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爷,虎哥儿睡下了,修灼有几句话,想对诸位讲。”
听到修灼的话,季桓良轻眯了双眼,似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一般。
裴如和裴鹫相互对视,动作整齐划一的走到修灼屋里的桌旁坐下,静静的看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如今己经入关了,修灼便同诸位就此别过了。修灼的身份…不能随爵爷入府。”
季桓良看着修灼,半晌喃喃开口道:“你想起什么了?”
修灼很吃惊他的敏锐,不可思议的看了他一眼,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我…没有家,应该是被扔了,记的不真切,只想起一些零星小事。”
“小事也无妨。”
见三人满脸期待的看着自己,修灼忽然觉得,他们看起来很像等着被投喂的…大狗。
修灼被这滑稽的场面噎住了喉咙,清了清嗓。
“我被卖给过很多人,我在街头卖过艺,也被安排在街头巷尾乞讨过。讨来的银子给他们,能换一碗稀粥,那时候我没有概念,不知道他们和我是什么关系,只知道若是我拿回的银子多,我的粥就稠一些,若是少了便挨一顿鞭子。首到我开始混沌懵懂,我见到一个男子抱着一个和我一样大的孩子,身后跟着一个妇人。他们看了我一眼,那男子从袖子里摸出一枚铜板,递给那孩子,又稍稍俯下身,让那孩子将铜板扔到我面前的碗里,然后迅速后退了一步。那一刻在我眼里,他们很高,也离得很远。他们夫妻为自己孩子对我的施舍而感动,也为自己的举动而感到自豪,可是他们却离我那样遥远,生怕会一不小心触碰到我肮脏的身体。从那时起,我就明白了,虽然我们站在同一片土地,可是我们不在同一个天地,那是来自上位者的施舍,是他们眼里的大义之举,那些温暖和光属于他们,而那份寒冷和黑暗是我的命,当然,我还是很感激他们,只是我不再向往。可是如今我认识了你们…我又触到了光,我很害怕,我怕我那些还没有找回的记忆会让这束光熄灭,我也害怕这束光照不亮我的黑暗。”
季桓良明白,她从未真正的相信过自己,就像刚刚相识时的虎哥儿。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像他们这样满身是伤的人,面对过残酷的现实,冷漠就是他们的外壳,而这个外壳,刀枪不入,却唯有温暖能使其溶化,他知道她在怕什么。
“修灼,人心是险恶的,可也有温暖的一面,我不敢向你保证什么。只是一个人,一层外壳并不能保佑其一生,那外壳若想真的坚不可摧,也是要不断打破再造,不断破茧重生的。我只希望你能明白,我们的存在,并不是为了伤害你。”
“不不爵爷,修灼没有那个意思,我…也很担心,我的身份,会给你们惹麻烦,毕竟…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见到修灼低着头,裴如笑了笑,他明白修灼的内心挣扎,可是在他心里,修灼不该是这样的。
“小修灼,你若是能拿出当时在知鸣阁时候那个魄力,说走就走,去他娘的身份回忆,我就是要去找爵爷,谁说什么都不好使!老娘今天就过好今天的,明天再想明天的。至于我们,莫说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我们认识的,认可的都是现在的这个你,况且你也不用担心,若说安全,那没有比爵府再安全的地了,有季哥哥那机敏的后脑勺和地位在那摆着,他还能护不了你周全?”
机敏的…后脑勺?果然,这个二百五一张嘴,修灼的脸就自动开始变色,只见她有些嫌弃的侧目看着裴如。
“你一个小王爷怎么满嘴脏话。”
“姑奶奶,这是重点吗?”
裴如没想到自己巴巴的说了这么多话,她偏偏抓住那最不打紧的来听。
“但小王爷说的没错,修灼,我是不会放你自己走的。”
季桓良头一次说出这样强势的话,他这样的人也会这样说话吗…修灼眉眼一阵抽搐。
“可如今我恐怕在被通缉。”
“修灼,官府没有你的卖身契。”
季桓良的话让众人一惊。
“啥?她…没有她的卖身契?季哥哥…”
季桓良和裴如裴鹫对了眼色,三人没有再说话,修灼虽自己也很吃惊,却敏锐的察觉他们似乎与自己的惊讶有些区别,可她也没有问什么,只低着头没有说话。
“所以修灼,你放心的跟我回去,我定会拼尽全力护住你和虎哥儿,而且你若是走了,我…虎哥儿怕是更加难过。你可舍得?”
既然季桓良都这样说了,修灼也没有旁的借口了,点了点头。
“那我们…在聊一聊,我不知道的事?”
季桓良不知道的事?修灼有些匪夷所思的歪着头,没搞明白他所指的不知道究竟是何事。
裴鹫和裴如倒是明白了,只见裴鹫将袖子一挽,装模作样的单膝跪在地上。
“世子!修灼有一事相求!”
而裴如也换了一张脸,满脸愁容的扶起地上的裴鹫,学着裴复的语气,语重心长道:“修灼,你先莫急,我也很着急但是你别急!”
“我怎么不急!我的爵爷啊…你要是出了点什么事,修灼可怎么活啊!”
“你别急!虽然我也急!但是你先别急!我先急!你别先急!”
“爵爷啊……我的爵爷!”
这两个人…说的这些话,哪怕有一句是修灼和裴复的原话,修灼此时的脸都不会这么难看。
“你们两个,有病吧…”
季桓良看到修灼那青一阵红一阵的小脸蛋,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季桓良下意识的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可刚触到便有些犹豫的收了回来。
修灼感受到头顶的温度,转头看了季桓良一眼。
“我不是这样的…我没这样过…”
季桓良眉眼含笑着点了点头,凑近她耳旁轻声道:“我知道,但是这一路,幸好有你……”
季桓良的话叫修灼脸上一红,忙推了季桓良向门外走去。
“天色不早了,爵爷回屋休息吧!”
季桓良被莫名其妙的推出门外,不禁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红着脸将门关了起来。
没一会,只听里面叮叮咣咣一阵响声之后,门又开了,修灼一只手一个衣领子,将裴如裴鹫二人拎了出来,两个人满脸呲牙咧嘴的揉着额头上,两个红色的肿包。
“你脑袋怎么这么硬啊?”
“怎么怪上我了?不是修灼的力气大的缘故吗?真是…”
原本悲伤的一夜,幸亏有这两个活宝,否则今日恐怕依旧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