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大人,我有一愚见。”
周颂宁自屏风后款步而出,她今日着月白襦裙,发间只簪了一些青玉发饰,整个人秀丽端庄,却掩不住眉宇间的明慧之气。
众人不约而同停下议论,目光聚集在这位年轻的世子妃身上。
赵承昭眼中更是闪过一丝兴味,抬手示意她继续说。
“阿宁但说无妨。”
“方才徐公说起粮草一事,”周颂宁侧目看了一眼徐文远微微颔首,又继续说道,“我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
赵承昭笑着看向她,挑眉问道:“何事?”
他倒真想看看他的妻子有什么看法。
只见周颂宁抬眸望向众人,唇角含着浅笑:“我身幼时在金陵,最爱听些奇闻异事。金陵因地处潮湿,寻常粮仓不出三月必生霉变。”
“而金陵城郊却有一村庄,村中有位老匠人修建了一个粮仓,他们的粮仓和寻常的不同,粮食竟能存放两年不坏。也不知道他们的粮仓到底有什么特别的结构。”
“小妹说的这个村庄我知道,”周砚舒接话道,“这个村庄叫小河村,每次遇到灾荒都能安然无恙。”
赵承昭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似乎明白周颂宁要说什么了。
“阿宁是不是想说,让我们也建一个这样的粮仓?”
周颂宁点点头,“如果关中遇到灾荒,洛阳也会受到影响,对我们也不利。即便我们如今掌握了江淮粮道,可是时常有流寇匪患骚扰。若是洛阳遇上了急况……”
如今天下大乱,各地无暇看管,治安不严,匪患流寇西起。
虽然每次,每次都派兵打击骚扰粮道的流寇,可不久后他们又会卷土重来。
这些人藏身于山野之中,难以肃清。
周颂宁声音清润,不疾不徐:“我们何不招募些能工巧匠,仿照小河村之法修建粮仓,以备不时之需。一来可保君粮无虞,二来……”
她顿了顿:“若遇上灾荒,还可以开仓赈灾,对百姓有利,还能收拢民心。”
周颂宁这次倒是给赵承昭带来了一个惊喜。
听完后,赵承昭道:“世子妃所言极是。粮草乃根本,若能稳固后方,进可攻,退可守。”
他凝视周颂宁片刻,眼底满是欣赏之意,他唇角微扬:“此计甚妙。我记得伊水河畔有几座废弃的粮仓,我们可以在那里修建粮仓。”
他转向众人,“即日起,下令招募能工巧匠,调三千民夫修建洛阳的粮仓,另派兵驻守伊水粮道,以防流寇骚扰。”
徐文远笑着赞叹道:“世子妃还真的聪明伶俐。”
周砚舒心中顿时生起一股自豪,他的妹妹打小就精明,脑袋灵光极了。
其他人更是惊叹,一个闺阁女子竟然能在诸位学士面前,不卑不亢地与论及天下大势。还能在谋士面前侃侃而谈,献计献策。
……
议事毕,众人纷纷告退。
周砚舒却未急着离开,而是在廊下驻足,目光扫向馆内一角——一个年轻男子正收拾案上散落的书籍,青衫落拓,眉目沉静。
此人乃著作郎姜远的长子——姜知维,此人颇有文采。
只见姜知维一边收拾桌案,一边与身边的人交谈。
周砚舒信步走近,隐约听见“议亲”二字,不由挑眉:“谁要议亲?”
两人闻声回头,见是周砚舒,连忙行礼:“周侍郎!”
姜知维首起身,青衫袖口还沾着未干的墨迹。
“你们方才在说谁要议亲?”周砚舒又反复问道。
只见姜知维身旁的人回到道:“不过是家父在为我相看亲事,让侍郎见笑了。”
“你是?”
“回周侍郎,小官陆进,家父户部侍郎陆思丞。”
“原来是陆学士,”周砚舒抱臂倚在柱上,饶有兴致地打量他,“不知是哪家闺秀这般有福气?”
陆进正要回答,却听到一旁的姜知维先回答道:“是我家中三妹。”
周砚舒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她竟要议亲了?!
“周侍郎?怎么了?”姜知维见他收起笑脸,沉默不语,忍不住问道。
周砚舒勉强勾了勾唇,他强撑着笑意,声音却比平日低了几分:“无妨!只是突然想起了别的事情。”
“原来如此。”
“姜兄,上次说好了来周府写诗,”周砚舒拍了拍姜知维的肩膀,“怎么不见你来?”
姜知维闻言略一迟疑,他是前不久才和周砚舒相交的,还是周砚舒主动找他搭话。
两人也算是相谈甚欢,可是周砚舒毕竟出身显赫,又是世子的舅哥。
姜知维不过是小官之子,也不敢攀附这样的人物。当时周砚舒邀约,他只当是客套话,没想到今日他又说了。
姜知维解释道:“近日在整理父亲的文稿,实在抽不开身。”
“那明日呢?”周砚舒追问,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姜知维抬眸,正对上他灼灼的目光,不由一怔:“明日……”
“明日我一定登门拜访。”他终是应下,毕竟周砚舒都说了这么多次,他也不好推脱。
姜知维在瞥见一旁的陆进时,又补充道:“只是恐怕不能久留,家中还要准备三妹的……”
“知道了。”周砚舒突然打断,收回的手在身侧攥成拳,又缓缓松开。
他扯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那就明日未时,我让人备好你爱喝的茶水。”
姜知维连忙点头应道。
待周砚舒走远后,陆进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
“你何时与周侍郎交好了?”陆进忍不住凑近,眼中满是探究。
姜知维收回目光,淡淡道:“不过是在弘文馆偶有交谈罢了。”
“只是交谈?”陆进挑眉,“周侍郎性子孤傲,只见他与世子交好。我可从未见过周侍郎对别人这般热络。上次王尚书家的公子邀他去赏花,他可是首接推说军务繁忙。”
姜知维也搞不清楚周砚舒的心思,他不知如何搭话,转身继续整理着桌案。
陆进依旧不肯放弃,他以为姜知维只是不肯和他多说。
他眼中闪着精光,低声说道:“知维兄与周侍郎竟这般熟稔?不如改日为我引见......"
“不可。”姜知维打断得干脆利落,手中书册“啪”地合上。
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姜知维不喜欢趋炎附势,况且他和周砚舒也没那么熟。
陆进此人心思多,而且时常流连于烟花巷柳之地。姜知维不明白这样品性不端的人,姜父却要把三妹嫁给他。
这分明不是一门好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