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松针的清苦钻进奥迪车窗时,林辰的拇指正搭在排挡杆上。
变速箱的热度透过皮质包裹传来,和今早法医室里那台碎尸锯片的温度分毫不差——他记得很清楚,当时老法医掀开蒙尸布,金属锯齿还沾着未擦净的骨屑,在冷光灯下泛着同样的灼烫。
"十七连弯第一个弯角,还有三百米。"车载导航的电子音被发动机轰鸣声撕成碎片。
林辰舔了舔后槽牙,这是他集中精神时的老习惯。
后视镜里姜雅娴的红色保时捷卡宴正在晃灯,远光灯在山壁上投下跳动的光斑,像极了刘晓静昨晚在警局做笔录时,手指绞着衣角的动作——那姑娘说自己听见室友尖叫就冲了进去,可监控显示她在案发前十分钟才从校外便利店回来,塑料袋里装着半打啤酒。
"他切弯心了!"看台上突然爆发出尖叫。
吕腾飞的领航员举着望远镜的手抖得厉害,镜片上蒙了层薄汗,"前保险杠蹭护栏了!
右后轮离地!"
林辰的左脚轻抬,刹车踏板传来细微的回弹。
奥迪Q3的前唇擦过内侧护栏的瞬间,他右手猛地一推,排挡杆"咔"地切入三挡。
发动机发出困兽般的嘶吼,转速表指针飙到五千转,车身在离心力下倾斜,右后轮真就悬了半寸——不是漂移,是用发动机制动硬啃弯心。
"那辆911被超了!"
"姜雅娴踩刹车了!"
看台上的议论声像被按了快进键。
姜雅娴从后视镜里瞥见那抹灰色,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她踩下刹车的脚顿了顿,最终还是把油门踩到底——可没用,奥迪的影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她的车尾。
风驰俱乐部的会员都知道她开卡宴跑山的记录,可此刻她突然想起今早林辰站在法医室的样子:白大褂袖口沾着血渍,却弯腰用镊子夹起半片带指甲的手掌,说"这指甲缝里有松脂"。
"松脂?"当时老法医还笑,"东临大学后山有片松树林。"
现在山风里就飘着松脂的甜腥。
林辰盯着前方吕腾飞的兰博基尼,尾翼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孙副局长办公室卷宗上的公章。
他的手指在排挡杆上敲了两下——摩斯密码的"开始"。
十七连弯的第七个弯角。
吕腾飞的领航员突然尖叫:"他贴内线!要抢道!"
兰博基尼的排气管发出爆鸣,吕腾飞猛打方向盘。
他能感觉到后胎在地面划出焦黑的痕迹,车载电脑在疯狂报警,可后视镜里那辆灰不溜秋的奥迪像块磁石,正以诡异的角度往他右侧贴。"疯子!"他骂了句,额角的汗滴砸在方向盘上,"开Q3跑山还敢这么野!"
林辰的左手死死攥住方向盘,指节泛白。
他能听见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里混着某种节奏——和刘晓静笔录时的心跳频率吻合。
那姑娘被问急了会摸耳垂,摸三次就会结巴,今早重审时她摸了十七次,正好是十七连弯的数目。
"要过最后一个六连发卡弯了!"
看台上的电子屏开始闪烁。
苗芸菲的思域还卡在第八位,她刚要摸手机看时间,余光瞥见后视镜里的灰影,手指猛地掐进掌心。
便利贴上林辰的字迹还在仪表盘反光里晃:"过弯松油不降挡,利用发动机制动。"她突然想起今早林辰盯着尸块时的眼神——冷静、锐利,像把磨了十年的手术刀。
六连发卡弯第一个弯。
林辰松开刹车,油门踩到底。
奥迪的前胎擦出刺目的火星,车身扎进兰博基尼和保时捷的缝隙里。
吕腾飞的领航员手里的望远镜"啪"地掉在地上,他盯着电子屏上的实时排名,声音都破了:"第三...第二...第一!"
兰博基尼的尾翼在夜风中震颤,像面被击落的旗帜。
林辰的指尖触到排挡杆顶端的金属饰片,温度比法医室的碎尸锯低了两度——正好是尸块在冷藏柜里存放的时间。
冲过终点线的瞬间,电子屏炸开刺目的红光:01:23:47,新纪录。
看台上先是死寂,接着爆发出山崩般的欢呼。
工作人员举着奖金牌跑过来时,林辰正解安全带。
他的手背还沾着早上验尸时蹭到的紫药水,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吕腾飞的兰博基尼擦着他的车头停下,车门"砰"地甩上,那小子扯下头盔,发梢滴着汗:"你开Q3...怎么可能?"
"奥迪最小转弯半径5.5米,六连发卡弯平均半径20米。"林辰弯腰捡起脚边的路线图,最后一页的备注被风掀起一角,"松油不降挡,发动机制动。"
姜雅娴的卡宴停在十米外,她没下车,只是摇下车窗,指尖敲了敲方向盘。
苗芸菲挤开人群跑过来时,林辰正在看手机——银行到账提醒,奖金五十万。
他抬头时,山风卷着若有若无的腥气扑进鼻腔,和法医室的气味重叠在一起。
"许师傅,该发车了。"调度室的老张探出头喊。
许勇健把保温杯往驾驶座旁一搁,发动了217路夜班车。
仪表盘的绿光里,他瞥了眼手表:23:15,最后一班车。
盘山公路的路灯隔得远,他开着近光灯慢慢晃,突然看见前方公交站亭有团影子。
"这么晚还有人等车?"他嘟囔着踩刹车。
站亭的白瓷砖在车灯下泛着冷光,那影子缩在长椅上,头垂得很低,长发遮住了脸。
许勇健摸出手机照过去——姑娘穿白裙子,双脚离地悬着,脚尖轻轻晃,像被人提着线的木偶。
他把车停稳,拉下手刹。
山风掀起姑娘的发梢,露出苍白的下巴。
许勇健的后颈突然冒起鸡皮疙瘩——大夏天的,她怎么穿着长袖?
袖口处有根亮晶晶的线,在手机光下泛着银白,像...鱼线。
"姑娘?"他喊了声,没动静。
许勇健往前凑了两步。
手机光扫过姑娘的手腕,他看见那根鱼线缠了三圈,勒得皮肤泛紫。
再往上,鱼线穿过站亭的广告灯箱支架,消失在黑暗里。
姑娘的头慢慢抬起来,许勇健的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她的眼睛闭着,睫毛上沾着晶亮的东西,像...
夜班车的远光灯突然照到站亭顶部。
许勇健顺着光抬头,看见广告灯箱的金属支架上缠着好几圈鱼线,在风里轻轻颤动,发出细不可闻的"嗡嗡"声,像极了...
他的喉咙突然发紧。
弯腰捡手机时,余光瞥见姑娘悬着的脚边有片阴影——那是她的影子。
可路灯在右边,影子该往左斜才对,可现在...
许勇健的手开始抖。
他捡起手机,手指滑到拍照键,镜头对准姑娘的脚——白球鞋的鞋带系得整整齐齐,鞋底沾着泥,可地面干干净净,没有脚印。
山风又起。
广告灯箱的鱼线突然"铮"地响了一声。
许勇健的后颈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他猛地转身,只看见夜班车黑洞洞的车厢,和后视镜里自己煞白的脸。
再回头时,姑娘还在那里,长发被风吹开,露出半张脸——
调度室的老张又在喊:"许师傅,发不发车?"
许勇健猛地冲回驾驶座,钥匙进去三次才拧动。
他踩下油门时,后视镜里的站亭越来越远,姑娘的白裙子被风吹得鼓起,像朵被线牵着的纸花。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是女儿发来的消息:"爸,早点回家。"
许勇健抹了把脸上的汗,发现手背上沾着点黏糊糊的东西。
他凑近闻了闻——
是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