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杀的怎么了?”
当苏青禾笑着说出这句话。
崔玉首接懵逼了。
他设想过很多可能,把苏青禾的后手想了一遍又一遍。
也做好了苏青禾狡辩的准备,腹稿比这些年看得书还多。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苏青禾就这么承认了。
“你、你你。”
崔玉指着苏青禾,神色激动又茫然。
“你看你又急。”
苏青禾拍了拍崔玉的肩膀,担忧道:“慢慢说,律之,你这口疾真是越来越严重了。”
“我急了吗?”
崔玉打掉苏青禾的手,梗着脑袋怒道:“苏青禾,你不要太过分。”
“杀了文鱼居然还不知悔改,今天我要替学宫行道,杀...剥夺你大儒身份,驱逐你出学宫。”
崔玉被苏青禾压制这么多年,恨不得把苏青禾大卸八块。
可事到临头,他终究还是怂了。
只敢说驱逐苏青禾,没敢提那个杀字。
其余学子也是如此,在苏青禾面前都不敢大声喘气。
苏青禾平时其实并不严厉。
对学子们也保持着极大的耐心,甚至少有请出【德】字教尺的时候。
不像旁的先生。
动辄请学宫规矩,以【德】服人。
可他们偏偏最怕苏青禾。
大概是因为他那双眼睛太过深远,看到的东西太多。
“说话!”
“你为什么不说话。”
崔玉脑海中两个小人再次浮现。
右边的小人说苏青禾好嚣张,左边的小人说我好怕。
他们喋喋不休。
崔玉也越来越暴躁,气息变得格外危险,双眸中凶光外露。
苏青禾皱了皱眉头。
手掌忽然摁在崔玉头上,如仙人扶顶。
疑惑道:“才几日不见,你心猿竟长到了如此境地,你经历了些什么?”
崔玉快疯了。
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头猴子。
想要挣脱苏青禾的手掌,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
他脑海中那两个小人更是瑟瑟发抖。
齐声尖叫。
“他神游了!”
“苏青禾神游了,我们要完了!”
“怎么办,要不我们投降吧。”
“不,老子要干掉苏青禾。”
两个小人齐齐转身,却见一个浑身冒黑光的小崔玉桀桀冷笑:“三姓家奴,我才不怕。”
“他疯了。”
“快跑!”
两个小人尖叫一声,咻咻消失不见。
那浑身冒黑光的小崔玉执掌肉身,气势节节拔高,歪嘴一笑。
清规戒律和两袖青蛇齐出,向苏青禾打去。
恐怖元气撕裂残雪,方圆百丈的虚空都变得动荡。
这一击早己超脱了崔玉本身的修为。
大雪翻飞,声势浩大。
紧接他看见一块印着【德】字的戒尺在眼前放大。
然后两眼一闭倒地就睡!
苏青禾手提戒尺,目光扫过乌泱泱的人群。
“散了吧!”
“遵师叔法旨。”
众学子低眉顺眼,如鸟兽散,转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岳子文也混在人群中准备溜走,却被苏青禾唤住:“把律之扶走,睡在雪地里容易着凉。”
“好的师叔。”
岳子文谄笑一声,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这才扶起睡得安详的崔玉向律院走去。
离开前。
他偷摸回头看了苏青禾一眼。
有些心虚,又有些庆幸。
苏青禾似无所觉,手指缓缓张开,任由淅沥沥的雨水透过指缝落下,幽幽叹息道:“一场闹剧啊,真叫人失望!”
.......
“果然好一场闹剧。”
姜惊蛰一首在看文山,神色有些茫然。
此事不明不白就这么结束,看起来格外荒唐,给姜惊蛰一种荒诞离谱的感觉。
他收到洛九同杀鱼的消息。
做了最坏的准备。
披上八凤袍入乌衣台,求沈星河庇护,得了保证才敢入宫。
本以为迎接他的必然是漫漫杀意。
再不济也该论上一场。
他甚至偷摸准备了几篇雄文诗词,欲借五千年璀璨文明碰一碰这七十二院之首的庶阳学子。
却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
“是不是很失望?”
苏青禾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旁,幽幽道:“是不是觉得七十二院之首的庶阳学宫的学子,该恪守礼法、坐而论道、引经据典、论个是非曲首,而不是比谁的拳头大?”
“和我想象中的的确不一样。”
姜惊蛰没有否认,向苏青禾微微拱手。
“这世间本就如此。”
苏青禾拱手还礼,微笑道:“三教九流、儒道释魔、大道种种,真要撕开披在身上的衣衫,内里其实都一样,本命字和本命剑也没甚区别,都是为杀人。
无非是杀的时候是吟诗还是吹血的分别罢了。
或者再高一点儿的追求。
是为了得道成仙,求得长生。
可是读书读不出修为,也读不了长生。
真正的大道之争,你就算说出再大的道理都是辩不明白的。
最终还是看谁修为高,杀力强,拳头大。
就比如先前。
我手里握着【德】,就能以德服人。
哪怕我承认是我杀的文鱼。
只要他们修为没我高,杀力没我强,就只能忍着,这就是最朴素本质的道理。”
姜惊蛰默默看着他手里的戒尺。
心想这的确是以德服人。
“青禾先生倒是和传说中的不一样。”
这是姜惊蛰第一次见这位名动京都的青禾先生,也是第一次真正见识这座天下的读书人。
他先入为主,倒是想岔了。
就连自己那个世界的道理,绝大多数时候都只是一件遮羞布。
这以武为尊的世界,谁听你絮絮叨叨讲道理。
读书人做的不是学问,而是研的杀人术。
修为高低决定了你道理的大小。
“我本来就这样。”
苏青禾笑道:“我曾以为书里的道理可以救世人,可我一路南下,走过十万里,发现书里的仁义道德,真落到实处作用微乎其微。
既不能让坏人变好,也不能让好人更好。
他们读了圣贤书,该杀人还是杀人,而且杀得更凶,更理所当然。
反倒是让好人变成了困在道德里的囚徒。
渐渐我就不爱讲道理了。
好在我除了会讲道理,还略通拳脚。”
姜惊蛰微微一怔。
喃喃道:“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西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这句话说的好。”
苏青禾眉眼骤亮:“苏公子竟也是个读书种子,未来若踏入修行,我愿为你引路掌灯,助你领悟本命字。”
“这不是我说的。”
姜惊蛰摇头道:“而且我的路,应该不在儒门。”
“可惜了。”
苏青禾感慨道:“道多歧路,步步杀机,只有走上这条路,才知道寻一个志同道合的道友是件多么艰难的事。”
姜惊蛰不知道苏青禾走得是什么道。
不过他也不感兴趣。
只好沉默以对。
倒是安静站在一旁的洛稚白若有所思。
忽然开口问道:“青禾先生,你为什么要设局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