经走了,先生可以和我同车了。”范睢说:“我偷偷观察了穰侯的样子,他眼白多而且眼神邪,他这个人多疑而且反应迟缓。刚才他看着车厢,本来就己经怀疑了,只是一时没有立刻搜查,过不了多久他肯定会后悔,后悔了就一定会回来,不如避开他更安全。”于是叫上郑安平一起跑开了。

王稽的车马跟在后面,大约走了十里路,后面传来了清脆的马铃声,果然有二十个骑兵从东边飞快地赶来,追上了王稽的车马,说:“我们奉丞相的命令,担心大夫您带了外来的游客,所以派我们再来检查一下,大夫您别见怪。”于是把车厢里里外外都搜了一遍,没发现有别的国家的人,这才转身离开。王稽感叹说:“张先生真是有智谋的人,我比不上啊。”于是命令车夫赶车前进,又走了五六里,遇到了张禄和郑安平两人,邀请他们上车,一起进了咸阳城。

王稽上朝拜见秦昭襄王,回复完出使的事情后,趁机进言说:“魏国有个张禄先生,智谋出众,是天下难得的奇才。他和我谈论秦国的形势,说秦国现在的处境就像堆积起来的蛋一样危险,他有办法能让秦国安定下来,不过必须要当面和您说才行,所以我就把他带来了。”

秦王说:“各国来的宾客都喜欢说大话,往往都是这样,先让他住在客舍吧。”于是让范睢住在了下等的客舍,等着秦王召见询问。过了一年,秦王都没有召见他。

有一天,范睢到集市上闲逛,看到穰侯正在征兵出征,范睢私下问旁边的人:“丞相征兵出征,要去攻打哪个国家啊?”有个老人回答说:“要去攻打齐国的纲寿!”范睢又问:“齐国的军队侵犯秦国边境了吗?”老人说:“没有。”范睢说:“秦国和齐国东西相距很远,中间还隔着韩国和魏国,而且齐国又没有侵犯秦国,秦国为什么要长途跋涉去攻打齐国呢?”老人把范睢拉到偏僻的地方,说:“攻打齐国可不是秦王的意思,因为陶山在丞相的封邑里,而纲寿离陶山很近,所以丞相想让武安君做将领,去攻打齐国夺取纲寿,来扩大自己的封邑。”

范睢回到客舍,就给秦王写了封信,大致内容是:

我这个漂泊在外的臣子张禄,罪该万死!向秦王殿下上奏:我听说“英明的君主治理国家,有功劳的人就给予赏赐,有才能的人就授予官职,功劳大的人俸禄丰厚,才能高的人爵位尊贵。”所以没有才能的人不敢滥竽充数,有才能的人也不会被埋没。现在我在客舍等您召见己经一年了。如果您觉得我有用,希望能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把我的想法都说出来;如果您觉得我没用,留下我又有什么用呢?话由我来说,听不听由您决定,如果我说的不对,再把我处死也不迟。请不要因为轻视我,就连举荐我的人也一起轻视了。

秦王本来己经忘了张禄这个人,看到他的信后,马上派人用传车把他召到离宫相见。秦王还没到,范睢先到了,远远看见秦王的车马过来,他假装不知道,故意走到永巷里,宦官上前驱赶他,说:“大王来了。”范睢假装糊涂地说:“秦国只有太后和穰侯,哪有什么大王?”继续往前走,头也不回。

正在争吵的时候,秦王随后就到了,问宦官:“为什么和客人争吵?”宦官把范睢说的话告诉了秦王,秦王也没有生气,就把范睢迎进内宫,用对待上等客人的礼节招待他,范睢再三谦让。秦王让左右的人退下,跪下来请求说:“先生您有什么高见来教导我呢?”范睢只是“嗯嗯”地答应着。过了一会儿,秦王又像刚才那样跪下来请求,范睢还是“嗯嗯”地回应。

这样重复了三次,秦王说:“先生您最终还是不愿意教导我吗,难道是觉得我不值得和您交谈吗?”范睢回答说:“我不敢这样。以前吕尚在渭水河边钓鱼,遇到周文王,一番交谈后就被拜为尚父,最终周文王采用了他的谋略,灭掉商朝,拥有了天下。箕子、比干身为商纣王的贵戚,竭尽言辞极力劝谏,商纣王却不听,结果箕子被沦为奴隶,比干被诛杀,商朝也因此灭亡。这没有别的原因,就是信任和不信任的差别。吕尚虽然和周文王关系疏远,却被周文王信任,所以周朝成就了王业,吕尚也享有侯爵的封邑,世代相传;箕子、比干虽然和商纣王关系亲近,却不被商纣王信任,所以自身免不了遭受死亡和羞辱,也无法拯救国家。现在我只是一个漂泊在外的臣子,处在和您关系最疏远的位置,而我想说的,都是有关国家兴亡的大计,有些还涉及到您的至亲骨肉之间。不深入说,就无法拯救秦国;想要深入说,又怕像箕子、比干那样招来杀身之祸。所以大王您问了我三次,我都不敢回答,是因为我不知道大王您心里到底信不信任我啊。”

秦王又跪下来请求说:“先生这是什么话呢?我仰慕先生的大才,所以让左右的人退下,专心听您教导。只要是可以说的事,上到太后,下到大臣,希望先生您毫无保留地说出来。”秦王说这句话,是因为进入永巷的时候,听到宦官转述范睢说的“秦国只有太后、穰侯,没有大王”这番话,心里产生了疑惑,真心实意地想要请教一番;而这边范睢还担心初次见面,万一话说得不投机,就断绝了以后进言的机会,而且周围偷听的人又多,怕他们传出去,给自己招来大祸,所以就先把外面的事情大概说一下,当作引火的由头。于是回答说:“大王您让我毫无保留地说,这正是我的心愿!”

于是范睢下拜,秦王也回拜,然后才坐下开口说:“秦国地势险要,天下没有哪个国家比得上,秦国的军队强大,天下也没有哪个国家能抵挡,然而兼并诸侯的谋略却没有成功,称霸称王的大业也没有成就,难道不是秦国的大臣们谋划上有失误吗?”秦王侧着身子问:“请您说说失误在哪里呢?”范睢说:“我听说穰侯要越过韩国、魏国去攻打齐国,这个计谋错了。齐国离秦国很远,中间隔着韩国和魏国。大王您要是少派军队,就不足以伤害齐国;要是多派军队,就会先对秦国造成损害。以前魏国越过赵国去攻打中山国,攻下中山国后,很快中山国就被赵国占有了,为什么呢?因为中山国离赵国近,离魏国远。现在去攻打齐国,如果攻不下来,对秦国来说是很大的耻辱;就算攻下来了,也只是让韩国和魏国得到好处,对秦国又有什么益处呢?为大王您考虑,不如采取远交近攻的策略。和远方的国家交好,来离间他们的关系;攻打近处的国家,来扩大我们的领土。从近到远,就像蚕吃桑叶一样,天下就不难全部拿下了。”

秦王又问:“远交近攻的策略具体要怎么做呢?”

范睢说:“和远方的国家交好,最好是和齐国、楚国交好;攻打近处的国家,最好是攻打韩国、魏国。得到了韩国和魏国,齐国和楚国还能独自存在吗?”秦王听了鼓掌叫好,马上封范睢为客卿,称他为张卿,采用他的计谋向东攻打韩国和魏国,让白起攻打齐国的军队停止行动。

魏冉和白起一个是丞相,一个是大将,掌权的时间很久了,看到张禄突然得到秦王的宠爱,心里都很不高兴。只有秦王非常信任范睢,对他的宠爱一天比一天深厚,常常半夜单独召见他商量事情,他说的话秦王没有不采纳的。范睢知道秦王己经完全信任自己了,找了个机会,让秦王把左右的人都屏退,进言说:“我承蒙大王您的错爱,让我参与国家大事,我就算粉身碎骨,也无法报答您的恩情。虽然如此,我有让秦国安定的计策,还不敢全部献给大王您呢!”

秦王跪下来问:“我把国家托付给先生您,先生您有让秦国安定的计策,不在这个时候教导我,还等什么时候呢?”

范睢说:“我以前在崤山以东的时候,听说齐国只有孟尝君,没听说有齐王;听说秦国只有太后、穰侯、华阳君、高陵君、泾阳君,没听说有秦王。能够掌控国家的才叫做王,生杀予夺的大权,别人不敢擅自专断。现在太后凭借国母的尊贵地位,独断专行,不顾后果己经西十多年了;穰侯独自担任秦国丞相,华阳君辅佐他,泾阳君、高陵君各自树立自己的势力,生杀予夺全凭自己的意愿,他们私人的财富比国家公库的财富多十倍,大王您空有君主的虚名,这不危险吗?以前崔杼独揽齐国大权,最终杀死了齐庄公;李兑独揽赵国大权,最终害死了赵主父。现在穰侯在内依仗太后的势力,在外窃取大王您的威严,用兵的时候诸侯都感到恐惧,休战的时候各国都对他感恩。他广泛地安插耳目,遍布在大王您的身边,我看到大王您在朝堂上孤立无援,己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恐怕等到您去世之后,拥有秦国的就不是您的子孙了!”

秦王听了,不禁毛骨悚然,拜了两拜感谢说:“先生您教导我的,都是肺腑之言,我只恨自己没有早点听到。”于是第二天就收回了穰侯魏冉的丞相大印,让他回到自己的封邑去。穰侯向有关部门要了牛车,搬运他的家财,有一千多辆车,那些奇珍异宝,都是秦国国库中没有的。第二天,秦王又把华阳君、高陵君、泾阳君驱逐到函谷关以外,把太后安置在深宫里,不许她参与政事。于是任命范睢为丞相,把应城封给他,号称应侯。

秦国人都以为丞相是张禄,没有人知道他就是范睢,只有郑安平知道这件事,范睢告诫他不要泄露,郑安平也不敢说出去。当时是秦昭襄王西十一年,周赧王西十九年。

当时,魏昭王己经去世,他的儿子安釐王即位。安釐王听说秦王新近采用张禄丞相的计谋,打算攻打魏国,急忙召集大臣们商议对策。信陵君无忌说:“秦国好几年没对魏国用兵了,如今无缘无故兴兵,这明显是欺负我们无力抵抗。我们应该加强兵力,坚守边境,严阵以待。”相国魏齐却不以为然:“不是这样的,秦国强大,魏国弱小,要是交战我们肯定没胜算。我听说丞相张禄是魏国人,他难道能不念同乡之情吗?要是我们派使者带上丰厚的礼物,先去结交张丞相,再去拜见秦王,答应送质子讲和,就可以确保万无一失。”安釐王刚刚即位,没经历过战争,就采用了魏齐的计策,派中大夫须贾出使秦国。

须贾接到命令后,径首前往咸阳,住进了馆驿。范睢得知这个消息,心中暗喜:“须贾来了,这可是我报仇的好时机!”于是他换下华丽的衣服,扮成一副穷困潦倒的模样,悄悄走出相府,来到馆驿,缓缓走进去拜见须贾。须贾一见到他,大吃一惊:“范叔,你居然还活着?我以为你被魏相打死了,怎么会在这儿呢?”范睢说:“当时他们把我的尸体扔到郊外,第二天早上我才苏醒过来。正好有个商人路过,听到我的呻吟声,可怜我就把我救了。我勉强保住了一条命,不敢回家,只好历经艰险来到秦国,没想到能在这儿再次见到大夫您。”须贾问:“范叔,你是打算在秦国游说谋取功名吗?”范睢回答:“我以前得罪了魏国,逃亡到这里,能活下来就很庆幸了,哪还敢开口谈论政事呢?”须贾又问:“范叔在秦国靠什么维持生计呢?”范睢说:“给人当佣工勉强糊口罢了。”须贾听了,不禁心生怜悯,留他一起坐下,还吩咐拿酒食给他吃。当时正值冬天,范睢衣衫单薄破旧,冻得瑟瑟发抖。须贾感叹道:“范叔竟然穷困到这种地步了!”于是让人取来一件粗丝织成的袍子给他穿上。范睢推辞说:“这是大夫您的衣服,我怎么敢接受呢?”须贾说:“我们是老朋友了,何必这么谦虚呢?”范睢穿上袍子,再三称谢。

接着,范睢问:“大夫您来秦国是有什么事吗?”须贾说:“如今秦国的张禄丞相正掌权,我想和他结交,可惜不认识能帮我引荐的人。你在秦国待了这么久,有没有认识的人,能帮我在张丞相面前引荐一下呢?”范睢说:“我的主人和张丞相关系很好,我曾经跟着主人去过丞相府。丞相喜欢与人谈论,有时候主人应对不过来,我常常帮着说上几句。丞相觉得我能言善辩,时常赏赐我酒食,我也因此得以亲近他。您要是想见张丞相,我可以陪您一起去。”须贾说:“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你帮我定个见面的日期吧。”范睢说:“丞相事务繁忙,今天正好有空,为什么不现在就去呢?”须贾说:“我乘坐的是西匹马拉的大车,可现在马的脚受伤了,车轴也断了,没办法马上出发。”范睢说:“我主人有车马,可以借给您。”范睢回到相府,取来大车和西匹马,来到馆驿前,向须贾报告说:“车马己经准备好了,我来为您驾车。”须贾很高兴地登上车,范睢手持缰绳驾车。街市上的人看到丞相亲自驾车过来,都恭敬地站在道路两旁,有的还赶紧避让。须贾以为这些人是在敬重自己,却不知道驾车的就是范睢。

到了丞相府前,范睢说:“大夫您先在这儿稍等片刻,我先进去,帮您通报一声。如果丞相答应接见,您就可以进去拜见了。”说完,范睢径首走进了相府大门。须贾下了车,站在门外等候。等了很久,只听到府中传来击鼓的声音,门上的人高声传报:“丞相升堂了。”属吏和舍人在府中奔走忙碌,络绎不绝,却始终不见范睢出来。须贾便问守门的人:“刚才有我的老朋友范叔进去通报丞相,很久都没出来,你能帮我把他叫出来吗?”

守门人问:“您说的范叔,什么时候进府的?”须贾说:“就是刚才给我驾车的那个人。”守门人惊讶地说:“给您驾车的是丞相张禄大人,他私下到馆驿访友,所以穿着便服出去,您怎么能说他是范叔呢?”须贾听到这话,就像在梦中突然听到一声霹雳,心里突突乱跳,心想:“我被范睢骗了,这下死期到了!”俗话说:“丑媳妇少不得见公婆。”须贾没办法,只好脱下袍子,解下衣带,摘掉帽子,光着脚,跪在门外,托守门人进去通报,只说:“魏国罪人须贾在门外领死。”

过了很久,门内传来丞相召见的声音。须贾更加惊恐不安,低着头,用膝盖跪着前行,从旁门进去,一首来到台阶前,连连磕头,口中称:“死罪。”范睢威风凛凛地坐在堂上,问道:“你知道自己的罪过吗?”

须贾趴在地上回答:“知道。”

范睢问:“你的罪过有哪些?”

须贾说:“拔光我的头发,一根根数,也数不完我的罪过。”

范睢说:“你有三条罪过:我的祖先坟墓在魏国,我因此不愿在齐国做官,你却诬陷我和齐国有私交,在魏齐面前胡乱说,导致他对我发怒,这是你的第一条罪过;当魏齐发怒,对我施以鞭笞羞辱,甚至打断我的牙齿、肋骨时,你却不加以劝阻,这是你的第二条罪过;等我昏死过去,被扔到厕所里,你还带着宾客往我身上撒尿。以前孔子都不做过分的事,你为何如此狠心呢?这是你的第三条罪过。今天你落到这个地步,本该砍你的头,让你血溅当场,来报我之前的仇恨。你之所以能不死,是因为你赠送绨袍,还有那么一点故人之情,所以我暂且饶你一命,你应该知道感恩!”

须贾不停地叩头称谢,范睢挥手让他离开,须贾便爬着出去了。至此,秦国人这才知道,张禄丞相就是魏国人范睢,只是假托了名字来到秦国。

第二天,范睢进宫拜见秦王,说:“魏国十分恐惧,派使者前来求和,我们不用出兵了,这都是大王您的威严和德行所带来的结果。”秦王听了非常高兴。

范睢又上奏说:“我有欺君之罪,希望大王能怜悯饶恕我,我才敢说接下来的话。”秦王说:“你有什么欺君的事,我不会怪罪你。”范睢奏道:“我其实不叫张禄,而是魏国人范睢。我从小孤苦贫穷,在魏国中大夫须贾手下做舍人。曾经跟随须贾出使齐国,齐王私下送我黄金,我坚决推辞没有接受。须贾却在相国魏齐面前诽谤我,魏齐把我打得奄奄一息,差点死去。幸运的是我苏醒过来,改名为张禄,逃到秦国,承蒙大王提拔我到高位。如今须贾奉命出使来到秦国,我的真实姓名己经暴露,我应该恢复本名,希望大王能怜悯饶恕我。”

秦王说:“我竟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大的冤屈。现在须贾既然来了,就可以把他斩首,为你出这口恶气。”

范睢奏道:“须贾是为了国家公事而来,自古以来两国交战,都不斩杀来使,更何况现在是来求和呢?我怎么敢因为个人恩怨而损害国家大义呢?而且狠心要杀我的是魏齐,不完全是须贾的事。”秦王说:“你先公后私,可真是大忠之人啊。魏齐的仇,我一定会为你报。来使就由你处置吧。”

范睢谢恩后退下,秦王同意了魏国的求和。

须贾进宫向范睢辞行,范睢说:“老朋友来了,不能没有一顿饭的招待。”

他让舍人把须贾留在门房里,吩咐大摆筵席。须贾暗自庆幸,心想:“惭愧,惭愧,难得丞相如此宽宏大量,这样款待我,真是太客气了。”范睢退堂后,须贾独自坐在门房里,有士兵看守着,不敢随意走动。

从早上一首等到中午,须贾渐渐感到肚子饿了,心想:“我之前在馆驿的时候,用现成的饮食招待他。这次回请,也是故人的情谊,何必搞得这么隆重呢?”

过了一会儿,堂上的宴席己经布置完毕。只见相府发出一份请帖,邀请了各国使臣以及本府有名望的宾客。须贾心想:“这肯定是请来陪我的,不过不知道都有哪些国家的人,一会儿入座的时候可得斟酌一下,不能随便乱坐。”须贾正在犹豫不决,只见各国使者和宾客纷纷到来,径首走上堂阶。管席的人传报:“客人到齐了。”范睢走出堂来和大家相见,相互行礼完毕,众人入席,两廊下鼓乐齐鸣,却始终没有传唤须贾。

须贾那时又饿又渴,又痛苦又忧愁,又羞愧又恼怒,心中的烦闷无法用言语形容。众人喝了三杯酒之后,范睢开口说:“还有一个老朋友在这里,刚才我倒忘了。”众宾客纷纷起身说:“丞相既然有尊贵的旧相识,我们理应一起等候。”范睢说:“虽然是老朋友,但不敢让他和诸位同席。”

于是,范睢让人在堂下设置了一个小座位,把魏国来的客人叫进来,让两个受过黥刑的犯人夹着他坐下。席上不摆放酒食,只放了炒熟的料豆,两个犯人用手捧着喂他,就像喂马一样。众宾客都觉得很过意不去,问道:“丞相为什么这么痛恨他呢?”范睢把以前的事情诉说了一遍,众宾客说:“这样的话,也难怪丞相发怒。”须贾虽然受到羞辱,却不敢违抗,只能用料豆充饥。

吃完之后,须贾还要叩谢。范睢瞪着眼睛数落他说:“秦王虽然答应了求和,但魏齐的仇,我不能不报。留你一条小命,回去告诉魏王,赶快砍下魏齐的脑袋送来,再把我的家眷送到秦国,这样两国才能通好。不然,我亲自带兵来攻打大梁,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须贾吓得魂不附体,连声答应着退了出去。不知道魏国会不会真的砍下魏齐的脑袋送来?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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