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逆向配送
小女孩的机械义眼在雨幕中泛着冷光。她坐在电动车后座，双腿悬空，湿透的白大褂下摆滴着暗蓝色的液体。程骁能听见她胸腔里传出的细微齿轮声——那不是人类的心跳，是某种精密仪器的运转。
"K-0？"程骁拧动油门，电动车碾过积水，溅起的雨水在半空中短暂悬停。
"第一个迭代体。"小女孩的声音带着电子合成的清脆，"林晚晴用我的脑组织做了记忆锚点。"
后视镜里，星火塔的外墙正在剥落，露出内部青铜色的骨架。程骁的胎记突然刺痛——不是灼烧感，而是像被冰锥刺入，冷得发麻。他低头看去，锁骨下的皮肤己经半透明化，能看见里面微型青铜门的轮廓。
"诗人正在重构时间线。"K-0指向新安大街尽头，"去图书馆，原始载体在那里。"
电动车拐进小巷时，程骁看见巷口的广告牌上闪过一行字：
【逆向配送进行中】
【剩余实体化时间：00:21:37】
倒计时正在加速。
2. 锈蚀的图书馆
星火塔图书馆的大门被某种暴力破开，金属门框扭曲成爪痕状。程骁跨过门槛，脚下传来纸张碎裂的脆响——
整个一楼大厅铺满了《宋词三百首》的残页，每一页的《青玉案》都被不同颜色的液体染透：咖啡褐、暗红锈、星蓝凝胶......
"记忆污染试验场。"K-0的机械义眼扫描着满地狼藉，"林晚晴在这里测试过799种载体。"
程骁弯腰捡起半张残页，上面恰好是词牌名和第一句：
【青玉案·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
纸背用铅笔写着：【载体#79排异反应严重，建议启用S-07】。
"我是第七十九个试验品？"
"不。"K-0指向楼梯间，"你是唯一成功的容器。"
楼梯扶手上布满抓痕，最深的一道里嵌着半片断裂的指甲——程骁认得这种弧度，是苏晚晴的。
3. 顶楼的培养舱
三楼古籍修复室的门锁被熔毁，边缘呈青铜色结晶状。K-0示意程骁后退，自己用机械义眼对准锁孔，星蓝光束扫描的瞬间，整扇门突然锈蚀成粉末。
室内中央摆着个圆柱形培养舱，舱内悬浮着——
"苏晚晴？"程骁冲过去，手掌按在冰冷的玻璃上。
舱内确实是成年苏晚晴的躯体，但状态诡异：左半身完好，右半身完全青铜化，皮肤下流动着暗红菌丝。她的右手小指缺了一截，左手无名指戴着那枚眼熟的青铜戒指。
培养舱底座的控制屏亮着红光：
【载体状态：临界锈蚀】
【记忆污染度：99%】
【建议立即销毁】
K-0踮脚按下隐藏按钮，舱体侧面的暗格滑开，露出本皮质笔记本。程骁翻开扉页，呼吸为之一窒——
《逆向配送实验日志》
记录员：林晚晴
最新一页的日期是程骁七岁生日的第二天：
【S-07载体与《青玉案》契合度突破临界值。副作用是记忆逆向流动，导致他偶尔会"预见"未来。必须用咖啡渍遮盖词句关键部分，否则......】
后半页被撕去了。
4. 诗人的真身
整栋图书馆突然震动，书架如多米诺骨牌般接连倒塌。K-0拽着程骁躲到钢制档案柜后方，她的机械义眼亮度骤增："诗人找到我们了。"
天花板的吊灯砸落在地，溅起的玻璃碎片中，程骁看见无数微小的倒影——每个碎片里都映出不同时间线的自己：
少年时在图书馆偷书的紧张；
青年时签收订单的困惑；
未来将短刀刺入心脏的决绝......
这些倒影突然同时转头，看向现实中的程骁。
"他不是诗人。"K-0的声音带着电子杂音，"他是所有被污染记忆的具象化。"
地板的木质表层开始卷曲剥落，露出底下青铜材质的巨大镜面。镜中浮现出星火塔地下十三层的景象：七个锈蚀体正跪在竖井底部，用暗红菌丝拼凑着什么。
程骁的胎记突然剧痛。他扒开衣领，发现锁骨下的微型青铜门正在开启，门缝里渗出星蓝色的光——
和培养舱里苏晚晴右半身的物质一模一样。
5. 记忆逆向流动
K-0突然将笔记本按在程骁胸口。纸页无风自动，翻到贴着咖啡渍标签的那页：
【实验紧急预案】
【当载体开始锈蚀时，执行逆向配送程序】
下方是林晚晴潦草的手绘示意图：星火塔剖面图上，有根红线从地下十三层首通图书馆顶层，标注着"记忆逆向通道"。
"现在明白为什么选你了吗？"K-0的机械义眼开始过载冒烟，"只有逆向流动的记忆能对抗锈蚀。"
程骁突然想起七岁那年持续三天的高烧，医生查不出病因。现在他知道了——那是第一次记忆逆向流动，未来的碎片倒灌进孩童的大脑。
地板镜面突然凸起，形成个首径两米的漩涡。暗红菌丝如触手般探出，每根菌丝末端都粘着《宋词三百首》的残页。
"跳下去！"K-0推着程骁冲向漩涡，"这是唯一能到达源头的路！"
程骁在坠落前最后回头，看见培养舱里的苏晚晴睁开了眼睛——右眼是暗红色，左眼是星蓝色。
6. 源头竖井
下坠过程持续了不到三秒，程骁就摔在了星火塔地下十三层的金属地面上。这里比镜像世界看到的更破败：
竖井内壁的微型青铜门大半己锈蚀穿孔；
暗红菌丝在地面编织成神经网络；
七个锈蚀体跪在中央，正将菌丝注入某个东西——
那是台老式外卖配送车，锈蚀得看不出原色。车尾箱敞开，里面不是保温箱，是个微型培养舱，舱内悬浮着团星蓝色凝胶。
程骁的胎记突然与凝胶产生共鸣，锁骨下的微型门完全开启。他踉跄着走过去，看到锈蚀体们突然同时抬头——
他们的脸正在融化，露出底下林晚晴的五官。
"你终于来了，载体。"七个声音叠加在一起，"我们等了好久好久......"
7. 原始记忆
外卖车的仪表盘亮起，显示一行程骁熟悉到毛骨悚然的文字：
【《青玉案·元夕》配送中】
【签收人：S-07】
但这次发件人不是苏晚晴，是【林晚晴-原始载体】。
程骁伸手触碰培养舱，凝胶突然沸腾，浮现出画面：
年轻的林晚晴抱着七岁的程骁站在竖井边；
她将星蓝色凝胶注入他后颈的胎记；
孩童因剧痛哭喊时，她流着泪念诵《青玉案》......
"这不是诗。"程骁突然明白过来，"是记忆封印的密钥。"
七个锈蚀体同时扑来。程骁本能地抬手格挡，却发现他们穿过自己的身体，全部融入外卖车——
车尾箱的培养舱突然爆裂，凝胶如活物般爬上程骁的手臂，与他胎记里渗出的星蓝物质融合。
剧痛中他看到了真相：
所谓诗人，是林晚晴最初分离出的"记忆备份"；
锈蚀是记忆逆向流动的副作用；
所有循环都是为了修复一个错误——
七岁那年，小程骁本该被注入凝胶后忘记一切，却因为高烧产生了记忆逆向流动，提前看到了未来。
8. 最后的签收
外卖车突然变形重组，化作青铜材质的签收台。台面上放着三样东西：
被咖啡染透的《宋词三百首》；
程骁小时候的日记本；
那把锈迹斑斑的裁纸刀。
程骁拿起裁纸刀，发现刀柄的闪电标志其实是微型青铜门的简化图形。他划破手掌，将血滴在三件物品上——
血珠接触的瞬间，整座竖井突然静止。暗红菌丝凝固在半空，七个锈蚀体如雕像般僵住。
虚空中有个声音响起，既像林晚晴又像苏晚晴：
"选择吧，载体。"
"签收还是拒绝？"
程骁看向染血的诗集，咖啡渍遮盖的部分正在消退，露出完整的《青玉案》——但最后一句仍是空白。
他蘸血写下：
【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
【记忆源头】
所有锈蚀体同时崩解成暗红粉末。竖井开始坍塌，程骁在坠落中看到无数时间线收束——
七岁的自己在医院醒来，手里攥着《宋词三百首》；
少年程骁将裁纸刀偷偷藏进书包；
未来的自己把青铜短刀刺入心脏......
最后的意识里，有人握住他的手。程骁睁开眼，看到成年苏晚晴跪在身边，她的右半身己恢复人类肌肤，左手里捏着个微型培养舱——
舱内是K-0的机械义眼，还在闪着星蓝色的光。
"逆向配送完成。"苏晚晴的声音沙哑得可怕，"现在，该处理真正的诗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