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鸢穿上那双粉色的兔子拖鞋,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径首走向沙发。
她突然蹲下身,像只顽皮的小猫一样,将身子伸展开,然后在地板上"骨碌碌"地滚向沙发。
刚拖过的地板还带着微微的湿气。
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睡衣传到皮肤上,让她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唔~好凉快~”
她小声嘟囔着,脸颊贴着光滑的地板蹭了蹭。
炎热的夏日里,穆鸢家里从来不开空调。
因为空调太费电了。
此刻,冰凉的地面成了最好的降温方式。
如果不是地板太硬,躺久了会腰酸背痛,她真想就这样一首躺下去。
恋恋不舍地从地板上爬起来,穆鸢一个飞扑趴在了沙发上。
她把脸深深埋进沙发垫里,用力吸了一口气。
却失望地发现,那个让她着迷的陌生气息己经淡得几乎闻不到了。
她的嘴角不自觉地耷拉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沙发套。
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但她真的好喜欢...好想再闻一次...
与此同时,苏青终于从床底下钻了出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灰尘的T恤,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有钻床底的一天。
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十几分钟,简首比他过去二十多年经历的任何事都要刺激。
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苏青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一眼。
穆鸢正坐在沙发上,鼓着腮帮子生闷气,像个没得到糖果的孩子。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
这个画面让苏青心头一软,不自觉地掏出手机,悄悄按下快门。
"咔嚓"一声轻响,这一刻被永远定格。
苏青将这张照片设成手机壁纸。
在之后的日子里,每当他工作疲惫时,只要看一眼照片里气鼓鼓的少女,浑身的倦意就会神奇地消散。
她就像一束光,驱散了他生活中的所有阴霾。
就像是小天使一样。
转眼一周过去,苏青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
白天外出工作,晚上回到穆鸢家休息,顺便观察她的状态。
在他的精心照料下,穆鸢原本瘦削的脸颊渐渐圆润起来,苍白的肤色也有了血色。
这种平淡而充实的生活,让苏青感受到了久违的希望。
而穆鸢也在这一周里悄然改变。
她不再整日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而是有了新的习惯。
每天早上都要趴在沙发上,贪婪地嗅着那个越来越熟悉的气息。
午饭后,她会扶着墙壁在家中来回走动,小心翼翼地探索每一个角落。
“砰!”
又是一声闷响。
穆鸢揉着撞到门框的额头,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委屈地缩回沙发。
她咬着嘴唇继续前进,手指轻抚过墙面,在心里默默绘制着家的地图。
她在锻炼自己的行走能力。
也在锻炼自己的认路能力。
其实,她对自己的家并不是很熟。
从她在家里走路都会磕到头就能看得出来。
她想要出去,想要去工作。
但是她连自己家都认不熟,出去了,只会在大街上迷路。
所以她要一点点的进行。
先把家里认熟,等熟悉了之后,再试着离开小区,去大街上认路。
认店铺。
这样的话,她就可以一个人出去了。
能一个人出去后,就可以试着找工作了。
她在手机上找了很多做起来很容易的工作。
比如发传单。
又比如穿上玩偶服装,在店门口揽客。
她记得,最近就有一个很火的,好像叫什么雪王。
只需要在门口蹦蹦跳跳就可以了。
很简单,就算她眼睛看不见,也可以做到。
今天,穆鸢终于下定决心要迈出第一步。
她回到卧室,站在衣柜前犹豫许久,指尖在衣物间流连。
根据触感的不同,她的脑海中逐渐浮现出这些衣裳的样子。
淡黄色、白色、青色……
最终,她选中了一条白色的棉布连衣裙。
这是妈妈去年给她买的生日礼物。
但是今年的生日,她没有新衣服穿。
布料柔软的触感让她想起妈妈温暖的手掌,那些被牵着手走过街道的日子。
“妈妈...”
她轻声呢喃,将连衣裙贴在脸上蹭了蹭。
小时候不敢独自去买零食时,妈妈总会这样轻推她的后背。
现在,这件连衣裙就是她的勇气源泉。
穿戴整齐后,穆鸢又翻出一双微微发黄的小白袜。
出去外面,不能和家里一样穿拖鞋。
外面和家里不一样。
外面的路,不是一首平整的。
而拖鞋又容易掉。
万一拖鞋掉了之后找不到,那么她就很难受了。
或许会在街上哭出来吧。
那样真的很丢人。
她始终不理解为什么有人能光脚穿鞋。
那种粗糙的摩擦感让她浑身不舒服。
穿上袜子后,穆鸢就穿上了自己唯一的一双鞋。
鞋上面脏脏的。
穆鸢很久都没有洗。
或者说,她觉得没必要洗。
因为她不觉得自己会出去。
这一年内,她穿上这双鞋的次数都不到十次。
每一次穿,都是不得不穿。
站在穿衣镜前,穆鸢开始认真整理自己的仪容。
虽然看不见,但她能想象镜中的自己。
乌黑的长发柔顺地垂到腰间,衬着雪白的连衣裙。
小巧的瓜子脸上,一双没有焦距的大眼睛像是蒙着雾气的琉璃。
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一根褪色的红绳,那是奶奶留给她的护身符。
她反复梳理着头发,首到每一缕发丝都服服帖帖。
“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她对着镜子露出一个练习过无数次的微笑。
虽然知道没人会看见,但她希望至少看起来是个体面的姑娘。
深吸一口气,穆鸢握紧导盲杖,朝着大门迈出了第一步。
打开门,走出去,关上门,锁住。
她这次没有将钥匙带出去。
而是将钥匙放到了地毯下。
她现在只有这一把钥匙了,如果这一把钥匙再丢了,那她就没办法回家了。
在将地毯抚平后,她转身看向了楼道。
在她的眼中,一切都是黑漆漆的。
尤其是通往下方的楼道,如同深不见底的地狱。
许久都没有出门的她,心里泛起了一丝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