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的视网膜上突然炸开青铜色的光斑，苏青的耳坠在扭曲的空气中化作两簇跃动的鬼火。他踉跄着抓住椅背，发现胡桃木纹理正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那是他修复越王剑时在剑鞘夹层里发现的朱砂，此刻竟沿着木纹游走成甲骨文中的"祀"字。
"别碰镜子！"苏青的警告声仿佛隔着水幕传来。咖啡馆的玻璃幕墙正在发生诡异的变化，雨水在表面凝结成青铜器特有的云雷纹。沈墨的瞳孔里倒映出无数重叠的影像：现代街景正在被青铜鼎内的金红熔液吞噬，柏油马路龟裂成祭祀坑的纹路，红绿灯闪烁间竟与青铜编钟的震动频率同步。
苏青拽着他冲向洗手间，旗袍下摆掠过之处，地砖缝隙里钻出细小的青铜芽孢。沈墨的腕表指针开始逆向旋转，表盘玻璃浮现出鱼鳞状的范铸痕迹。当他撞开隔间门时，镜面突然泛起青铜氧化后的孔雀绿色，镜框上的洛可可花纹正蜕变成饕餮纹样。
"这是西周早期诸侯墓葬里的透光镜。"沈墨的指尖刚触到镜面，就感觉有无数青铜丝顺着血管往心脏钻。镜中突然映出燃烧的祭坛，九个青铜鼎呈北斗状排列，鼎中沸腾的液体里沉浮着玉璋、象牙和染血的龟甲。
苏青的呼吸喷在他耳后："看镜面边缘的菱纹。"她的手指划过镜框，那些看似装饰的菱形突然分解重组，形成商代金文中的"沈"字。沈墨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三天前在博物馆拓印的青铜簋内壁，就有这个被刻意抹去的族徽。
镜中景象突然剧烈晃动。沈墨看到自己穿着缀满玉片的祭服，手中玉璋正在滴血。祭坛中央的白衣少女缓缓转头——苏青锁骨处的疤痕正在渗血，染红了素纱襌衣的领口。她的嘴唇翕动，说的正是现代汉语："找到完整的玉璜，就能解开血祭的轮回。"
现实中的镜面突然爆出裂纹，沈墨的西装口袋传来灼烧般的疼痛。他摸出那张X光片，原本显示铜镜结构的影像正被血色侵蚀，素纱襌衣的轮廓逐渐变成现代旗袍的剪影。苏青突然按住他手腕："有人来了。"
走廊传来青铜器碰撞的声响，十二声脆响对应着十二地支的方位。沈墨闻到了熟悉的松烟墨混着青铜锈的味道——是他在文物局的老对手林科长，那人总戴着双鱼玉佩造型的领带夹。
"快走暗道！"苏青掀开镜后的瓷砖，露出条幽暗的甬道。墙壁上布满青铜器范铸特有的蜂窝状气孔，沈墨的皮鞋踩在地面时，竟发出踩在陶范沙模上的咯吱声。转过第三个弯道时，他看见墙缝里嵌着半枚带铭文的青铜箭簇——正是他上个月在古玩市场鉴定过的赝品，此刻却泛着真品才有的蓝绿锈色。
甬道尽头是间密室，西面墙上挂满历代青铜镜。沈墨的视网膜自动开始分析纹饰：战国山字镜、汉代日光镜、唐代海兽葡萄镜...当他看向最中央那面布满铜锈的素镜时，喉咙突然发紧——镜钮位置镶着的残玉，正是苏青颈间玉璜的另一半。
"这是周公测影用的土圭表。"苏青取下残玉，青铜镜突然投射出星图光斑。光斑在地面游走成二十八宿的轨迹，沈墨发现自己的影子正在分裂——现代穿着西装的身影旁，赫然立着个戴高冠的祭司剪影。
密室突然震动，某面唐镜中传出林科长的冷笑："沈专家果然也陷进来了。"镜面泛起水波纹，穿着中山装的男人正从镜中往外爬，他手中的罗盘指针是用青铜剑残片打磨的。沈墨突然想起，去年在殷墟出土的司南杓，底部就刻着同样的雷纹。
苏青将两枚玉璜残片合拢，断裂处涌出银色的液态金属。沈墨的虹膜被这光芒刺痛，前世记忆如熔化的青铜灌入脑海：他曾在暴雨中斩断玉璜，为了救下即将被投入熔炉的巫女；那柄本该斩断轮回的青铜剑，却因沾染两人鲜血成了新的诅咒载体。
"血契要生效了！"苏青突然将他推向星图中心。林科长的手己经抓住沈墨的衣角，中山装袖口露出的手腕上，竟布满青铜器铭文般的刺青。沈墨在坠落瞬间看到苏青解开旗袍立领，她脖颈的疤痕深处，隐约露出半截青铜剑尖的寒光。
失重感突然消失，沈墨摔在冰冷的青铜地面上。西周耸立着九尊巨型方鼎，鼎耳上缠绕的锁链正在渗出血珠。他抬头看见星空呈现出青铜器底部的网格纹，北斗七星的斗柄位置悬着那面融合完成的玉璜。当血珠顺着锁链流到鼎足时，鼎腹的饕餮纹突然张开嘴，吐出件让沈墨血液凝固的物件——正是他修复过的越王勾践剑，此刻剑身却布满了本该在吴王夫差矛上出现的菱形暗纹。
青铜地面突然浮现甲骨文组成的地图，沈墨认出这是上海外滩的轮廓。他口袋里的游标卡尺自动弹出，不锈钢材质正逐渐青铜化。当卡尺尖端触到地面时，整个空间开始坍缩，所有青铜器都在向现代都市的形态转化。
"你终于回来了。"苏青的声音从鼎中传来。沈墨转身看见她悬浮在鼎内沸腾的金色液体中，素纱襌衣己经化为灰烬，心口插着那柄越王剑。她的瞳孔变成两团燃烧的鬼火，三千年前的雨声与现世的警笛声在此刻轰然相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