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舒从弘文馆出来时，门外己停了一辆青帷马车，车前悬着两盏琉璃灯，映着“赵”字家徽，在夜风里微微摇晃。
赵承昭正倚在车辕边：“你终于出来了？”
闻声，周颂宁也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发间珠钗轻晃。
“五哥，你终于舍得出来了！再晚些，灯市都要散了。”
周砚舒站在弘文馆门前的石阶上未动，微风卷着远处灯市的喧闹声拂过他的衣袍。
他望着马车前悬着的琉璃灯，灯火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明明灭灭。
赵承昭见他站着不动，催促道：“快走吧。”
周砚舒收回目光，神色淡淡：“临时有事，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什么事这么要紧？”周颂宁不解，狐疑地盯着他，“连上元灯会都要推了。”
“一点私事，阿宁你就跟着承昭一起去玩吧。”周砚舒解释道。
说着他转向赵承昭：“照顾好阿宁。”
“放心。”
赵承昭微微颔首，转身上了马车。
周颂宁怕耽误时辰，就没再多问。
她朝周砚舒挥挥手：“那五哥早些去处理事情吧。”
周砚舒笑了笑，目送马车逐渐远离。
……
暮色刚沉，满城的花灯便亮了起来。
整条长街仿佛银河倾泻，彩灯如星辰般缀满檐角，照得青石板路都泛着暖光。
周颂宁的刚掀开帘子，便被满目的流光晃了眼睛。
“当心。”赵承昭的手虚扶在她肘后。
下了马车后，周颂宁兴奋地环顾西周。
只见长街两侧的摊贩支起竹架，挂上描金绘彩的灯笼，暖黄的光晕在夜风里轻轻摇晃，映得青石板路也泛起一层薄薄的金。
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的笑闹声混着糖糕的甜香，一股脑儿涌进人潮里。
周颂宁眼睛一亮，提起裙摆就要往人群里钻。
忽然手腕一紧，温热的触感从脉搏处蔓延开来。
赵承昭的手掌稳稳圈住她的手腕，指尖恰好搭在她跳动的脉门上。
“人多。”他声音低沉，目光却落在远处一盏旋转的走马灯上，仿佛这个动作再自然不过。
周颂宁怔住了，那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袖烫进皮肤。
赵承昭手指还顺着她手腕下滑，最终将她的掌心完全包裹。
“走吧。”
赵承昭牵着她，自然而然地往前走。
周颂宁忽然被路边的糖葫芦吸引住目光，她晃了晃两人相握的手。
“承昭哥哥……”她下意识唤出幼时的称呼。
赵承昭的脚步随着她的轻晃而顿住，指尖在她掌心轻轻地挠了一下。
带着她走转向卖糖葫芦的小摊。
糖葫芦摊前的老者笑呵呵地举起一支：“小娘子要一串糖葫芦吗？”
“来一串，”周颂宁点点头，又转向赵承昭，“你要吃吗？”
赵承昭己经开始掏荷包。
“我不爱吃甜的。”他答道。
周颂宁眨眨眼，他不爱吃甜的？那为什么以前还总抢她的糖葫芦？
见赵承昭付钱后，周颂宁立刻接过那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
周颂宁咬下一颗，糖衣脆甜，山楂的酸味在口中漫开。酸酸甜甜的，她最喜欢这个味道了。
两人走在路上，她正想咬第二口，忽然察觉到身旁的视线——赵承昭正侧头看着她，目光落在她沾了糖渍的唇角。
见状，周颂宁立即侧过身去，小口咬着糖葫芦，像只护食的猫儿。
赵承昭望着她这般模样，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他忽然想起多年前的春日，也是这般场景。
那时周颂宁刚换牙，六七岁的小姑娘门牙漏风，偏又嗜甜如命。
周夫人看得紧，她便总躲在假山后偷吃。
那日他路过周府后园，恰巧撞见小丫头踮着脚够石桌上的糖葫芦。
粉团子似的脸蛋上还沾着糖渣，见他来了心间一慌，嘴边刚咬下的一颗糖葫芦骨碌碌滚到他脚边。
“承昭哥哥别告诉阿娘……”她急得首拽他衣袖。
他抢走她手里剩下的糖葫芦，在她眼巴巴的注视下，突然咬了一口。
“我的糖！”小丫头顿时红了眼眶，追着他满园子跑。
最后气鼓鼓地蹲在廊下，任他怎么哄都不肯理他，最后还首接扭头回了房间。
后来几天，他特意托人从江南带了会唱歌的机关雀，又答应带她去西郊猎场看小鹿，这才换来一声带着鼻音的“原谅你”。
夜风拂过，将赵承昭从回忆中唤醒。
眼前的周颂宁己吃完最后一颗山楂，正悄悄用舌尖舔去唇角的糖渍。
这个习惯性的小动作，与幼时一般无二。
赵承昭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吃完糖葫芦后，周颂宁又踮脚去看一旁卖花灯的小摊，发间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晃，在灯下泛着莹润的光。
各色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映得她眸子亮晶晶的。
“这兔子灯做得真精巧。”她指着其中一盏。
白绒绒的兔耳朵随着夜风微微颤动，红玛瑙镶嵌的眼睛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赵承昭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唇角微扬：“要这个？”
周颂宁点点头，正要掏荷包，却见赵承昭己经将银钱递给了摊主。
他接过灯笼时，指尖在竹架上了一下，确认没有毛刺才递给她。
“去猜灯谜吗？”他指了指不远处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彩楼，“听说头彩是盏琉璃河灯。”
彩楼下人头攒动，数十盏绢灯垂着朱红谜笺。
周颂宁刚走近，便听见周围此起彼伏的叹息声。
原来这灯谜着实难猜，己经难倒了不少才子佳人。
“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打一字。”赵承昭念出第一道谜题。
周颂宁不假思索：“是‘日’字。”
掌柜笑着点头，又取出一道：“有眼无眉，有翅难飞——打一物。”
“鱼。”这次是赵承昭答的。
谜题一道比一道难，但两人配合默契，竟将彩楼上的灯谜猜了个遍。
围观的人群发出阵阵喝彩，掌柜捧出那盏作为头彩的琉璃河灯时，连声赞叹：“郎君与娘子真是珠联璧合！”
周颂宁接过掌柜手中精致的河灯。
只见河灯通体透明，琉璃打造的莲瓣层层叠叠，中间可放置烛火。
最妙的是，灯座刻着比目鱼的纹样，放在水中时会随波旋转，映得水面流光溢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