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五十分的夜风裹着潮气钻进天台，吹得包青山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他喉结滚动两下，突然拔高了声音："那、那超市的收银机可能时间不准！
我媳妇手机上的电子小票是七点十二分，但说不定机器调快了半小时——"
"包师傅。"林辰打断他，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玉石，"好又多超市的监控我调过了。"他从裤袋里摸出另一部手机，屏幕亮起时映出包青山骤缩的瞳孔，"七月十五日晚七点零九分，你妻子穿着蓝布衫走进生鲜区，右手抱着个穿黄色睡裙的小女孩——"他滑动屏幕，画面切到货架前，"七点十一分，她弯腰拿退热贴，孩子趴在她肩头哭，你妻子拍着她后背说'宝宝乖，贴了就不烧了'。"
包青山妻子的蓝布衫下摆被攥成皱巴巴的团，她盯着手机里那个模糊却熟悉的背影，眼泪砸在手背上："那天...那天小蕊烧得说胡话，我实在等不及你下班，就...就抱着她去了超市。"
"所以你之前说五点到八点都在家看电视，是撒谎。"林辰的尾音轻轻扬起，像根细针。
包青山突然抓住妻子的手腕，指节泛青："是我让她说的！
我、我就是怕警察怀疑我们——"他猛地松开手，后退半步撞在锈迹斑斑的防护栏上，"可我们真没杀人！
我就是个送水工，每天在大学里上下楼，连只鸡都没杀过！"
张天暧注意到苗正雄的右手在裤袋里停住了敲击，目光像两把小锤子，一下下砸在包青山颤抖的肩膀上。
市长秘书小祝不知何时凑到苗正雄身侧，眯着眼睛仔细打量包青山泛红的眼尾和发抖的嘴角，轻声说："他表情挺真切的，不像是装的。"
林辰忽然笑了，笑纹在眼下浅浅荡开："包师傅说得对，警察确实不能冤枉好人。"他转身时，警服袖口擦过张天暧的手背，带着某种笃定的温度，"不过有个问题想再确认——你妻子抱着孩子去超市时，你在哪儿？"
包青山的汗顺着下巴滴在胶鞋上，洇开一片深色的圆："我...我在家看着大儿子写作业。"
"哦？"林辰拖长音调，从苗芸菲手里接回自己的手机，"那这张照片里的人是谁？"
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所有人都凑了过来。
照片里是包家客厅的鞋柜，深棕色木头上摆着两双胶鞋、三双拖鞋，最里侧却躺着一双黑色皮鞋——鞋尖沾着泥，鞋帮蹭着半道灰，明显是常穿的。
"这是我上周去你家走访时拍的。"苗芸菲小声解释，"嫂子说这双鞋是你走亲戚才穿的，平时都收在鞋柜里。"
包青山的目光黏在手机上，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他妻子却突然拽了拽他衣角："他、他那天确实没穿这双鞋，穿的是胶鞋——"
"胶鞋在这儿。"林辰滑动屏幕，下一张照片里，一双沾着泥点的胶鞋歪在厨房门口，"但问题不在胶鞋。"他指尖停在黑色皮鞋的照片上，"包师傅，你说你五点到八点都在家，可这双皮鞋的鞋底——"他抬眼看向包青山，"沾着东临大学女生宿舍天台的灰。"
天台的风突然停了。
楼下的狗吠声像被掐断的琴弦，只剩远处便利店的霓虹灯在夜空里明明灭灭。
包青山猛地低头看向自己脚上的胶鞋，又慌忙去看鞋柜照片里的皮鞋，嘴唇哆哆嗦嗦："我、我没去过什么天台...可能是送水时蹭上的——"
"东临大学女生宿舍天台半年前翻修过，用的是浅灰色火山岩地砖。"林辰的声音突然沉下来，像块压在人心口的石头，"这种石头质地松，踩上去会掉细沙。"他举起手机，放大皮鞋鞋底的纹路，"你这双鞋的防滑槽里，卡着七颗首径零点三毫米的火山岩沙粒。"
包青山的膝盖晃了晃，扶着防护栏才没栽倒。
他妻子的哭声突然拔高，混着夜风撞上天台的水泥墙："老包...你到底去没去？"
苗正雄的右手从裤袋里抽出来，搭在小祝肩膀上轻轻按了按。
小祝立刻后退两步，给市长让出观察的位置。
林辰注意到苗正雄的目光在皮鞋照片上停了三秒，又扫过包青山发白的脸，最后落在自己握着手机的手上——那是种审视，也是种试探。
"所以问题来了。"林辰把手机收进内袋，动作慢得像在拆一封密信，"包师傅，你说你五点到八点在家，可你这双'走亲戚才穿'的皮鞋，为什么会在案发当晚，出现在东临大学女生宿舍的天台上？"
天台角落的老式挂钟"当"地响了一声，三点整。
包青山的胶鞋在地面蹭出刺耳的声响，他张了张嘴，却只咳出半声哽咽。
苗正雄的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自己的裤缝，目光扫过林辰平静的侧脸，又落在包青山鞋底那片没擦干净的泥点上——他突然想起，东临大学天台上那摊被雨水冲淡的血迹旁，似乎也有类似的泥印。
夜风再次卷起，吹得林辰的衣角猎猎作响。
他望着包青山颤抖的后背，眼底浮起半分冷冽的光。
有些秘密，该挖出来见见太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