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3月23日 星期六 多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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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业仓库的霉味混着机油的刺鼻，我蹲在货架底层翻找防水胶带时，手指忽然触到个冰凉的东西。拽出来是只积满灰尘的铁皮盒，盒盖上印着褪色的米老鼠——这是女儿五岁时装饼干的盒子，不知何时被她塞进了我的工具包。掀开盖子，里面躺着半截彩色粉笔、几张泛黄的奥特曼卡片，还有枚生锈的钥匙扣，上面刻着“启明星科技：2012-2017”。
粉笔在水泥地上划出苍白的痕迹时，二十岁的自己突然在眼前晃动。那年在建筑工地当学徒，我总爱用粉笔在梁柱上写励志句子。有次被工头逮到，他踹飞了我的粉笔盒：“小兔崽子，有空做梦不如多拧几个螺丝！”此刻的粉笔灰簌簌落在工装裤上，像时光的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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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车库的应急灯总在凌晨两点准时闪烁，像只窥探秘密的独眼。我跪着修理排水沟盖板时，指甲缝里嵌进的铁锈带着血腥味。这味道让我想起破产那日，自己在公司玻璃门前徒手撕催债广告，碎玻璃扎进掌心的刺痛。突然有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周莉的香水味比往日更浓烈，她手里攥着个文件袋，边缘露出半截鲜红的指印。
“李师傅，”她破天荒停下脚步，睫毛膏结成了小颗粒，“听说您以前是老板？”我低头拧着螺丝，扳手反射出她脖颈处的淤青，像朵将谢的紫罗兰。文件袋沙沙作响的声音里，夹杂着纸张撕裂的轻响——和当年会计室碎纸机的呜咽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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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时在更衣室发现件怪事。储物柜深处那瓶抗抑郁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盒未拆封的胃泰冲剂。锡箔板背面用荧光笔写着歪扭的“爸爸要健康”，旁边画着个戴听诊器的兔子。这字迹让我眼眶发烫，想起女儿上周发烧时，偷偷把退烧药塞进我饭盒的模样。
暖气管突然发出嗡鸣，震落了柜顶的旧安全帽。捡起时发现内衬贴着张拍立得——是我们团队在深大创业园拍的第一张合影。照片边缘己经卷曲，但每个人眼里的光还像深圳湾的朝阳般灼人。背后用马克笔写的“改变世界”西个字，如今被水渍晕染成模糊的墨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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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十七楼空中花园的喷泉时，池底那枚硬币在阳光下一闪。我挽起裤腿踩进冷水，脚踝被青苔滑得踉跄。硬币上沾着褐色的茶渍，年份是2016——正是公司拿到天使轮融资的那年。当年我们把香槟倒进写字楼喷泉，醉醺醺地对着月亮喊上市口号。此刻硬币在掌心发烫，转身却看见池边立着“维修中”的警示牌，塑料边框裂了道缝，像道陈年的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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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巡逻时撞见电工老张躲在楼梯间抽烟。他儿子高考模拟卷摊在台阶上，数学大题旁画着歪扭的机甲战士。“李哥，这道函数题你会不？”他递烟的手上还沾着铜丝碎屑。我盯着那些扭曲的坐标系，忽然想起二十年前母亲卖血凑学费时，我在病房床头柜上解的数学题。消毒水味道和此刻的烟味重叠，答案卡在喉咙里化成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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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夜班时暴雨倾盆，监控屏上满是扭曲的雨痕。C区画面突然闪过团黑影，放大后竟是只湿透的流浪狗在啃食垃圾袋。它瘸了条后腿的跑姿，让我想起破产后那个雨夜——我抱着纸箱走出写字楼时，同样有只流浪狗在舔舐星巴克的残杯。突然有警报响起，地下车库的水位监测器发出刺耳鸣叫。蹚着齐膝的积水抢修电箱时，手电筒光束里漂浮着张结婚请柬，烫金的名字正在水中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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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西点，通风管传来婴儿啼哭般的异响。举着手电攀上维修梯，却在管壁夹缝里发现窝未睁眼的奶猫。母猫的琥珀色瞳孔在黑暗中收缩，这眼神和第一次见投资人时一模一样——温柔又残忍。我摸出口袋里女儿给的鳕鱼肠，撕包装纸的脆响惊起一阵扑棱。小猫们蜷缩在撕碎的财务报表上，那些亏损数字成了它们最初的襁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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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初现时，我在垃圾站看见个熟悉的背影。周莉正将成箱文件扔进压缩车，碎纸如暴雪纷飞。有张残片贴在她高跟鞋跟上，隐约能辨出“比特币”“电费”字样。她转身时，锁骨处的钻石项链反光刺痛我的眼睛——和当年路演厅的射灯同样晃眼。
早班保安哼着《平凡之路》来接班时，我正擦拭女儿粘在监控屏上的贴纸。那些水钻星星在晨光里闪烁，组成条蜿蜒的银河。手机突然震动，前同事发来段视频：我们种在创业园的荔枝树结果了，果实挤开生锈的公司招牌，红艳艳地坠向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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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电动车驶出车库时，雨后的玉兰花瓣铺成地毯。女儿的手工风车插在车头，转动的彩纸划出虹色的弧光。早餐摊前排队的白领们低头刷着手机，他们锃亮的皮鞋踩碎水洼里的朝霞，像踩碎无数个未完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