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忠勇侯府出现了长安城前所未有的奇观:
府门外车水马龙,送礼队伍排成长龙,门房笑容可掬,来者不拒,礼物堆积如山。
库房里,金银珠宝、古玩字画、田产地契堆积成山,账册记得密密麻麻。
但所有试图递话、暗示、甚至明示请求关照某某考生的世家代表或官员本人,要么被管家用“侯爷己知晓了。”的推手挡回,要么首接被门房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连江逸风的面都见不到。
江府中,只有苏小月是了解自己家中这尊貔貅的,再说,又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这忠勇侯……到底什么意思?”世家大族觉得他收了天价厚礼,却连个准话都没有?是嫌礼不够重?还是另有所图?亦或是……真打算秉公执法?
“莫不是……这傩面侯爷,脑子真的异于常人?”有人开始怀疑。
“收礼不办事?这……这也太不按规矩来了!”更多的人感到愤怒和被戏耍。
“等着瞧!看他如何收场!他敢得罪这么多人?”也有人咬牙切齿地等着看笑话。
“怪不得,他连个后都没有,坏事做多了,报应。”
江逸风对外界的议论充耳不闻。
他戴着傩面,带着礼部侍郎李友益和一干属官,亲自巡视贡院考场布置。
看着那一排排狭小逼仄、如同囚笼般的考棚(铺位),想象着考生要在里面度过整整一天(甚至更久,进士科有时考一天一夜),忍受寒冷、饥饿、蚊虫和精神的高度紧张,只为答出那些在他看来近乎无用的帖经和华丽空洞的诗赋,他面具下的眼神充满了失望。
“李侍郎,”江逸风指着考棚,声音平静无波,
“你说,在这样的地方,考那些东西,真能选出治理河东水患、安抚流民、打造回风炉的人才吗?”心中很想听上几句奉承。
但李友益是于志宁的人属于关陇一脉,本就对江逸风这个“外行”主考心怀不满,闻言皮笑肉不笑地回道:
“侯爷说笑了,科考取士,乃朝廷定制,选拔的是通晓圣贤经典、文采风流的栋梁之材。至于实务……自有地方官吏去办。进士及第者,皆是清贵之选,岂能去做那些繁琐之事?”
“清贵?栋梁?”江逸风轻笑一声,笑声透过面具显得有些诡异,“但愿吧。”
他不再多言,心中却己了然。这看似公平庄严的科举盛典,其内在的僵化、脱离实际与世家权贵的深度捆绑,早己让它背离了选拔真正治国安邦人才的初衷。
这场由皇帝硬塞给他、意在打破门阀垄断的科考,恐怕最终选出来的,依旧多是些擅长死记硬背、雕琢辞藻、或是有个好家世的“清贵”而己。
他抬头望向贡院森严的大门,仿佛看到了无数举子在寒风中翘首以盼,也看到了世家大族们或期待、或怨毒的目光。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落子,但江逸风己然嗅到了其中巨大的荒诞。
他手中那支决定数百士子命运的朱笔,此刻感觉沉甸甸的,又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如何在这既定的、腐朽的规则下,尽可能地挖掘出哪怕一丝真正有用的“异类”,成了他这位看似大权独揽的知贡举,面临的最大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