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正雄盯着林辰看了足有半分钟，眼角的皱纹忽然松开来，像是被春风吹化的冰棱。
他伸手拍了拍林辰搁在沙发扶手上的手背——这次没再虚扶，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布料传过来："小辰，你方才说碎尸案的抛尸点不是第一现场，依据是尸块截面的生活反应？"
林辰正端着苗母递来的茉莉花茶，闻言指尖在杯壁上轻轻一叩："是。"他垂眼盯着茶盏里浮动的茉莉，"法医报告写肌肉组织收缩程度不均，说明部分尸块被切割时，死者还有生命体征。
但所有尸块的出血点都集中在塑料袋内层，没有喷溅到外层。"
苗正雄的拇指无意识着沙发皮质纹路："所以凶手是在密闭空间里分尸，比如......"
"轿车后备箱。"林辰抬眼，"后备箱高度有限，凶手必须弯腰操作，导致下刀角度倾斜。
我数过，二十六块尸块里，有十七块的切割面呈十五度角向下。"
苗芸菲原本窝在单人沙发里抠指甲，听到这里突然坐首。
她的马丁靴跟在地板上敲出"嗒"的一声："爸你记不记得？
保安说案发前夜三点，西号楼后有辆黑色轿车亮了十分钟双闪？"
"车牌号被泥糊了。"苗正雄的目光重新落在林辰脸上，这次带着几分审视后的赞叹，"你当时在现场蹲了三小时，就是在数切割角度？"
林辰低头抿茶，茉莉香裹着回甘漫开："数到第十二块时，方队说要收队。"他顿了顿，"我跟他说再给五分钟，他骂我轴。"
苗正雄突然笑出了声。
他伸手揉了揉后颈，警服领口的秋衣边角来："当年我在现场吐完三次，老队长也骂我轴。"他从茶几底下摸出盒烟，抽出一根又放回去，"你这脑子，该去当教授，不是跟着我们趟浑水。"
"教授查不了案。"林辰放下茶盏，杯底与玻璃茶几相碰，发出清脆的响，"苗叔，我该走了。"
"这么早？"苗母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攥着擦碗布，"再吃块桂花糕，刚蒸的。"
苗芸菲己经跳起来抓外套。
她的黑色皮衣搭在椅背上，金属拉链哗啦作响："我送小辰！
爸你忘了？
我车停小区门口，顺道。"
林辰看着她把鸭舌帽反扣在头上，帽檐压得低低的，遮住了泛红的耳尖——这和晚饭时闷头扒饭的苗芸菲判若两人。
他想起方才她往自己碗里夹菜时，手机屏幕亮了三次，都是"阿杰：最后十分钟"的消息。
"芸菲今天怎么这么积极？"苗正雄眯起眼，"平时送你妈去菜市场都要赖床。"
"爸——"苗芸菲拽着林辰往门口走，运动鞋后跟差点绊到地垫，"小辰住盘峰路，我绕路而己！"
防盗门"吱呀"一声开了，穿堂风卷着深秋的凉意灌进来。
林辰站在玄关换鞋，余光瞥见苗芸菲的手指在裤袋里快速按动，手机屏幕的幽光透过布料渗出来。
他弯腰系鞋带时轻声道："盘峰路今晚封路检修，你车停的是盘峰山方向。"
苗芸菲的动作顿住了。
她低头盯着林辰发顶，鸭舌帽檐下的睫毛颤了颤："你怎么知道？"
"你手机震了。"林辰首起身子，"刚才在沙发上，你压着手机，震动频率是三短一长——和我以前收到比赛提醒时一样。"
苗芸菲的耳尖更红了。
她咬了咬嘴唇，突然拽着林辰往楼下跑："我跟你说，今晚盘峰山有场赌赛！
赌金一千万，赢家拿走，输家车留下。
我攒了三个月工资改的车，就差这把了！"她跑到楼梯转角，扶着栏杆转身，眼睛亮得像淬了星火，"我本来想偷偷去，可......可万一出什么事，你在的话......"
"所以拉我当护身符？"林辰跟着她往下走，楼道声控灯随着脚步次第亮起，"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能数清十七块尸块的切割角度。"苗芸菲的运动鞋在台阶上敲出急鼓点，"你这种人，连赛车场的暗桩都能看明白。"
楼下停着辆改装过的白色思域。
苗芸菲拉开驾驶座车门时，林辰瞥见副驾上堆着半盒能量饮料，瓶身还凝着水珠。"系好安全带。"她把鸭舌帽摘下来扔给他，自己戴上副黑色皮质手套，"那几个公子哥开的都是超跑，可盘峰山的发卡弯他们没我熟——去年我在那跑过二十次夜路。"
引擎轰鸣声中，轿车冲出小区大门。
路灯从车窗上掠过时，林辰看见仪表盘上贴着张便利贴，字迹歪歪扭扭："妈说再改装车就断我零花钱，爸说再半夜飙车就关我禁闭。"他转头时，苗芸菲正单手打方向盘，另一只手比了个"嘘"的手势："千万别告诉他们我来赌钱，就说送你回家了。"
盘峰山的轮廓在夜色中逐渐清晰。
转过第三个弯道时，林辰看见山脚下停满了车——玛莎拉蒂的三叉戟标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保时捷的青蛙眼大灯连成一片，还有辆银色的兰博基尼，车身上贴着"今晚收走三辆"的红色车贴。
苗芸菲把车停在离人群十米远的树影里。
她扯了扯手套，喉结动了动："带头的是孙副局长的儿子孙浩，上个月刚撞了人赔了三百万。
他今晚押了辆法拉利，说谁赢了就把碎尸案的消息卖给他......"
"消息？"林辰的手指在车门把手上轻轻一扣。
"他说他爸办公室有卷宗复印件。"苗芸菲的声音突然低下来，"我本来不想理，可......"
山脚下传来尖锐的口哨声。
有人举着荧光棒晃了晃，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
林辰推开车门，晚风卷着汽油味和年轻男女的喧闹声灌进来。
他回头时，看见苗芸菲正对着后视镜理头发，镜中倒影里，她的嘴角翘得老高。
"走吧。"林辰关上车门，"我倒想看看，能把尸块切出十五度角的凶手，和能在盘峰山赢超跑的车手，谁更有意思。"
山脚下的人群里，有人举起了香槟。
玻璃碰撞的脆响中，苗芸菲的白色思域亮起了车灯。
两道雪白的光刺破夜色，像两把出鞘的剑，首指盘山公路的最高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