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灼红着脸抿了抿嘴，拾起地上的石头，一边继续磨制一边偷偷朝老妪的方向挪了挪。
“奶奶，谢谢您的衣服，您说您儿子也过这种衣服，他可是抚嵇的士兵？”
老妪眼望着前面骄阳似火的荒地，冲着远方指了指。
“是啊，就朝着着这个方向走的，穿着你身上那种衣服，打仗去了，我一个老婆子也不懂，只晓得等他回家。你们这仗还没打完吧，你可是从那战场上下来的？”
修灼不自觉的停了手中的活，呆呆的望着老妪，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奶奶，您儿子，去了多久了？”
老妪转过头来，看着修灼，目光中带着一丝落寞。
“三十年，我就每天坐在这，等着他回来，那时候这片地，还是我种的庄稼，现在种不动了。你刚才换衣服的屋子，就是他睡觉的地方，用的水也是我每天给他换的新的，这可了不得，他若是今个回来了，还没水用了呢。”
说完老妪笑了笑，可修灼却笑不出来，三十年了，她竟不知，抚嵇己经许久未打过仗了。或许她也猜到了自己儿子的结局，可是每天她仍然坚持给儿子那屋子换水，就像是她给自己的希望那般，支撑着自己。
修灼眼眶红了红，抬起头来却看到不知何时，季桓良站在了老妪身后。
季桓良蹲下身来，看着老妪笑了笑。
“老人家，这仗快打完了，您可要好生保养身体，等到他从战场上回来孝顺您老人家。”
听到季桓良的话，老妪高兴的笑着拍了拍手，脸上的皱纹似是一朵绽放开来的花，点着头应了几声，便撑着拐杖起了身，向那间小屋走去。
季桓良看着红着眼睛的修灼，抬起手来摸了摸她头顶柔顺的发丝轻声说道：“史册上记载，三十年前，抚嵇上一位皇上年少轻狂，私自触发了与佘豫的战争，骄兵必败，还未攻进佘豫，便损兵数万。你可知我为何执着于百姓安乐，因为我亲眼见过那些骏周的逃兵，即使在战场上苟延残喘的活了下来，回到故乡，也是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其实，他无需解释，自己也可以理解他心系百姓之心，只是他没有想过，或许自己愿意放弃一切伴他身侧。
修灼抬起眼来看着季桓良问道：“我竟不知道，你何时懂了医术。”
季桓良低下头，拿过她手中研磨了一半的石头。
“你歇歇，我来吧。”
感觉到修灼正盯着自己，季桓良停顿了片刻说道：“那时候她身患重疾，我翻遍了各地的医书甚至黄帝内经，虽来不及留住她，可学进去的自然也忘不掉了，后来又因你那失魂症，将那放下的医术捡了回来…皮毛罢了。”
修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心里难免有些吃味，却只是一闪而过。但就是这转念间的恍惚，也被季桓良捕捉到了。
季桓良抬起手来，刮了一下修灼的鼻梁，蹭了她一鼻子灰，修灼白了他一眼，抬起手擦了擦，易平阳此次病疾，竟无意间打破了他们两人的尴尬处境。
季桓良看着修灼不自觉的嘴笑道：“只是，你可知今日御医道出的那几位药材，抚嵇虽然地大物博却并未产过，骏周每年都会高价进给抚嵇那些药材。而几年前，抚嵇与佘豫企图联手攻打骏周之事被传到了皇上耳朵里，也是因此，骏周私自抬高了许多产物的价格，导致抚嵇失衡严重。”
修灼看着这个满头大汗，却未停手的男人，心疼了抬起手来，为他擦了擦汗。
季桓良顿了一下，冲她笑了笑，修灼脸颊一阵发烫，赶紧撤回了手，不知为何，在他面前，总觉得自己像个没有主见的孩子那般。
“将军，爵爷，公主好转了，您们二位大人，也可放心了，但我看将军面色也泛红，快些也喝一点药避避暑吧。”
御医此时出了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以为修灼也中了暑热。
季桓良听闻看了一眼修灼红扑扑的脸蛋，抿嘴坏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夜渐渐深了，老妇见他们几人忙活折腾了一下午，便叨叨着要给他们做些吃的，说着从灶台后拿出了些糙粮和野菜。
修灼一看赶忙走上前去接过老妇手中的菜说道：“奶奶，您快些休息，这些交给我来便是。”
老妇摸了摸修灼的脸。
“丫头，我没有闺女，可看你这脸色，都快和这野菜一个色了，我看了都心疼，你才该去歇着才是。”
修灼连忙扶住老妇摇了摇头。
“奶奶我不累，您就交给我吧。”
怎料修灼轻声细语的，却惹得那老妇急的一跺脚，凹陷的眼眶竟红着泛了泪光，颤颤巍巍拉着修灼说道：“你就满足我这个老太婆的心愿吧，我不过是希望，若是我那苦命的儿，若是哪日也落魄成了你们这样，不论在何地，也能有个我这样的老婆子，能照顾照顾他，别叫他平白凄凄凉凉的横尸在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你坐下好生休息！”
说罢，老妇轻轻拍了拍修灼的手，向灶台挪步走去。
季桓良见状扯了扯修灼的衣袖，点了点头。
修灼只得坐在了长凳上，恍神的看着老妇的背影，这时季桓良忽然拿过研磨好的石头粉末递给修灼。
“这便是石膏粉，制成白虎汤消暑用的，你不是问了我这石头是什么么？”
修灼捏起一小嘬看了看，放在鼻子下又闻了闻，略带讶异。
“石头也可入药？”
一旁的御医一听，也搬了板凳坐了过来，瞥了一眼老妇，小声说道：“将军休要小看这石头，方才为公主灌进去了半碗，现下气息便稳了，只是现在有些虚弱，还昏沉睡着。再有个两三日，便好彻底了。”
修灼听闻点了点头，作为士卒，在印象中，向来是不问因由，只打胜仗罢了，而今一听季桓良说起，这才知道原来，每一场战争之间，都有这样复杂错落的关系。
此时老妇也做好了饭，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此时三人己是饥肠辘辘，看什么都是香的。
许是赶路加上制那石灰粉，修灼拿着筷子的手，有些颤抖，修灼微微抬眼扫了几人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季桓良不知在想什么，很自然的夹起菜来，递到了修灼嘴边。
修灼愣了一愣，赶忙摇了摇头。
“不妥。”
季桓良此时也意识到，身旁还坐着抚嵇的御医，此举确实不妥。
只见那御医倒是摆了摆手，匆匆嚼了口中的干粮，狼吞虎咽的说道：“没什么不妥的，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什么妥不妥，我虽是一把年纪，可我也是随着上过战场的，什么没见过，危难时刻谁管什么礼数妥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