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便到了周颂宁行及笄之礼的日子。
她如今己出嫁,及笄礼是在赵家举行的。
今日清晨,天边才泛起鱼肚白,静观堂的内堂就开始热闹起来。
因周父早逝,这及笄之礼便由母亲高书宜和婆母沈音主持。
周颂宁穿着素白中衣跪坐在茵席上,发丝披散在肩。
她望着铜镜中模糊的身影,忽然想起若是父亲在世,此刻该是他在正堂等候。
高书宜亲手为女儿梳发,先簪上鎏金缠枝花银笄,换上胭脂红齐胸襦裙;再加金累丝嵌红宝鸾鸟钗,着石榴裙;最后戴金钿花冠,披上泥金牡丹纹大袖衫。
看着明艳动人的女儿,高书宜眼眶微红。
沈音在旁递上醴酒,周颂宁双手接过,花冠上的珍珠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周颂宁身着盛装款步而出时,赵承昭手中的茶盏倏地一斜。
赵承昭怔了片刻,连沈音走到身侧都未曾察觉。
沈音看着自家儿子这副傻样,不禁笑道:“颂宁今日这般明艳动人,倒叫我们二郎看呆了。”
赵承昭这才回神,耳尖微红,却忍不住又往周颂宁的方向望去。
只见她发间金钗在晨光中熠熠生辉,衬得面容愈发娇艳。
赵承昭忽然觉得她恰是一株盛放的白玉牡丹,雍容华贵却不失清雅,正如眼前人。
察觉到他炽热的视线,周颂宁眼睫轻颤,唇角微微扬起。
沈音见状,眼中笑意更深,却也不再多言,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便转身去招呼其他宾客了。
正堂内,宾客云集,热闹非凡。
周颂宁和赵承昭一道走出来,众人的目光都在两人身上流转。
赵承昭今日穿了一袭绯色圆领袍,与周颂宁的衣裙相映生辉,般配惹眼极了。
宴席间,郑婉宜垂眸拨弄着盘中的菜肴,耳边尽是宾客对周颂宁的溢美之词。
她看着满堂华彩,想起自己生辰那日冷清的院落,指尖不知觉掐进掌心。
宴席过后,郑婉宜带着侍女来到内堂找到了周颂宁。
侍女手中捧着一个雕花木匣,里面是一对青瓷缠枝莲纹烛台,釉色温润,做工精巧。
“听闻妹妹时常夜读,特意选了这对烛台。”郑婉宜声音轻柔。
周颂宁眼前一亮,这烛台确实非常精美。
“多谢大嫂。”
没人注意到的是,郑婉宜拿着烛台的手有些发抖,随后她亲自将烛台放在了临窗的案几上。
摆好烛台后,她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妹妹喜欢就好。”
周颂宁连连道谢,顺口问起她的生辰,到时候方便回礼。
只见郑婉宜眼神一黯,轻声道:“我今年的生辰己经过去了。”
见她不愿多说,周颂宁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到时候找人打听就好了。
郑婉宜走后,周颂宁开始整理案几上的医书,这是谢云澜托人送过来的。
离开荆州之前,她与谢云澜便分别了,他要跟着师父去云游。
不过,谢云澜还是托人给她带了生辰礼物。
这些医书都是他亲手抄录的,字迹工整清秀,边角处还详细标注了各种药方的注解。
她唤来侍女,把这些医书放进书房里收好。
周颂宁看着满室贺礼,唇角微扬。
当她揭开最后一方锦盒时,呼吸微微一滞——
盒中是一尊持莲玉女像,通体由羊脂白玉雕成。
玉女眉如远山,杏眼含情,唇角噙着明媚的笑意,既有宝相的庄严,又带着少女的灵动。
那流畅的鹅蛋脸,微微上扬的眼尾,让周颂宁越看越觉得熟悉。
“这是……”她指尖轻触玉女的面容,忽然发现盒底还压着一张金红笺。
上面写着:【吾妻颂宁,长乐未央】
字迹锋利如刀,正是赵承昭的手笔。
“可还喜欢?”
低沉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赵承昭不知何时己站在她身后。
周颂宁又盯着玉女看了几下,然后仰首问道:“这是我吗?”
赵承昭浅笑:“自然是你。”
这尊雕像就是照着周颂宁的模样刻的。
周颂宁扬起明媚的笑容,对他说道:“我很喜欢,多谢郎君。”
赵承昭拉起她,执着她的手:“你喜欢就好。”顿了顿,他又继续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随后,周颂宁跟着他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启程出发,穿过热闹的街市,周颂宁好奇地掀开车帘,她也不知道赵承昭要带她去哪。
一上马车,她就开始追问去处,赵承昭只是笑而不语。
马车穿过盛夏的浓荫,驶向城外青山。
“到了。”赵承昭扶着她下车。
眼前是一座寺庙,朱漆山门上写着“长宁寺”三个大字。
盛夏的烈日下,周颂宁眯起眼睛望着眼前的寺庙。
她对这里有一点印象,她明明记得这是一座废弃的古寺,听说几十年前毁于一场战火。
这寺庙又是什么时候修好的?
周颂宁疑惑地问道:“你为何带我来这?”
“一会你就知道了。”赵承昭拉着她往前走。
周颂宁心中愈发疑惑,正想开口问个清楚,一位身着袈裟的老住持己经迎了上来。
老住持双手合十,深深一礼:“阿弥陀佛,多谢周施主慷慨解囊,使古刹重光。今日开山门,特为施主备了头香。”
周颂宁听后更加茫然了,她也没出钱啊。
她抬眸看着身侧的赵承昭,却见他眼中含笑,朝她微微点头。
老住持引着二人走进去,来到大殿里,周颂宁满腹疑惑地上了头香。
香炉中青烟袅袅,映着她迷惑的眉眼。
待住持告退后,赵承昭牵着她来到后院的古柏下。
在斑驳的树影下,赵承昭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缎囊袋,解开系带,里面静静躺着一份地契文书。
“这是……”周颂宁展开一看,杏眸微睁。文书上墨迹清晰的“长宁寺”三个大字下方,赫然写着她的闺名。
赵承昭的指尖轻轻点在地契上:“去年冬日,我命人重修了这座古寺。”
他声音低沉,带着几分郑重,“以你的名义出资,又重新取名为长宁寺。”
周颂宁蓦然抬头:“你怎能……”
话未说完,却见他目光灼灼:“只愿佛祖记住你的善缘,佑你岁岁长安。”
“你这是欺瞒佛祖。”她轻声嗔怪,唇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扬起。
手中的地契被夏风吹得轻轻颤动,就像她此刻泛起涟漪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