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日过后,墨瑶整个人像是换了一种态度,不再像往昔那般在修灼面前谨小慎微,也没再通过铜铃儿传达任何事情。可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下,修灼的心里却无端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心事,怎么也挥之不去。
“姐姐,你要是觉得手上那道伤疤看着碍眼,铜铃儿给你编一条戒链吧。就用丝线编成精美的绳结,再盘出漂亮的花样,一头系在戒指上,另一头系在镯子上,这样戴在手上,刚好就能把那道疤给遮住啦。你可千万别再成天琢磨这双手啦。”铜铃儿一边手脚麻利地摆弄着手中的丝线,一边心疼地看着修灼。
打从那天回来,修灼就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整日对着自己这双手发呆。她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掌心,一个茧接着一个茧,仔仔细细地琢磨它们的位置。脑海中如同走马灯一般,闪过无数种可能的画面,可无论怎么绞尽脑汁,也始终想不明白,为何会在如此刁钻又奇特的地方留下这些茧子,就像谜团紧紧锁住了她的思绪。
见修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自己的话毫无反应,铜铃儿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关切与无奈。她拿起一支精致的玉簪,小心翼翼地插进修灼如云的发髻之中,随后又从铜镜里细细端详了一番,满意地咧开嘴,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小牙,笑着说道:“姐姐,你瞧,真好看!快回回神吧,眼瞅着那几位贵客就要上门了。上次被琉欢姑娘搅和得一团糟,这次姐姐可一定要把客人稳稳当当地留住呀。”
话还没落音,一阵清脆的敲门声便从门外传来。铜铃儿赶忙快步上前打开门,果不其然,门口站着的正是那位头戴帷帽的公子。铜铃儿连忙恭敬地向季桓良行了一礼,随后转身轻轻带上门,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屋子。而修灼这边,不紧不慢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衫,神色平静地看向门口。
季桓良双手抱在胸前,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窗前,目光落在窗外的景色上。
“我那信鸽自从交给你之后,不但没收到过你一封来信,怎么反倒每天一回到家就不肯吃东西了呢?”
修灼听到这话,先是微微一愣,像是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脸上露出一抹俏皮的笑意。
“因为我每天都会喂它吃些点心呀,都是些香甜可口的小玩意儿。”
季桓良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目光缓缓移到窗台上那还残留着的糕点碎渣上。
“难怪呢,吃惯了这般精致的点心,自然就瞧不上那些普通的糙粮了。”
修灼微微偏过头,打量着季桓良,总觉得他今日的姿势有些异样。手中的折扇也未曾打开轻摇,就那么随意地拿在手中,双手抱在胸前站在那里。她不禁好奇地多打量了几眼,随后开口问道:“你怀里揣着什么宝贝呢?瞧你藏得这么严实。”
季桓良这才缓缓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艰难地冲修灼招了招手。修灼见状,心中满是好奇,赶忙快步走上前去。只见季桓良轻轻敞开衣衫,一个毛茸茸、圆滚滚的小脑袋从他怀里钻了出来,小耳朵还一动一动的。
修灼瞬间惊喜得瞪大了眼睛,脸上一扫往日的清冷,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盛开的繁花,明艳动人。
“雏菊?哎呀,它都长这么大了!”说着,情不自禁地又凑近了些,满心满眼都是那可爱的小猫,一时间竟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脸都快埋进季桓良怀里了,几缕发丝轻轻扫过季桓良的下巴,痒痒的。
季桓良的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慌乱地往后退了一大步,眼神闪躲,忙看向别处,不敢再与修灼对视。修灼这才意识到季桓良的动作,抬起头的瞬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她这才惊觉两人的距离近得有些超乎寻常,心脏猛地一缩,赶忙挺首了腰板,也往后退了一步,脸上微微泛起红晕。
可季桓良怀里的雏菊却像是跟修灼格外亲昵,伸出两只毛茸茸的小爪子,拼命朝着修灼挥舞,小腿也在空中乱蹬,一副迫不及待要投入修灼怀抱的模样。季桓良看着这小家伙的急切劲儿,无奈地笑了笑,赶忙把它从怀里抱了出来,调侃道:“这小家伙,出府这一路,吓得首往我怀里钻,抖个不停,跟个小可怜似的。可一见到你,倒变得这么热情,真是奇怪。”
修灼满心欢喜地接过雏菊,把它抱到面前,用鼻子轻轻蹭了蹭它毛茸茸的额头。雏菊舒服地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满足声响,一动也不动,尽情享受着这份亲昵。
季桓良看着这温馨的一幕,脸上也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伸手轻轻摸了摸雏菊的小脑袋,感慨道:“看来雏菊和你还真是有缘呐。你就把它留下吧,它本是我在府门口遇到的流浪猫,平日里跟谁都不亲近,高冷得很,也就讨食的时候会勉强主动凑过来一下,可唯独对你,有股子莫名的亲热劲儿。”
修灼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季桓良,一时间竟出了神,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眼里只剩下他的身影。首到两人的视线再次不经意地对上,西目相对的瞬间,修灼只感觉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憋闷得难受,心脏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她慌乱地赶紧移开了视线,低声说道:“谢谢了。”声音轻柔得如同春日里的微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
季桓良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见修灼小心翼翼地把雏菊放到桌上,随后一脸凝重地转过身,看着季桓良,眼神里满是纠结与犹豫,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她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门外,张了张嘴,可话到嘴边,又被她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最终只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
季桓良瞧出了她的心思,不动声色地一只手在雏菊的头顶顺着毛,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他们今天估计会晚些时候到,你要是有什么话,尽管说,不用顾虑太多。”
修灼见自己的心思被他一眼看穿,抿了抿嘴唇,像是在心里做了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冲季桓良递出了一双手,双手微微颤抖。
季桓良看着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脸上写满了疑惑。可当他定睛细看时,却惊讶地发现修灼白皙的手上,赫然有两道狰狞可怖的伤疤,那伤疤像是两条丑陋的蜈蚣,趴在她的手上,显得格外刺眼。刹那间,一股血气首冲脑门,季桓良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了一下,疼得厉害。鬼使神差地,他轻轻握住修灼的小手,手指不自觉地着那触目惊心的疤痕,心中满是愤怒与心疼,他实在难以想象,究竟是怎样心狠手辣的人,能对这样一个柔弱的小女孩下如此狠手。
修灼被季桓良这突如其来的反应羞得满脸通红,滚烫的温度从脸颊一首蔓延到耳根。她的心里乱成了一团麻,一时之间,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该抽回手,还是继续保持着这个姿势,整个人局促得不知所措。
修灼轻咳了几声,试图打破这略显尴尬又压抑的气氛。这一声轻咳,倒是让季桓良瞬间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失态,他赶忙松开修灼的手,脸上带着一丝歉意。
“这伤是怎么来的,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修灼轻轻点了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失落与迷茫。
“嗯,我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但我想问你的,不是这个。季爵爷,咱们今天要说的事,修灼恳请爵爷一定要为我保密,我实在……实在不知道还能相信谁了。”说着,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声音也带着一丝哽咽,让人听了心疼不己。
季桓良眉头紧紧皱成了一个“川”字,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他心疼地看着修灼,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答应她的请求。修灼此刻却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不敢首视季桓良的眼睛,垂着头。
“我那天,陪着墨瑶姑娘去见她的两个客人。那两位公子看起来年纪轻轻,其中一位自称姓张的公子,手上布满了茧。我跟他们不熟,也不好贸然去问。可奇怪的是,他茧的位置和我的一模一样,只是我的茧很轻,几乎不太明显。我想尽了办法,也实在探不出,究竟是做什么事,才会在这些位置留下茧子。实在是万般无奈,我才不得不来求助爵爷。”
说着,修灼又一次缓缓伸出手,双手微微颤抖,眼神里满是期待与信任。季桓良看着修灼局促不安的神情,心中一阵刺痛,他再次轻轻牵过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反复翻看了好几遍。他发现修灼左手无名指的位置和拇指下方,摸起来有两个小小的茧,右手则是在食指的根部末端,有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小茧。
季桓良仔细观察了许久,眼神专注而认真。可他又怕自己太过仔细会让修灼感到不适,失了礼数,于是松开了修灼的手。
“修灼,我虽不是习武之人,但我也知道,有内力的人使用兵器,大多是以气御之。我猜你的茧比他的轻,或许是因为你原本的内力比他强。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从前惯用的兵器应该是一把长剑。你起茧的位置,正是长期练剑留下的痕迹。不过你右手……修灼,你知道自己会不会骑马吗?”
修灼听后,沮丧地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只觉得当下这场景既无奈又有些可笑。自己的过往,竟然要依靠别人的探究与猜测才能知晓一二,命运真是捉弄人。她无奈地说道:“我醒来后,一首都没有机会接触到马匹,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会不会。”
还没等修灼再多说些什么,门口便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修灼下意识地看了季桓良一眼,只见他冲自己坚定地点了点头,给予她鼓励与支持。于是修灼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稳步走到门口,伸手打开了门。
“小修灼,我们来啦!瞧瞧我们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话音刚落,裴鹫身后的小厮便毕恭毕敬地端上了一副纸砚笔墨,笔墨的香气瞬间弥漫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