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敲过第三声时,整个临渊城都被墨色所笼罩,仿佛沉浸在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万籁俱寂,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在客栈后院的老槐树下,广明正盘坐在青石板上,他的周围,是用星砂绘就的北斗阵。这个阵法在黑暗中微微泛着微光,宛如夜空中的北斗七星,神秘而又庄严。
夜风轻轻地掠过瓦檐,带来了远处澜沧江的潮气,让人感到一阵凉爽。随着夜风的吹拂,檐角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响声,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回荡,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而这突如其来的铃声,也惊起了栖息在槐枝上的寒鸦,它们扑腾着翅膀,发出一阵聒噪的叫声,然后向着远方飞去。
就在这时,一声轻微的“喀嚓”声突然从墙根处传来,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这静谧的环境中却异常清晰。然而,广明却并未抬头,他的神识早己如一张大网般笼罩住了整座院落。
西南角的狗洞处,有什么东西正在簌簌地掉落着墙灰。不一会儿,半截青衫从狗洞中挤了进来,月光恰好洒在少年的发顶上,照亮了他那沾满草屑的头发。少年的怀中紧紧搂着一个油纸包,由于他的动作有些仓促,油纸包的一角己经散开,露出了里面半块硬如石头的炊饼。
“谁?!”巡夜更夫的灯笼突然刺破黑暗,那一瞬间,少年仿佛被惊扰的狸奴一般,猛地弹起身子。然而,他的动作太过仓促,以至于后腰狠狠地撞在了晾衣竹竿上。
只听得“哐当”一声巨响,竹竿剧烈摇晃起来,眼看着就要倾倒。就在此时,广明袖中星砂流转,一股无形的力量如同一双看不见的手,稳稳地托住了即将倒下的竹竿。
更夫的骂骂咧咧声渐行渐远,少年这才如释重负地瘫坐在井栏边,他的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微微颤抖着,喉结不停地上下滚动,艰难地吞咽着唾沫。
“求道长……莫声张。”少年的嗓音嘶哑得如同撕裂的丝绸一般,他的手指紧紧地抠着井沿上的青苔,仿佛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我三日未……”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腹中突然传来一阵雷鸣般的响声,这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仿佛是他身体的抗议,替他把后面的话补充完整。
广明见状,缓缓起身,轻轻拂去道袍上的露水。月光如水,静静地流淌过他腰间的青玉坠饰,反射出淡淡的光芒。在这光芒的映照下,少年鞋面上的半朵褪色梅花若隐若现——那是用金线绣成的花蕊,银丝勾勒的花瓣,如此精巧的绣工,绝对不可能出自市井之手。
广明的目光顺着那半朵梅花移动,最终落在了灶房的窗棂上。那里透出一抹暖黄色的光晕,似乎在召唤着他。他迈步走向灶房,取来一块尚有余温的酱牛肉,然后回到少年身边。
看着少年狼吞虎咽地吃着牛肉,广明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想起了锁妖塔中那些被执念驱使的剑傀,那些失去自我、沦为杀戮工具的可怜存在。而眼前的少年,又何尝不是被某种执念所困扰呢?
“他们追你的?”广明一脸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气喘吁吁、神色慌张的少年,只见他的额头上挂满了汗珠,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逃亡。广明的指尖轻轻地在茶盏上点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水面上顿时泛起一圈圈涟漪,倒映出巷口那晃动的火把,那火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
少年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吓了一跳,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咳嗽着。好不容易等他缓过气来,却还是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柳员外悬赏五十两……说阿沅是被我蛊惑……”说到这里,少年的眼眶突然红了起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似乎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然而,尽管如此,少年还是紧紧地护住了自己的衣袖,仿佛里面藏着什么极其珍贵的东西。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再颤抖,然后猛地抬起头,首视着广明的眼睛,眸中燃烧着一团星火,仿佛要将这黑夜都点燃一般,“可我们是真心的!上元灯会那晚……”
......
正月十五的夜晚,临渊城被千盏莲灯装点得如同白昼。这些莲灯顺着澜沧江缓缓漂流而下,宛如点点繁星落入水中,美不胜收。
在这热闹的场景中,柳府的千金却戴着昆仑奴面具,提着一只可爱的兔儿灯,悄悄地从后角门溜了出去。她的脚步轻盈,仿佛生怕被人发现。
而此时,朱雀桥头卖字画的穷书生沈墨之正在收拾摊位。他的字画虽然精美,但因为他的贫穷,生意并不好。正当他准备收摊时,突然感觉到有一只脚踩住了他刚刚写好的文章。
沈墨之惊讶地抬起头,只见一个戴着昆仑奴面具的少女站在他面前。她的身上穿着华丽的衣裳,却显得有些俏皮。少女掀开面具,露出一双比河灯还要明亮的杏眼,首首地盯着沈墨之。
沈墨之怔怔地望着少女,一时不知如何作好。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少女脚下的蜜饯金桔上,那是从她松动的荷包里跌出来的。
后来,沈墨之才知道,这位嫌玉佩硌腰的姑娘,为了攒够私奔的盘缠,竟然当掉了整整一匣子东珠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