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桓良在纸上画上了这地势的最后一笔,回头过头深深的看了一眼这充斥着悲痛的焦宁山。一旁的修灼蹲下身来,帮虎哥儿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莫急,你那两个大哥哥很快就回来。”
经历过这一遭,裴鹫裴如两兄弟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快到山脚下时便同她和季桓良说,要先快马赶到市集去买些香火供品,回来叫虎哥儿在山脚下上个香再走,毕竟他的妹妹永远走不出这深山了。
不一会裴鹫裴如便背着两个大包裹回来了,只见裴如利索的翻身下了马,从包里拿出了香火,还有一件小小的粉裙子递给虎哥儿。
“虎哥儿,坚强点,这个裙子你烧给莺歌儿,让她漂漂亮亮的走…”
可是为什么,话虽是这样说的,可裴如的尾音却在颤抖。
虎哥儿抱着衣服点了点头,眼泪就在眼眶打着转,却始终倔强的不肯轻易落下。
众人看着虎哥儿上香时那落寞的背影,心里实在不好受。季桓良也是低垂着眼睛,口中喃喃道:“要是没有带他们上山就好了。”
修灼听到了季桓良的话,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
“错不在你。”
虎哥儿似是听到了什么,回过头看到季桓良的神情,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众人磕起头来。
青玉和甘无见状赶忙上前扶起了虎哥儿,为他弹了弹身上的尘土,可却听到虎哥儿哽咽着。
“叔叔,哥哥姐姐,虎哥儿替莺歌儿谢过你们,此生遇到你们是我和妹妹最大的福气,我定会快些长大,替莺歌儿完成她未完成的愿望,好好习武好好识字,保护好身边人。”
说完,虎哥儿抱起马车里,莺歌儿爱不释手的小兔子,在它头上摸了摸。
“你们也是缘分浅的…那你便去吧。”
说罢,虎哥儿将小兔子轻轻放在一旁的草地上,看着它一蹦一跳的离开。
“主子,查到的确实只有这些。”
裴衍宗拧着眉看了一眼琉璃,那个叫燕裴的令史官是朝扬王的私生子…那个老鸨是罪臣之女,却被朝扬王救回……
琉璃在知鸣阁潜伏多年,换来的只是这么几条不痛不痒的消息。况且,那燕裴区区一个令史官,竟带着人马大摇大摆地去烧了知鸣阁,恐怕这私生子暴露一事,根本没叫朝扬王放在眼里。确实,这件事并不足以证明什么,就算是父皇知道了,念及手足之情也不过是小惩大诫,又或许这个燕裴对于朝扬王来说,本就是一个随时可以弃掉的棋子。
裴衍宗叹了口气道:“搭上墨瑶的一条命,你就换来这些?看来本宫是使唤不动你们了。”
一听二皇子的话,琉璃赶忙跪倒在地,忽然好似想起了什么。
“主子息怒!奴婢忽然想起一事,墨瑶之前说过,曾经领了那修灼去见过主子,不知主子对这个人可有印象?”
裴衍宗听到这个名字,只觉得十分耳熟,细想了想那个面系轻纱的女子逐渐在眼前浮现,于是抬了抬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奴婢怀疑,这个人也是朝扬王的人,她虽失去了记忆,可是那老鸨对她确实十分谨慎,从未打骂过,起初奴婢和墨瑶一样,只以为是因为忌惮她身上的功夫和那不怕死的性子,如今想来,奴婢大胆猜测,有没有可能,她也曾是朝扬王的手下,因为失了魂才安置于知鸣阁中。”
“如今可查到了她的下落?”
琉璃听闻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修灼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夜之间人间蒸发,那老鸨当时面上慌张的样子,这些年自己也从未见过。
见她这个一问三不知的样子,裴衍宗也没有耐心再与她耗下去,咬着槽牙挤出了几个字。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裴鹫二人途中备下客栈,添置了些衣物,他们这一身的血,若是只一味赶路,只怕会凭白引起骚动。
修灼在自己房中,浑浑噩噩的沐浴完,看着浴桶中的血水发呆,究竟这些血中,哪些是旁人的,哪些是自己的,全部混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楚。
忽然门口传来青玉的声音。
“姑娘,您洗完了便到隔壁来吃些东西吧,再不吃不喝,身子便要垮了,爵爷他们己经过去了。”
修灼本是没有胃口,可想了想,无论如何得看看虎哥儿怎么样了,于是便应了声向隔壁走去。
推开门,只见除了虎哥儿,几人都在,但饭菜端上了桌,却只见几人沉默不语坐在桌前,谁也没有动筷子。
见修灼进来了,季桓良p?p起身为她拉出凳子,这时修灼才看到,方桌旁摆了六把凳子和碗筷,许是众人见了那原本莺歌儿的位置,又勾起了几日前的伤心事来。
修灼刚坐下,听到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虎哥儿红着眼眶站在门口,低着头就那样站着,裴如见状,赶忙故作轻松的将他拉了进来。
“虎哥儿来了……饿坏了吧,快来吃饭了。”
虎哥儿点了点头,走到桌前,看着桌上的饭菜和自己身旁空着的位置张口问道:“叔叔,我们上山前,是不是也是在这个客栈?”
季桓良听道虎哥儿的话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西周。
“不是,只是客栈大抵都相似。”
虎哥儿点了点头,抬起手来捧起面前的碗大口大口的往口中扒着饭,也不嚼,只拼命的鼓着嘴往下咽。
见他只吃饭,裴鹫赶忙夹了块鱼到他碗中,谁知虎哥儿看了一眼碗中的鱼,小心翼翼的将其中的刺挑了出来,面无表情的夹到身旁那本应该是莺歌儿的碗中,又低下头去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着饭,一边塞着一边从眼中流出泪来,滴落在白饭上,消失的无影无踪,可他却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像是那泪并不是自己流的一样。
众人见状,不由得鼻尖一酸,也跟着红了眼眶,修灼握着筷子的手有些颤抖,而裴鹫裴如两人则别过头去,似是不愿让旁人瞧见自己落了泪那般,抿着嘴艰难的憋着。
这一顿饭,众人食不知味,吃的甚是艰难,自相识以来,裴家这两兄弟便从未这样安静过。
到了傍晚修灼正要回到自己房中,忽然感觉衣角被什么扯住,回过头一看,发现是虎哥儿,站在身后,拽着自己衣角,正看着自己。
修灼蹲下身去摸了摸虎哥儿的小脸。
“怎么了虎哥儿?”
虎哥儿转过头看了看季桓良,又看了看修灼。
“我不敢闭……闭上眼睛……”
修灼抬头看了看季桓良,季桓良上前摸了摸虎哥儿的头,温柔的回道:“好,你只管睡,我们都在这守着你”
裴家兄弟俩,也很有默契的没有回各自房间,而是坐在桌前,静静的望着坐在床尾的修灼和一旁的季桓良,青玉给几人沏了壶酽茶后,便退出了房间。
修灼为虎哥掖了掖被子,将手搭在他身上轻轻的拍着。细细的看着眼前这个不大的孩子,见他黝黑的皮紧紧裹着骨头,似是连一丁点长肉的空隙都没有留出来,手腕不过自己三个手指那样粗,不用想也知道, 在遇到季桓良之前,这两个孩子吃了多少苦,想着想着便又红了眼眶。
季桓良见状弯下腰为修灼擦掉了眼睛的泪花,生挤出一个微笑,不得不说,这个微笑,给了修灼莫名的安全感,似是方才还凌乱的心,瞬间就平复了下来。
慢慢的感觉虎哥儿的呼吸逐渐平稳均匀后,季桓良退到桌前,看着包裹中的百月菇,明日就要动身入京了,这些百月菇虽己经有些蔫了,却依然是玲珑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