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的声控灯灭得突然,苗芸菲后颈的痣在黑暗里忽明忽暗。
林辰侧身时,睡衣袖口滑下,露出腕骨处一道淡白的旧疤——那是三年前为救坠楼学生被碎玻璃划的,此刻被晨光镀上层暖金。
"豆浆要凉了。"张天暧率先抬脚跨进门槛,警服肩章蹭过门框,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她把两杯豆浆搁在玄关矮柜上,玻璃表面立刻凝出细密水珠。
苗芸菲跟着挤进来,白衬衫下摆从牛仔裤里挣出半截,像片被踩皱的云。
林辰关上门,转身时指尖扫过书桌上摊开的笔记本。
梧桐叶还盖在"苗晓薇"三个字上,叶脉纹路与纸张纤维纠缠,像某种隐秘的暗号。
他弯腰拾起叶子,突然说:"苗警官,你这眼睛肿得,倒像是刚和人哭过三场。"
苗芸菲刚要去接张天暧递来的纸巾,闻言动作顿住。
她睫毛颤了颤,眼眶又开始发烫:"林先生是在......调侃我?"
"不然呢?"林辰把叶子夹进笔记本,抬眼时镜片反着光,"大早上堵门道歉,眼睛红得能滴血,换谁都得猜你昨晚是在哭还是在查案——不过看你衬衫扣子系错了第三颗,应该是后者。"
苗芸菲低头一看,第二颗纽扣确实扣进了第三个孔。
她耳尖泛红,手指慌乱去解,却越解越急,指甲刮得布料沙沙响。
张天暧憋着笑,上前帮她重新系好:"苗队昨晚在档案室翻了二十箱旧卷宗,我劝她回去睡,她说'再找三页,就三页',结果抬头天都亮了。"
林辰望着苗芸菲发皱的衣领,突然说:"我去洗漱。"不等两人反应,他己经迈上楼梯,灰条纹睡衣在台阶上荡出一道模糊的影子。
客厅里的挂钟开始滴答作响。
张天暧把豆浆推到苗芸菲面前:"喝吧,热的。"苗芸菲捧着杯子,却没喝,视线牢牢锁着楼梯口。
五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挂钟的秒针转了三圈,楼梯上始终没传来脚步声。
"他该不会......"苗芸菲捏着杯壁的手指泛白,"又回屋睡觉了?"
张天暧看了眼手表:"有可能。
林先生昨天凌晨两点才弄完软件更新,我今早来的时候,他睡衣领口还沾着咖啡渍——估计是边敲代码边喝,洒了都没察觉。"她起身往楼梯走,军靴跟敲在木质台阶上,"我去看看。"
二楼走廊尽头的卧室门虚掩着。
张天暧推开门,先闻到股淡淡的雪松味——是林辰常用的香薰。
窗帘只拉了一半,阳光斜斜切进来,照见床上鼓着团灰条纹的被角。
林辰仰面躺着,眼镜歪在鼻梁上,笔记本电脑压在胸口,屏幕己经黑了。
"林先生?"张天暧轻唤一声。
床上没动静。
她走过去抽走电脑,被子里立刻发出含混的嘟囔:"再睡十分钟......"
张天暧低头,见他眼下青黑比昨晚更重,连带着鼻梁上的眼镜都往下滑了半寸。
她扯了扯被角:"苗队还在楼下等着呢。"
"知道了。"林辰掀被子坐起来,头发睡得几缕,活像只炸毛的猫。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突然笑了:"张警官,你这查岗的架势,倒像是我领导。"
张天暧没接话,抱着电脑转身下楼。
苗芸菲正站在客厅中央转圈,听见脚步声立刻抬头:"怎么样?"
"在睡觉。"张天暧把电脑搁在茶几上,"昨晚熬太晚了。"
苗芸菲的肩膀垮下来。
她攥着空豆浆杯,杯身被捏出几道褶皱:"我......我是不是太急了?"
"急?"楼梯上传来清嗓声。
林辰己经换了件蓝白条纹衬衫,头发梳理整齐,眼镜也擦得透亮,"苗警官要是不急,三年前就该来问了。"他扶着楼梯扶手往下走,每一步都踩得很慢,"说吧,为什么非得现在知道真相?"
苗芸菲张了张嘴,又闭上。
她望着林辰镜片后沉静的眼睛,突然想起堂妹出事那天。
苗晓薇坠楼前半小时,还给她发过消息:"姐,顶楼的声音又响了,像有人在拖什么重东西。"那时她在出另一起案子,只回了句"别瞎想",连视频都没接。
"我欠她一个答案。"她声音发闷,"也欠我自己——如果当时我多问一句,是不是......"
"停。"林辰在沙发上坐下,二郎腿,"别用'如果',太廉价。
你要真想知道真相,得先明白:查案不是还债,是找凶手。"他顿了顿,"而且,你欠我的人情,可比你想的贵。"
苗芸菲猛地抬头:"什么人情?"
"你刚才说'求您告诉我真相',"林辰指尖敲了敲茶几,"这就是人情。"他笑起来,"苗警官,刑警的人情最不值钱,因为你们总觉得能用正义来抵。
但我不一样——我要的是等价交换。"
张天暧在旁边憋着笑,把豆浆推到林辰面前。
苗芸菲的脸又红了,这次不是因为着急,而是气的:"林先生,我是来查案的,不是来和你谈生意的。"
"查案也要讲规矩。"林辰喝了口豆浆,突然说,"先帮我查个人。
王雪峰,上周三坠楼那个。"
"王雪峰?"苗芸菲掏出手机翻记录,"28岁,无业,独居,坠楼地点是解放西路17号旧楼,初步结论是......"
"初步结论是自杀或意外。"林辰打断她,"但他买了下周五去三亚的机票。"
苗芸菲的手指在屏幕上顿住:"你怎么知道?"
"昨晚查的。"林辰指了指书桌上的笔记本,"软件试运行,刚好扫到他的购票记录。"他放下豆浆杯,"一个打算自杀的人,会提前一周订机票吗?
一个意外坠楼的人,会在坠楼前两小时登录航空公司官网,把座位从靠窗改成靠过道?"
张天暧猛地抬头:"靠过道?"
"对。"林辰推了推眼镜,"王雪峰有幽闭恐惧症,三年前坐高铁被困过隧道,之后坐飞机只选靠过道。
但他上周二改座位时,系统提示靠窗位己满——可实际上,那班航班当天还有二十七个靠窗位。"他的声音沉下来,"他改座位不是因为没票,是因为有人让他改。"
苗芸菲的手机"啪"地掉在茶几上。
她盯着林辰,喉结动了动:"你是说......"
"他杀。"林辰替她说完,"凶手知道他的习惯,故意让他选靠过道的位置,好制造某种不在场证明——或者,让他在坠楼前必须完成某个动作。"
客厅里突然安静下来。
挂钟的滴答声变得格外清晰,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着,掠过玻璃。
苗芸菲捡起手机,手指发抖地调出购票记录:"确实......下周五10:30,三亚,经济舱37C。"她抬头时,眼睛里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那凶手是谁?"
"包青山。"林辰站起身,走到窗边。
阳光穿过他的衬衫,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影子,"王雪峰坠楼前三天,和包青山在烧烤店吵过架。
监控里包青山掐着他脖子说'你敢去三亚,我就让你永远到不了'。"
苗芸菲猛地翻出旧案卷宗,快速翻页:"包青山,42岁,建材商,有故意伤害前科......"
"现在,"林辰转身,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该去会会这位包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