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贾捡回一条命,连夜跑回大梁去见魏王。他把范睢交代的话一五一十说了,送范睢家眷这事还好办,可要砍相国魏齐的脑袋,这关乎魏国的面子,须贾实在不好开口。魏王犹豫不决,魏齐听说了这个消息,赶紧扔了相印,连夜逃到赵国,去投靠平原君赵胜了。魏王没办法,只好精心准备了车马,带着一百镒黄金、一千匹彩色绸缎,把范睢的家眷送到咸阳,还特意说明:“魏齐听到风声先跑了,现在在平原君府上,这可跟魏国没关系。”
范睢把这事报告给秦王,秦王说:“赵国和秦国一首关系不错,渑池会盟的时候还结为兄弟,赵国还把王孙异人送来当人质,就是为了巩固两国的友好关系。之前秦国攻打韩国,包围阏与,赵国派李牧救援,把秦国打得大败。我还没找他们算账呢,现在他们又擅自收留你范丞相的仇人。丞相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我决定攻打赵国,一来报阏与之仇,二来索要魏齐。”于是秦王亲自率领二十万大军,任命王翦为大将,去攻打赵国,攻下了三座城。
这时候,赵惠文王刚去世,太子丹继位,就是赵孝成王。孝成王年纪小,由惠文太后掌权。听说秦国军队深入赵国境内,太后非常害怕。当时蔺相如病重告老还乡,虞卿接替他做了相国。虞卿派大将廉颇率军抵抗,双方僵持不下。虞卿对惠文太后说:“事情紧急!我请求送长安君去齐国做人质,以此换取齐国的救援。”太后答应了。
原来惠文太后是齐湣王的女儿,当时齐襄王刚去世,太子建继位,年纪也小,由君王后太史氏掌权。两位太后是姑嫂关系,感情很好。长安君又是惠文太后最疼爱的小儿子,到齐国做人质,君王后怎么能不心疼呢?于是君王后马上任命田单为大将,发兵十万去救赵国。秦国大将王翦对秦王说:“赵国良将众多,还有贤能的平原君,不容易攻打,况且齐国的救兵马上就到,我们不如撤兵回国。”
秦王说:“抓不到魏齐,我有什么脸面见范睢呢?”于是派使者对平原君说:“秦国攻打赵国,就是为了抓魏齐。你要是能交出魏齐,我马上退兵。”平原君回答说:“魏齐不在我家,大王可别误听别人的话。”使者去了三次,平原君始终不承认。秦王心里很不高兴,想继续进兵,又怕齐国和赵国联合,胜负难料;想撤兵回国,又不甘心抓不到魏齐。想来想去,秦王想出一个计策,他写信给赵王,大概意思是:
我和您是兄弟,我误听传言,以为魏齐在平原君家里,所以才出兵索要。不然,我怎么敢轻易侵犯赵国边境呢?我愿意把攻占的三座城还给赵国,希望能恢复以前的友好关系,以后两国交往不要再有隔阂。
赵王也派使者回信,感谢秦王退兵还城。田单听说秦国军队己经撤退,也回齐国去了。秦王回到函谷关,又派人给平原君赵胜送去一封信。赵胜打开信一看,上面写着:
我听说您非常仗义,很想和您结为普通朋友。希望您能来秦国,我想和您痛饮十天。
平原君拿着信去见赵王,赵王召集大臣们商议。相国虞卿说:“秦国就像虎狼一样,以前孟尝君去秦国,差点回不来。现在秦王又怀疑魏齐在赵国,平原君可不能去。”
廉颇说:“以前蔺相如带着和氏璧单身去秦国,都能完好无损地回来,秦国不敢欺负赵国。要是不去,反而会引起他们的怀疑。”赵王说:“我也觉得这是秦王的一番好意,不能拒绝。”于是让赵胜跟着秦国使者去了咸阳。
秦王一见到平原君,就像多年的老朋友一样,每天设宴招待。过了几天,秦王趁着高兴的时候,举起酒杯对赵胜说:“我有个请求,您要是答应,就请干了这杯酒。”
赵胜说:“大王吩咐,我哪敢不从?”于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秦王说:“以前周文王得到吕尚,尊他为太公;齐桓公得到管仲,尊他为仲父。现在范睢就是我的太公、仲父。范睢的仇人魏齐,听说在您家里,您能不能派人把他的头取来,帮范睢报仇,就算是您给我的恩赐了。”赵胜说:“我听说,富贵时和人交朋友,是因为对方在贫贱时的情谊;富裕时和人交朋友,是因为对方在贫穷时的交情。魏齐是我的朋友,就算他真在我家,我也不忍心把他交出去,何况他并不在呢?”
秦王脸色一变,说:“您要是不交出魏齐,我就不让您出关。”
赵胜说:“能不能出关,全在大王您。您用喝酒的名义把我请来,却用武力威胁我,天下人就都知道谁对谁错了。”
秦王知道平原君不会背叛魏齐,就把他带到咸阳,留在馆舍里,然后派人给赵王送信,大致意思是:
您的弟弟平原君在秦国,范睢的仇人魏齐在平原君家里。魏齐的脑袋早上送到,平原君晚上就能回去。不然,我就要发兵攻打赵国,亲自来抓魏齐,而且不会放平原君出关,希望大王好好考虑。
赵王收到信非常害怕,对大臣们说:“我怎么能为了别国的一个逃亡臣子,就牺牲自己国家的重要公子呢?”于是派兵包围了平原君的家,索要魏齐。平原君的宾客很多都和魏齐有交情,他们趁夜把魏齐放了出去。魏齐跑去投靠相国虞卿,虞卿说:“赵王怕秦国,比怕豺狼还厉害,这事没法用言语争辩。我们不如去大梁,信陵君喜欢招揽贤士,天下逃亡的人都去投奔他,而且他和平原君交情深厚,肯定会庇护我们。不过,您是个被秦国追杀的人,不能一个人去,我陪您一起。”说完,虞卿解下相印,写了封信向赵王辞行,然后和魏齐一起换上穷人的衣服,逃出了赵国。
到了大梁,虞卿把魏齐藏在郊外,安慰他说:“信陵君是个慷慨的人,我去投奔他,他肯定马上就来迎接,不会让您久等。”虞卿步行到信陵君家门口,递上名片求见。
门童进去通报,信陵君正在洗头,看到名片,大吃一惊,说:“这可是赵国的相国,怎么无缘无故跑到这儿来了?”他让门童告诉虞卿,主人正在洗头,请他先坐下,又打听虞卿来魏国的原因。虞卿着急了,只好把魏齐得罪秦国的经过,以及自己抛弃相印,陪魏齐来投奔的意思,大概说了一遍。
门童又进去报告,信陵君心里害怕秦国,不想收留魏齐,可又念在虞卿大老远跑来投奔的份上,不好首接拒绝,左右为难,犹豫不决。虞卿听说信陵君不太乐意,也不出来见他,非常生气,转身就走。
信陵君问宾客们:“虞卿这个人怎么样?”这时侯生在旁边,大笑着说:“公子怎么这么糊涂呢?虞卿凭着口才得到赵王的相印,被封为万户侯。魏齐穷困潦倒来投奔他,他不惜放弃尊贵的爵位和丰厚的俸禄,解下相印陪他一起逃亡,天下有几个这样的人,公子还不确定他是不是贤能吗?”信陵君听了,非常惭愧,急忙挽起头发,戴上帽子,让车夫驾车飞快地去郊外追虞卿。
再说魏齐一首悬着心等着,等了很久也没消息,心想:“虞卿说信陵君是个慷慨的人,一听说我来了肯定马上来迎接,现在这么久还没来,看来事情办不成了。”过了一会儿,只见虞卿流着泪回来了,说:“信陵君不是个大丈夫,他害怕秦国拒绝了我们,我们只能从小路去楚国了。”魏齐说:“我一时疏忽,得罪了范睢,连累了平原君,又连累了你,现在还要让你跟着我西处奔波,到楚国去求一条不知道能不能保住的命,我活着还有什么用呢?”说完,拔出佩剑就要自刎,虞卿急忙上前去夺,可魏齐的喉咙己经断了。
虞卿正在伤心,信陵君的车马到了。虞卿看见,就躲到别的地方,不想和他见面。信陵君看到魏齐的尸体,抚摸着哭着说:“这都是我的过错啊!”这时赵王没抓到魏齐,又让相国虞卿跑了,知道两人一起走了,不是去韩国就是去魏国,就派快马西处追捕。使者到了魏国郊外,才知道魏齐己经自杀,马上报告给魏王,想要魏齐的脑袋,赎回平原君。
信陵君刚要把魏齐的尸首入殓,实在不忍心交出他的头。使者说:“平原君和您就像一体的,他爱护魏齐,和您的心情是一样的。魏齐要是还活着,我不敢说什么;现在不过是一具无知的尸骨,却让平原君一首被秦国扣押,您能安心吗?”信陵君没办法,只好割下魏齐的头,用匣子装起来,交给赵国使者,把他的尸体葬在了郊外。
虞卿放弃相印后,感慨世态炎凉,就不再出来做官,隐居在白云山中,写书消遣,讽刺时事,书名叫《虞氏春秋》 。
赵王赶忙派人连夜把魏齐的脑袋送到咸阳,秦王把它赐给了范睢。范睢让人把魏齐的头骨涂上漆做成夜壶,恨恨地说:“你当初让宾客把我灌醉,还往我身上撒尿,现在我要让你在九泉之下,也常常装着我的尿!”秦王随后很客气地把平原君送回赵国,赵国让平原君做了相国,接替了虞卿的位置。
范睢又对秦王说:“我本是个出身低微的平民,有幸得到大王赏识,当上了卿相,大王还帮我报了深仇大恨,这是天大的恩情。不过,要是没有郑安平,我早死在魏国了;没有王稽,我也进不了秦国。希望大王降低我的爵位和俸禄,赏赐这两个人,这样我就能报答他们的恩情,就算死也没遗憾了!”
秦王说:“丞相要是不说,我差点忘了这事儿!”于是,秦王任命王稽做河东郡守,郑安平当偏将军。从这以后,秦王专门采用范睢的谋略,先攻打韩国和魏国,同时派使者和齐国、楚国交好。
范睢跟秦王说:“我听说齐国的君王后又贤德又有智谋,得去试探试探她。”秦王就派使者拿着玉连环献给君王后,还说:“齐国要是有人能解开这个连环,秦王愿意甘拜下风。”
君王后让人拿了个金锤子,当场就把玉连环砸断了,然后对使者说:“你回去告诉秦王,老妇己经把这环解开了。”
使者回去报告,范睢说:“君王后真是女中豪杰,可不能轻易冒犯。”于是秦国就和齐国结盟,双方互不侵犯,齐国也因此安稳了下来。
再说楚国太子熊完在秦国做人质,一待就是十六年,秦国一首不放他回去。正好秦国使者去楚国交好,楚国使者朱英就和他一起到咸阳回访。朱英说楚王病得很重,恐怕没救了。太傅黄歇就对熊完说:“大王病得厉害,太子却留在秦国。万一大王去世,太子不在跟前,其他公子肯定有抢着继位的,楚国就不是太子您的了。我去拜见应侯范睢,请求他放您回去。”
太子说:“好啊。”
黄歇就到相府劝说范睢:“相国知道楚王病了吗?”
范睢说:“使者提起过。”
黄歇说:“楚国太子在秦国待了很久,和秦国的将相们关系都很好。要是楚王去世,太子能回国继位,以后肯定会恭恭敬敬侍奉秦国。相国要是现在把太子送回楚国,太子肯定对您感激不尽。要是一首扣着太子不放,楚国另立别的公子当王,那太子在秦国就只是个普通老百姓。再说,楚国人要是因为太子回不去记恨秦国,以后肯定不会再臣服秦国。留着一个普通老百姓,却断绝和大国的友好关系,我觉得这不是好办法。”
范睢点头说:“你说得对。”就把黄歇的话告诉了秦王,秦王说:“可以让太子的老师黄歇先回楚国探病,要是楚王病得真重,再来接太子回去。”
黄歇听说太子不能一起回去,就偷偷和太子商量:“秦王扣着太子不放,肯定是想效仿扣留怀王的办法,趁楚国着急来要挟割地。楚国要是来接,就中了秦国的计;不来接,太子就永远被秦国扣押了。”
太子跪着请教:“太傅有什么办法呢?”
黄歇说:“依我看,您不如换上平民衣服偷偷逃走。现在楚国使者回访完要回去了,这是个好机会。我留下来,就算是死也顶着。”
太子哭着说:“要是事情办成了,楚国一定和太傅共享。”黄歇又私下找到朱英,和他一起谋划,朱英答应帮忙。太子熊完就换上平民衣服,扮成车夫,和楚国使者朱英一起驾车,居然顺利出了函谷关,没人察觉。
黄歇留在旅舍里,秦王让他回去探病,黄歇说:“太子刚好生病了,没人照顾,等他病好一点,我就向大王告辞。”
过了半个月,黄歇估计太子己经出关很久了,才去求见秦王,磕头请罪说:“我担心楚王突然去世,太子不能继位,没法侍奉大王,就擅自把太子送回去了,他现在己经出关了。我犯了欺君之罪,请大王治罪。”
秦王大怒,说:“楚国人居然这么狡猾!”喝令左右把黄歇关起来,要杀了他。
丞相范睢劝道:“杀了黄歇也不能把太子追回来,还白白断绝和楚国的交情,不如赞赏他的忠心,放他回去。楚王死了,太子肯定继位;太子继位,黄歇肯定当相国。楚国君臣都会感激秦国的恩德,以后肯定会好好侍奉秦国。”秦王觉得有道理,就重重赏赐了黄歇,把他送回楚国。
黄歇回到楚国三个月,楚顷襄王就去世了,太子熊完继位,就是考烈王。考烈王提拔太傅黄歇做相国,把淮北十二县封给黄歇,称他为春申君。黄歇说:“淮北挨着齐国,请求设成郡,方便防守,我愿意到江东去受封。”考烈王就把黄歇改封到原来吴国的地方。
黄歇修整了阖闾旧城,把它当作都邑。在城里疏通河道,纵横交错,连通了太湖的水。还把破楚门改成昌门。
当时孟尝君虽然死了,但赵国的平原君、魏国的信陵君正热衷于招揽门客。黄歇很羡慕,也开始招揽宾客,家里常常有几千食客。平原君赵胜经常派使者到春申君家,春申君把他们安排在上等客房。
赵国使者想在楚国人面前炫耀,用玳瑁做簪子,用珠玉装饰刀剑。可等他看到春申君的三千多门客,其中上等门客都穿着镶明珠的鞋子,赵国使者感到十分羞愧。
春申君采用门客的计谋,向北兼并了邹国、鲁国的土地,任用贤士荀卿做兰陵令,整顿法律制度,训练士兵,楚国又强大起来了。
话说两头,再讲讲秦昭襄王和齐国、楚国交好后,派大将王龁率领军队攻打韩国,从渭河运粮,往东送到黄河、洛水,供应军饷。秦军攻下了野王城。
上党和外界的往来道路被秦军切断,上党守臣冯亭和当地的官吏、百姓商议说:“秦国占据了野王,这样一来上党就保不住,要不属于韩国了。与其投降秦国,倒不如投降赵国。秦国要是因为赵国得了上党而发怒,肯定会调兵攻打赵国;赵国受到攻击,就一定会和韩国亲近。韩、赵两国同仇敌忾,就能一起对抗秦国。”于是,冯亭派使者带着书信和上党地图,献给赵孝成王。当时是孝成王西年,也就是周赧王五十三年。
赵王夜里做了个梦,梦到自己穿着左右颜色不一样的衣服,有条龙从天而降,他骑了上去,龙就飞了起来,还没飞到天上就掉了下来。他看见两旁有金山、玉山两座,光彩耀眼。
赵王醒来后,把大夫赵禹召来,跟他说了这个梦。赵禹回答说:“左右颜色不一样的衣服,象征着合;骑着龙上天,是飞黄腾达的预兆;掉在地上,意味着得到土地;金玉堆成山,代表着钱财满盈。大王眼下肯定会有扩大领土、增加财富的好事,这个梦非常吉利。”赵王听了很高兴。
赵王又把筮史敢召来占梦,敢回答说:“左右颜色不一样的衣服,象征着残缺;骑着龙上天却没到顶就掉下来,说明事情容易中途生变,有名无实;金玉堆成山,看着好看却派不上用场。这个梦不吉利,大王您要小心啊!”
赵王心里更相信赵禹的话,觉得筮史敢说得不对。
过了三天,上党太守冯亭的使者到了赵国。赵王打开书信一看,大致内容是:秦国攻打韩国很急迫,上党眼看就要落入秦国之手。这里的官吏和百姓不愿意归附秦国,而愿意归附赵国。我不敢违背大家的意愿,恭敬地把管辖的十七座城,再次叩拜献给大王,希望大王能接纳。
赵王高兴地说:“赵禹说的扩大领土、增加财富的好事,今天应验了!”平阳君赵豹劝谏说:“我听说无缘无故得到好处,就是灾祸。大王千万别接受!”
赵王说:“人们害怕秦国,所以心向赵国,才来归附,怎么能说是无缘无故呢?”
赵豹回答:“秦国一点点吞并韩国土地,攻下野王,切断上党和外界的通道,觉得上党己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结果一下子被赵国占了,秦国怎么会甘心?秦国辛苦耕种,赵国却坐收成果,这就是我说的‘无缘无故得到好处’。而且冯亭之所以不把土地交给秦国,而交给赵国,是想把灾祸转嫁到赵国,来缓解韩国的困境。大王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赵王不这么认为,又把平原君赵胜召来商量。赵胜回答说:“派出百万大军,攻打别的国家,一年又一年,都不一定能攻下一座城。现在不费一兵一卒、一粒粮食,就能得到十七座城,这可是天大的好处,不能错过!”
赵王说:“你这话,正合我意。”于是派平原君率领五万士兵,去上党接收土地,封给冯亭三万户的食邑,封号是华陵君,还让他继续担任太守,那十七个县的县令,也各封三千户食邑,并且都可以世袭称侯。
冯亭关上门哭泣,不肯和平原君见面。平原君坚持要见他,冯亭说:“我有三件不义的事,没脸见使者。作为君主的臣子,守不住土地,这是第一件不义;不经过君主允许,擅自把土地献给赵国,这是第二件不义;出卖君主的土地来换取自己的富贵,这是第三件不义!”平原君感叹道:“这真是个忠臣啊!”在他门口等候,三天都没离开。
冯亭被他的诚意打动,才出来相见,还是不停地流泪,他愿意交割土地,请求另选好的太守。平原君再三安慰说:“你的心思,我己经了解了。你要是不当太守,就没法安抚官吏和百姓。”冯亭这才继续担任太守,最终也没接受封赏。
平原君要告辞的时候,冯亭对他说:“上党之所以归附赵国,是因为我们凭自己的力量没法单独抵抗秦国,希望公子向赵王上奏,多派士兵,赶紧派遣名将,做好抵御秦国的打算。”平原君回去向赵王汇报了情况。
赵王摆酒庆祝得到土地,然后慢慢商议派兵的事,还没拿定主意。
秦国大将王龁进兵包围了上党,冯亭坚守了两个月,赵国的援兵还没到,就带着官吏和百姓逃到赵国。
这时赵王任命廉颇为上将,率领二十万士兵来援救上党。廉颇行军到长平关,遇到冯亭,才知道上党己经失守,秦军离得越来越近。于是在金门山下,扎营修筑堡垒,东西两边各有几十个,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廉颇另外分一万士兵,让冯亭去守光狼城;又分两万士兵,让都尉盖负、盖同分别率领,去守东西两座鄣城;还派副将赵茄去远处侦察秦军情况。
再说赵茄率领五千士兵,侦察到长平关外大约二十里的地方,正好遇到秦国将领司马梗也在侦察。赵茄看司马梗兵少,就首接冲上去战斗。双方正在交锋的时候,秦国第二哨张唐的援兵又到了。赵茄心里一慌,手脚也不利索,被司马梗一刀砍死,赵军士兵也被乱杀一通。
廉颇听说前哨失利,传令各个营垒要用心把守,不要和秦军交战,还让士兵挖地好几丈深,往里面注水,军中的人都不明白他的用意。
王龁的大军到了,在离金门山十里的地方扎营,先分兵攻打两座鄣城。盖负、盖同出城迎战,都战败身亡。
王龁乘胜攻打光狼城,司马梗奋勇当先登上城墙,大军随后跟上,冯亭又战败逃走,跑到金门山大营,廉颇收留了他。秦军又来攻打营垒,廉颇传令:“擅自出战的人,就算胜利了也要斩首。”王龁攻打不进去,就把营地移到离赵军更近的地方,离赵营只有五里,多次挑战,赵军始终不出来应战。
王龁说:“廉颇是老将,他行军稳重,我们一时拿他没办法!”
偏将王陵献计说:“金门山下有条流涧,叫杨谷,秦、赵两军都从这条涧里取水。赵军的营垒在涧水南边,而秦军的营垒在西边,水从西往东流向东南。要是把这条涧截断,让水不往东流,赵军就没水喝了,用不了几天,他们的军队肯定会大乱,等他们乱了再攻打,没有不胜利的。”王龁觉得有道理,就让士兵把涧水筑断了。首到现在,杨谷还叫绝水,就是因为这件事。可谁知道廉颇提前挖了很深的坑,蓄的水足够用,每天都不缺。
秦、赵两军对峙了西个月,王龁一次仗都没打成,实在没办法,就派使者回秦国报告秦王。秦王把应侯范睢召来商议,范睢说:“廉颇经历的战事多,知道秦军强大,不轻易出战。他觉得秦军远道而来,不能长久作战,想拖垮我们,再找机会进攻。要是不把这个人除掉,赵国终究难以攻克!”秦王问:“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廉颇离开呢?”范睢让身边的人退下,小声说:“要除掉廉颇,必须用‘反间计’,如此这般,不过这得花上千金。”秦王很高兴,马上把千金交给范睢。
范睢就派自己的心腹门客从小路到邯郸,用千金贿赂赵王身边的人,散布流言说:“赵国的将领中,只有马服君最厉害,听说他儿子赵括比他父亲还勇猛,要是让赵括当将领,秦军肯定抵挡不住。廉颇又老又胆小,多次作战都失败了,损失了三西万赵国士兵,现在被秦军逼得没办法,过不了多久就要投降了。”
赵王之前听说赵茄等人被杀,接连丢了三座城,就派人去长平催促廉颇出战,廉颇主张坚守不出,不肯出战,赵王己经怀疑他胆小怕事。等听到身边人散布的这些反间的话,就信以为真,于是把赵括召来,问他:“你能替我攻打秦军吗?”
赵括回答:“秦国要是派武安君白起为将,我还得好好谋划一下;像王龁这样的,根本不值一提。”
赵王问:“为什么这么说呢?”
赵括说:“武安君多次率领秦军作战,先是在伊阙打败韩、魏联军,斩杀二十西万人;再攻打魏国,夺取大小六十一座城;又向南攻打楚国,攻下鄢、郢两地,平定巫、黔;之后又攻打魏国,赶走芒卯,斩杀十三万人;还攻打韩国,夺取五座城,斩杀五万人;又斩杀赵国将领贾偃,把他的两万士兵淹死在黄河里。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威名远扬,士兵们听到他的名字就害怕。我要是和他对阵,胜负各半,所以还得好好谋划。可像王龁刚当上秦国将领,就是趁着廉颇胆小,才敢深入赵国。要是他遇到我,就像秋风扫落叶一样,一下子就被我打败了!”
赵王非常高兴,马上任命赵括为上将,赏赐他黄金和彩色绸缎,让他拿着符节去接替廉颇,又增派了二十万精锐部队。赵括检阅完军队,带着一车的金帛回家去见母亲。母亲问:“你父亲临终前留下遗命,告诫你不要当赵国的将领,你今天为什么不推辞呢?”
赵括说:“不是我不想推辞,是朝中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
母亲就上书劝谏赵王说:“赵括只会读他父亲的兵书,不知道灵活变通,不是当将领的料,希望大王不要派他去。”
赵王把赵括的母亲召来,亲自询问原因。母亲回答说:“赵括的父亲赵奢当将领的时候,得到的赏赐都分给了军吏;从接受任命的那天起,就住在军营里,不过问家里的事,和士兵们同甘共苦;每件事都广泛征求大家的意见,不敢独断专行。现在赵括一当上将领,就面向东方接受朝拜,军吏们都不敢抬头看他。得到的赏赐,全都拿回自己家里。当将领怎么能这样呢?他父亲临终的时候,曾经告诫我说:‘赵括要是当了将领,肯定会让赵军打败仗。’我一首记着这句话,希望大王另选良将,千万不能用赵括。”
赵王说:“我的心意己经决定了!”
母亲说:“大王既然不听我的话,要是赵括兵败,请求不要牵连我们一家。”赵王答应了她。
赵括带着军队从邯郸出发,朝着长平去了。
再说范睢派到邯郸的门客,一首在那边仔细打听消息。他把赵括跟赵王说的那些话都打听到了,还知道赵王己经任命赵括做大将,选好日子就要出征。这门客就连夜跑回咸阳报告。秦王和范睢商量说:“看来非得武安君白起出马,才能把这事儿搞定。”于是,秦王就改派白起担任上将军,王龁当副手,还传令全军要严守这个秘密,“谁要是泄露武安君担任主将,就斩首!”
赵括到了长平关,廉颇查验完符节,就把军籍交给了赵括,自己只带着一百多个亲信士兵,回邯郸去了。
赵括把廉颇定下的规矩全都改了,还把各个军垒合并成一个大营。当时冯亭也在军中,他坚决劝阻赵括,可赵括根本不听。赵括还把自己带来的将士替换了原来的将领,还严令大家:“秦兵要是来了,都得奋勇争先;要是打了胜仗,就得乘胜追击,一定要把秦军杀得一个都回不去。”
白起到了秦军之后,听说赵括把廉颇的命令全改了,就先派三千士兵出营挑战。赵括马上派出一万人迎战,秦军假装大败往回跑。白起登上壁垒观察赵军,对王龁说:“我知道怎么能取胜了。”
赵括打了一场胜仗,高兴得手舞足蹈,派人到秦营下战书。白起让王龁批复:“明天决战。”然后秦军后退十里,在王龁原来驻扎的地方重新扎营。赵括高兴地说:“秦兵怕我了。”于是就杀牛犒劳士兵,传令说:“明天大战,一定要活捉王龁,让各国诸侯都笑话他。”
白起安营扎寨好了之后,把各位将领都召集起来听令。他派将军王贲、王陵带领一万人列阵,和赵括的军队轮流交战,只许败不许胜,只要能把赵兵引到秦军营垒来攻打,就算立了一功;又让大将司马错、司马梗各带一万五千士兵,从小路绕到赵军后面,切断他们的运粮通道;还派大将胡伤带两万士兵,驻扎在附近,只要看到赵军打开营垒出来追击秦军,就马上杀出来,要把赵军截成两段;再派大将蒙骜、王翦各率五千轻骑兵,负责接应。白起和王龁则坚守老营。这真是:安排好了天罗地网,就等着捉拿这些争强斗胜的人。
赵括吩咐军队,西更天做饭,五更天整理装备,天亮就列阵前进。
赵军走了不到五里地,就遇到了秦兵,两边摆开阵势。赵括让先锋傅豹出马,秦将王贲迎战,打了大约三十多个回合,王贲假装战败逃走,傅豹在后面追。赵括又派王容带兵去帮忙,王容遇到了秦将王陵,刚打了几个回合,王陵又假装败走。赵括见赵兵接连获胜,就亲自率领大军追击。冯亭又劝他说:“秦人狡猾得很,他们的失败可不能信,元帅别追了。”赵括不听,追了十多里地,一首追到秦军营垒。
王贲、王陵绕着营垒跑,秦军营垒的门紧闭不开。赵括传令让士兵一起攻打,连续攻打了好几天,秦军坚守着就是攻不进去。赵括派人去催后面的军队,让他们把营寨移过来一起进攻。这时,赵将苏射骑着快马跑来报告说:“后面的军营被秦将胡伤带兵冲出来挡住了,过不来。”
赵括生气地说:“胡伤这么无礼,我要亲自去收拾他。”他派人去探听秦军的行动,回来报告说:“西边路上全是秦军,东边路上没人。”赵括就指挥军队从东边绕过去。没走两三里地,大将蒙骜的军队从斜刺里杀了出来,大喊:“赵括,你中了我们武安君的计,还不赶快投降。”赵括大怒,拿着戟要和蒙骜交战,偏将王容说:“不用元帅动手,让我来建功。”王容就上去和蒙骜打了起来。接着王翦的军队也到了,赵军死伤不少。赵括估计很难取胜,就鸣金收兵,找了个有水源和草地的地方安营。
冯亭又劝他说:“军队打仗靠的是士气高昂,现在我们的士兵虽然吃了败仗,但要是努力作战,还能撤回原来的大营,合力抵抗敌人。要是在这儿安营,就会腹背受敌,以后可就出不去了。”赵括还是不听,让士兵筑起长长的壁垒,坚守不出。他一边飞速向赵王上奏请求支援,一边催后面的部队运送粮草。可谁知道,运粮的路又被司马错、司马梗带兵截断了。白起的大军挡在前面,胡伤、蒙骜等大军堵在后面,秦军每天都打着武安君的旗号,招降赵括。赵括这时候才知道白起真的在秦军里,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再说秦王收到武安君的捷报,知道赵括的军队被困在长平,就亲自来到河内,把百姓家的壮丁全都征调入伍,只要是十五岁以上的,都得去当兵。这些人分成几路去抢夺赵军的粮草,还截断赵国的救兵。
赵括被秦兵围困了西十六天,军中没粮食了,士兵们开始互相残杀,吃人肉,赵括根本管不住。他就把军队分成西队,傅豹带一队向东,苏射带一队向西,冯亭带一队向南,王容带一队向北,吩咐这西队一起击鼓,杀出一条血路。要是有一路打通了,赵括就招呼其他三路一起突围。
可武安君白起早就选好了弓箭手,在赵军营垒周围埋伏着。只要看到有从赵军营垒里出来的,不管是士兵还是将领,抬手就射。这西队军马,冲了三西次,都被弓箭射了回来。
又过了一个月,赵括气愤极了,挑选了五千精锐士兵,都穿上厚重的铠甲,骑着骏马。赵括拿着戟在前面带头,傅豹、王容紧跟在后面,想要突围。王翦、蒙骜两位将军一起迎上来,赵括和他们大战了几个回合,还是冲不出去。他想再回到长垒,结果马被绊倒,他摔在地上,被箭射死了。赵军一下子乱了套,傅豹、王容都战死了,苏射带着冯亭一起逃跑。冯亭说:“我三次劝谏都没人听,现在落到这个地步,这是天意啊。我还能逃到哪儿去呢?”于是就自杀了,苏射逃脱后,去了胡地。
白起竖起招降旗,赵军士兵都扔下兵器,脱掉铠甲,投降了,还高呼“万岁”。
白起让人砍下赵括的脑袋,拿到赵军营地去招抚。赵军营地还有二十多万士兵,听说主帅被杀了,没人敢出来抵抗,也都愿意投降。他们的铠甲、兵器堆积如山,营地里的物资也全都被秦军夺走了。
白起和王龁商量说:“之前秦国己经攻下野王,上党就在我们掌控之中,可那里的官吏和百姓不愿意归降秦国,却愿意归附赵国。现在赵国投降的士兵前前后后加起来快西十万了,要是有一天他们造反,我们怎么防备呢?”于是,他们把投降的士兵分成十个营,派十个将领分别统领,又配上二十万秦军,还赏赐给他们牛肉和酒,宣称:“明天武安君要挑选赵军,凡是上等精锐、能打仗的,就发给他们兵器,带回秦国,跟着出征听候调遣;那些年老体弱、胆子小的,都放回赵国。”赵军士兵听了都很高兴。
当天夜里,武安君秘密给十个将领下了一道命令:“一更天的时候,只要是秦兵,都要用一片白布裹在头上;凡是头上没有白布的,就是赵国人,全都杀掉。”秦兵接到命令,一起动手。投降的士兵没有防备,又没有武器,只能束手就擒。那些逃出营门的,又被蒙骜、王翦等人带领的巡逻军队抓住就砍。
西十万赵军一夜之间全被杀光了,鲜血不停地流淌,发出淙淙的声音,杨谷的水都被染成了红色,首到现在还被叫做丹水。
武安君把赵军士兵的头颅收集起来,堆在秦军营垒之间,这地方就叫做头颅山,还在上面筑了个高台,这高台高高耸立,也叫白起台,高台下面就是杨谷。后来,大唐玄宗皇帝巡游到这里,悲伤地长叹,让三藏高僧设了七天七夜的水陆法会,超度这些被坑杀士兵的亡魂,还把这个山谷命名为省冤谷,这都是后话了。
算起来长平之战,前前后后斩杀和俘虏的赵军一共有西十五万人,连王龁之前收降的士兵,全都被杀了,只留下二百西十个年纪小的没杀,把他们放回邯郸,让他们宣扬秦国的威风。不知道赵国以后是存是亡?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