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回来时推开咖啡馆的玻璃门，黄铜风铃发出清越的声响。他的目光掠过靠窗第三张胡桃木桌，深褐色咖啡渍在白色骨瓷杯沿凝成蛛网状裂纹——就像他上周修复的那件西周青铜觥腹部蔓延的范线。
"您的冰滴咖啡。"服务生放下玻璃壶，冷凝水珠顺着棱纹往下滑。沈墨的指尖无意识着工作服口袋里的游标卡尺，首到斜对角卡座传来玉器相击的泠泠声。
穿墨绿色旗袍的女人正在往咖啡里加方糖。她腕间的翡翠镯子撞上桌沿，露出颈间一段红绳系着的青灰色玉片。沈墨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分明是商周玉璜的残片，断裂处还残留着青铜器特有的蓝绿色锈斑。
咖啡厅的冷气突然变得刺骨。沈墨看着女人端起咖啡杯，深褐色液体表面映出她苍白的下颌。当他意识到时，自己己经站在她面前，鼻尖萦绕着某种混着檀香的青铜锈味。
"这枚残片，"他的声音有些发颤，"能让我看看吗？"
女人抬起头，沈墨这才发现她的睫毛上凝着细小的水珠。玻璃窗外滂沱的雨幕中，所有车辆都变成了流动的青铜饕餮纹。她解开红绳的瞬间，沈墨听到自己太阳穴传来青铜编钟的轰鸣。
玉璜残片触手生寒。蟠螭纹在沈墨指尖苏醒，那些阴刻的云雷纹突然扭曲成甲骨文字。他看见熊熊燃烧的青铜鼎，鼎中沸腾的液体泛着诡异的金红色。戴着兽面傩具的祭司高举玉璋，祭台下跪着白衣少女，她的脖颈正在渗血。
"当心！"
沈墨猛地缩手，残片坠落在咖啡杯碟上发出脆响。拿铁表面的拉花不知何时变成了旋涡状的回字纹，他的袖口溅上褐色污渍，竟散发出浓重的血腥气。
女人捡起残片，红绳拂过沈墨手背时，他后颈突然刺痛——就像被青铜剑划过的灼痛。三天前在博物馆修复那柄春秋短剑时，剑格处的错金铭文也是这样突然发烫。
"您能看到纹路里的铭文？"女人的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我叫苏青，这枚残片...本该在您那里。"
落地窗外的雨丝突然静止在半空。沈墨注意到苏青锁骨处有道淡粉色疤痕，形状恰似青铜剑的柳叶形刃口。他口袋里的游标卡尺开始震动，刻度盘上的数字疯狂旋转，最后停在西周晚期的纪年区间。
咖啡馆的灯光开始明灭，沈墨看见苏青瞳孔深处浮现金色的甲骨文。那些笔画像燃烧的青铜熔液，逐渐组成他昨夜在拓片上破译的句子："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当苏青的手指触碰到他腕间的脉搏时，沈墨终于想起那个重复了十七次的梦境：暴雨中的青铜祭坛，自己握着滴血的玉璋，而祭台上少女的脖颈正在盛开红莲。
"该醒了。"苏青的声音裹挟着三千年前的雨声，"您欠的祭祀，该完成了。"
沈墨的耳膜突然灌满青铜熔液沸腾的声响，咖啡杯里的旋涡急速坍缩成幽暗的虫洞。苏青的翡翠镯子裂开细纹，十二道裂痕正对应他修复过的西周玉圭上那些占卜灼痕。他踉跄后退时撞翻黄铜糖罐，散落的方糖在地面拼出甲骨文“祭”字。
“小心青铜镜。”苏青按住他渗出冷汗的手腕。她的指甲划过皮肤时，沈墨后颈的灼痛突然具象成画面——三百年前某个雨夜，同样的手指正握着青铜匕首挑断祭祀用的朱砂绳。
咖啡馆的吊灯开始滴落铅灰色的液体，落在桌面立即凝固成钟鼎文。沈墨的工作证在胸前发烫，塑封夹层里夹着的X光片正显影出诡异图案：他上周修补的战国铜镜里，赫然映着苏青穿着素纱襌衣的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