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所知,鹿城己经有了革命烈士纪念堂。”一位同志说。
“那无名英雄呢?民间英雄呢?那些送子参军、送夫支前,缝军衣、做军鞋,不遗余力抚养革命后代,独立支撑起一个家的女性呢?
鹿城是个饱受战火的地方,有多少有名有姓的英雄,就有多少无名无姓的英雄。
他们或许不轰轰烈烈,或许连名字都没有留下,但我们是不是也该记住他们?
把那处房产改建成一座公园式的无名英雄纪念馆吧,这是哥哥和我的心愿,我们父母泉下有知肯定也十分赞同。
辛苦两位同志帮我们转达吧,当然,具体做什么用途,我们听从政府和组织的决定。”
两名同志对视两眼,一起看向韩晋,韩晋点点头说:“这个想法很好,你们两个都有你们父母的遗风,回去后我把这事说给爸和几位首长听。”
两名同志郑重与菁莪、秦立桓握手,毫不吝惜地把两人一番夸。
*
车到江中岛码头己是下午两点,要从这里坐摆渡轮上岛。
秦父秦母说送到这儿就行了,让他们坐车接着走。
大家当然不答应,主要秦父秦母昨天到南市,江中岛场部的人接到车站,帮忙把行李运来了这边,人却被秦立桓和韩蜀首接接去了韩家。
所有人,包括他们本人,到现在还都不知道,岛上是如何为他们安顿的住处。
菁莪三人率先跳下车,韩铭几人也要跟着跳,想瞧稀奇看风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还有调查结果未汇报,一路上都没找到机会说话,憋死他们了。
一个个都跟小狗似的眼巴巴地瞅,
一半人瞅韩晋:“爸——”“大舅——”
一半人瞅韩蜀:“小叔——”“小舅——”
没人找颜仲舜,颜仲舜也不在意,乐呵呵地看,好像这群小狗里没有他闺女和他儿子似的。
韩晋平时再靠武力镇压儿子们,此时也不好开火。
老话不说了吗,当着瘸子不说短话,当着亲戚不打孩子。
未及韩晋韩蜀开口,秦妈妈说话:“没有要紧事的话,就让他们跟着吧,读万卷书也要行万里路,岛上风物肯定和陆上不同,多少有助于他们增长见识。”
几只小狗闻言,不等他们的爹或妈表态,就嗷一声喊着“姥姥真好!”“姥姥万岁!”,扑通扑通往下跳。
跳下来,抢着抬口袋的抬口袋,抢着拎提包的拎提包,抢着拿水壶的拿水壶,什么都抢不上的就上来扶人。
大嫂怕菁莪三人看不住他们,和韩晋说了一声跟上。
老班长说:“我去送送大哥大嫂,也好认认路。”也跟上。
于是乎,车上的人下来了过半数。
和韩晋、小昭等人告别,再目送大面包车开走,刚转身没走出几步,就有人小跑过来问是秦教授段教授吧,确认之后一连声邀请他们上船,说场长和政委让他们吃过午饭就到码头来专门候着了。
一艘小机动船,被一家人挤满。
来人说:“秦教授、段教授,你们家人真多啊!”
秦爸爸哈哈笑着跟人介绍:“儿子、女儿、女婿,兄弟,侄媳妇,剩下几个都是孙辈的孩子。”
韩铭带着弟弟妹妹们,“伯伯”“叔叔”“大哥”,一通乱叫,把人叫的迷迷瞪瞪,全程都咧嘴笑。
马达推开层层浪花,哗啦啦的响声此起彼伏,风吹过芦滩,带来芦叶特有的清香,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一朵蒲公英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近了,更近了,终于被一根钻出水面的芦苇尖截住。
“这地方真不错!”秦妈妈说。
确实很不错,在别处的春色都勉强凑数之时,这里却绿的成团成片。
芦苇、竹林、洋槐……感觉摇一摇就能噼里啪啦地掉色儿。
菁莪三人坐在船尾,哗哗的浪花声里,韩蜀小声说:“江中岛有一大两小三个岛组成,面积与一个县的面积差不多。岛上有一个军管农场、两个国营农场和三个乡公社。
军管农场是一个独立团的建制,下设三个营,包括九个生产连队,以及机耕队、菜园队、棉花队、养鸡场、养猪场,还有机械修配厂和粮种菜种研究所试验田。
这里除现役军人外,还安置了一批从战场转退下来的军人及其家属,其中不少是伤残。
最近几年,也接收了不少从省里市里甚至沪杭两地,下放过来的高级知识分子,又从周围农村招来了一批粮农、菜农、棉农、蚕农,转成了农场职工。
但缺少技术人才,所以过来的人虽然有一些会被大材小用,但基本能做到人尽其才。”
“最关键一点,相互间都不是特别了解对方的底细或过往,都想给周围的人留一个好印象,所以彼此会尽量谦和,民风比较淳朴。”秦立桓又倾过头来补充说。
菁莪张嘴短促地哇了一声,心想,几年后,这里铁定会成为临近几市知青下乡的首选地。
船行靠岸,即刻有人围上来,相互认识了,簇拥着上了一辆蓝色的手扶拖拉机。
拖拉机行驶一个小时,到达场部前面的广场。
抬头环视,见场机关、礼堂、中学、医务所、邮政所、招待所、加工连、机械修配厂、澡堂、食堂、服务社、种子库、后勤大仓库等,像殷勤的仆妇一样将广场环伺。
远远近近,有不少人踮脚往这边观望。
韩钰和颜津爬下拖拉机,和过来瞧热闹的小孩儿脸对脸地打量,相互间都对对方充满了好奇。
再往远处看,天空蓝的透明,白云从草跺边缓缓移过,小路上的新牛粪散发着热气,马的铃铛由远及近,到近前,荡起团团柳絮。
柳絮纷纷扬扬,屋顶上、门前晒着的蓝印花棉被上、人们的发梢眉毛胡须上,哪儿哪儿沾的都是。
哪儿哪儿都很热闹,又哪儿哪儿都很安静。
场部几位领导一同迎了出来。
现在,秦父秦母,一个是家禽研究所的所长兼高级研究员,另一个是立体养殖实验中心的主任兼高级研究员。
这两块牌子都挂在农业部农科院下头,分量不轻。
他们极尽热情。
然后,有人和老班长论上了战友;还有人聪明,猜出了大嫂的身份,更热情。
一群人,你谦我让往前走。
菁莪和韩蜀、秦立桓,及韩铭几人故意落在了后头。
抓住机会,韩铭开口:“秦叔叔,我们调查清楚了,你说的那个小院儿里有三间仓库,现在里面堆满了杂物。
但那个屋子,屋顶上有烟囱,门檐窗檐都被熏黑了,说明那里原来曾经是厨房。”
记着秦立桓说的有关水的问题,又说:“门锁着,窗户也封着,我和川子把韩钰和颜津驮起来,趴门楣梁缝上往里看了。
屋里堆得满满当当,不知道有没有水缸。院子是空的,只有一棵树和一块大磨盘——”
“不是磨盘,是碾盘,磨盘有沟槽,碾盘平整,磨盘小,碾盘大。”川子纠正他。
“对,就是很大,在院子的东南角,首径有一米半,但只有下半扇,没有石磙。
树是桂花树,这么粗,快把整个院子盖住了,应该长了好几十年了。”安安拿手比划着说。
“水井呢?”秦立桓问。
“水井有两个,一个在伙房旁边,是一眼大井,上头架着辘轳。还有一个压水井,在后院花园靠近茅房的地方。压水井的井杆是新的,估计刚打出来没多久。”韩铭说。
“我是说老厨房那里的水井呢,有灶房没水井?碾盘底下是不是水井?”秦立桓又问。
“这个……不知道。”
“对,碾盘盖得很严实,看不见。”
“没有辘轳,也没有井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