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径上的夜雾裹着松针的清苦，韩烈的靴底碾过几片碎叶，脆响惊飞了枝头宿鸟。
西峰老槐树的轮廓在雾里忽明忽暗，他抬手按了按腰间发烫的玉佩——那是韩家最后的信物，此刻正随着心跳微微震颤，像在催促他掀开这场戏的幕布。
“韩公子。”
树后传来极轻的唤声，月光恰好穿破云层，照亮了从树影里走出来的女子。
柳青云的素色裙裾沾着露水，发间的青玉簪子歪了半寸，显然是一路避开巡卫赶来的。
她抬眼时眼底泛着红，与三日前在偏殿见面时那个总垂着眸的庶女判若两人。
韩烈将袖中玉牌递过去，玉牌表面浮起幽蓝的光纹，那是系统“记忆回溯”功能启动的迹象。“看看这个。”他声音沉得像山涧里的石头。
柳青云的指尖刚触到玉牌，眼前便炸开刺目的红光。
画面里，陆玄霜穿着月白锦袍立在悬崖边，崖下是翻涌的妖雾。
她手中攥着个少年的衣领，那少年不过十五六岁，腰间挂着天机阁外门弟子的腰牌。“你父亲为联盟挡过三次妖潮。”陆玄霜的声音比山风还冷，“所以我给你个机会——跳下去，若能从妖域活着回来，我许你进内门。”
少年的脸瞬间惨白，他膝盖一弯就要跪下：“陆统帅，我...我娘还在等我送药回去...”
“妖域入口三日后关闭。”陆玄霜甩袖转身，“是做英雄，还是做逃兵，你自己选。”
画面戛然而止时，柳青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想起上个月在演武场，陆玄霜曾抱着个空药瓶垂泪，说那是“为联盟捐躯的小英雄”的遗物。
原来所谓“捐躯”，不过是被她亲手推下了妖域。
“她连功臣之后都能利用。”韩烈的声音像淬了冰，“你说过，最恨他们用仁义当遮羞布。”
柳青云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碎瓷般的锋利：“我原以为...她至少对嫡系还有几分真心。”她猛地扯下鬓间青玉簪，簪尖在老槐树皮上划出血痕，“子时西刻，密室机关在第三块青砖下，我会把守卫引到后园。”
韩烈望着她转身消失在雾里的背影，系统光屏在眼前弹出【柳青云信任度：100%】的提示。
他摸出怀中那封加密过的信——里面是柳青云昨夜冒死抄录的陆玄霜与林慕白的密信残页，“林家提供的血晶矿，需用天机阁弟子性命试毒”几个字被他用朱砂圈了又圈。
观星台的更漏刚敲过三下，孙管家的暗号便混在虫鸣里传来：“夜鹰的人在南坡遇袭了。”
韩烈站在檐角下，望着远处火把连成的游龙。
夜鹰的玄铁剑被劈出半道缺口，他的左肩浸着血，正弯腰捡起地上半枚青铜令牌——那是陆玄霜亲卫营的腰牌，刻着“忠”字的那面还沾着新鲜的血。
“统领。”夜鹰单膝跪在陆玄霜的寝殿外，手中攥着那枚令牌，“属下奉您之命去查黄长老私运药材的事，结果在南坡遇到七名亲卫截杀。”他抬头时，眼底的光比烛火更灼，“他们说...是怕属下查到不该查的东西。”
陆玄霜正在梳头的手顿住了，镜中映出她泛白的唇角。
她望着夜鹰胸前还在渗血的伤口，突然笑了：“夜统领当真是老了，连几个毛贼都能伤着？”她指尖挑过案上的密信，那是林慕白今早送来的，“明日随我去青岚山，那边新到的玄铁矿...”
“属下要查。”夜鹰打断她的话，声音像绷紧的弓弦，“查清楚是谁要杀我，查清楚黄长老为何突然要退盟，查清楚...那些每月失踪的外门弟子去了哪里。”
陆玄霜的梳子“当啷”掉在地上。
她霍然起身，发间珠钗乱颤：“你敢质疑我？”
夜鹰没有说话，只是将那枚青铜令牌轻轻放在她脚边。
月光从窗纸的破洞钻进来，照得令牌上的“忠”字泛着冷光——那是他当年跪在她面前，她亲手为他戴上的。
三日后的百花宴，成了天机阁百年未有的乱局。
陆寒松的酒盏“砰”地砸在檀木桌上，震得满桌珍馐都跳了跳。
他扯着嗓子，声音像敲破的铜锣：“陆玄霜，你当我们都是瞎子？
林家养的暗卫上个月进了三次天机阁，你与林慕白的密信里写着’共分北境‘，当真是好算计！“
满座皆惊。
几个旁系长老偷偷摸向腰间的符篆，嫡系的亲卫手按剑柄，连上菜的侍女都僵在原地，手里的银壶往下淌着温酒。
陆玄霜的脸白得像新刷的墙，她猛地站起来，锦袍扫翻了茶海：“你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陆寒松甩袖抖出一叠纸，最上面那张正是韩烈加密后泄露的残页，“这是从你密室暗格里搜出来的，你敢说不是你写的？”他转向下面的长老们，眼眶发红，“各位想想，这半年来咱们死了多少兄弟？
黄长老为何要走？
还不是因为有人要拿咱们的命换林家的好处！“
“住口！”陆玄霜抄起案上的玉如意砸过去，却被陆寒松闪身避开。
玉如意撞在廊柱上，碎成八瓣，像极了此刻分崩离析的天机阁。
韩烈站在演武场后的望星楼顶，望着下方乱作一团的人群。
陆寒松正被几个嫡系长老揪住衣领，陆玄霜的亲卫挥着刀往人堆里挤，连平时最沉稳的大长老都拍案而起，骂着“欺人太甚”。
“人心，才是最难守住的东西。”他低声呢喃，腰间的韩家玉佩突然泛起温热的光。
系统光屏适时弹出【心理诱导进度：98%】的提示，最后那2%的空缺，在月光下闪着的银光。
山风卷着喧嚣扑面而来，韩烈望着天机阁最高处那盏始终亮着的灯——陆玄霜的书房。
他摸出袖中那枚刻着“轮回”二字的系统令牌，指腹轻轻划过纹路：“该让最后一把火，烧得更旺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