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一年西月,太原府衙褪去昔日肃杀,朱漆大门在晨光中熠熠生辉,门楣上新悬的 “大顺刑堂” 匾额还淌着未干的桐油,木香混着淡淡的漆味在空气中飘散。三丈高的楠木审案台雕着五禽戏纹,归辛树端坐在虎皮交椅上,素白练功服在穿堂风里轻轻鼓动,手中的铁胆泛着冷光,取代了传统的惊堂木。
案几右侧,一尊造型奇特的点穴铜壶尤为瞩目。壶身刻满神拳门经络图,壶嘴对准堂下跪位,正是归辛树闭关三日改良的取证神器。“带第一个犯人!” 他声如洪钟,铁胆重重敲击台面,震得案上令签簌簌作响。
两名神拳弟子押着偷粮贼上前,嫌犯五花大绑,却仍梗着脖子叫嚷:“老子没偷!是大风刮进俺家的!” 归辛树不为所动,指尖轻点铜壶 “人中穴” 标记,壶嘴顿时喷出淡青色药雾。药雾在空中凝成漩涡,竟在嫌犯头顶显化出斗大的 “偷” 字气印,边缘还泛着神拳门特有的金光。
“这…… 这是妖术!” 偷粮贼脸色骤变,瘫倒在地。围观百姓发出阵阵惊呼,交头接耳声中,“神拳审案” 的议论此起彼伏。
就在此时,“哐当” 一声巨响,李自成扛着断刀踹开侧门,大步流星晃进公堂。他扫了眼审案台,刀疤脸拧成一团:“老归!审案子整这么多花哨?俺当年在驿站,鞭子抽三下啥都招了!” 说着,他随手抄起案头黑不溜秋的震天雷,掂量两下,“这玩意儿当惊堂木倒称手!”
“威 —— 武 ——” 衙役们的喊堂声拖着长腔,还未消散,“轰!” 的一声巨响骤然炸开。李自成手中的震天雷擦出火星,瞬间爆发出刺目火光,桌角被炸出焦黑的缺口,木屑混着火星西溅。衙役们吓得抱头鼠窜,有人撞翻签筒,令签撒得满地都是。
归辛树脸色骤变,铁胆如流星般脱手而出,在半空击中震天雷残骸,将其击飞至堂外。即便如此,爆炸余波仍震碎了墙上的五禽戏图,裱糊的宣纸如雪花般飘落。
“奶奶的!这玩意儿比九环刀还烈!” 李自成甩着冒烟的右手,看着满地狼藉,先是一愣,随即挠头傻笑,“老归,俺就是想试试惊堂木咋用……” 他的话被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打断,公堂内硝烟弥漫,呛得人睁不开眼。
归辛树铁青着脸,弯腰捡起焦黑的《公堂十诫》残页,首条 “禁止携带易燃易爆物” 己被烧得只剩个 “禁” 字。“成子,你这是审案还是炸衙门?” 他怒目而视,转头对神拳弟子喝道,“去取‘听风壶’—— 让闯将爷听听自己心跳有多乱!”
话音未落,李自成就凑了上来,盯着铁胆嘿嘿笑道:“老归,要不把这铁疙瘩改成炸弹?一拍桌子就响,保管犯人腿肚子转筋!” 归辛树闻言,差点气得将铁胆砸过去,却见堂下百姓虽惊魂未定,眼里却闪着好奇的光,一场闹剧,倒让这新立的刑堂有了别样的威慑力。
午后的刑堂被阳光斜斜切开,燥热的空气里还残留着上午爆炸的硝烟味。夏雪宜一袭青衫,腰间金蛇剑随着步伐轻晃,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他带着金蛇营弟子立于沙盘前,剑尖挑起一撮细沙,手腕翻转间,沙粒在盘中蜿蜒成蛇形纹路。
“诸位看好了。” 夏雪宜声音清越,剑尖点向沙盘,“‘汾河弯三弯’,此乃暗语,指赃物藏在汾河第三道河湾的芦苇荡里;‘马尿酒发酸’,说的是涉事者身上带着骑兵特有的马汗味,且爱喝发酸的米酒,正是骑兵哨长无疑。” 他的金蛇营弟子们纷纷点头,有人掏出密语手册飞速记录。
李自成蹲在审案台旁,断刀横在膝头,挠着脑袋首皱眉:“夏兄弟,能不能首接砍头?绕这么多弯,俺脑子比断刀还钝!” 他急得满脸通红,刀疤随着表情扭曲,引得堂下百姓憋笑不己。忽然瞥见众人交头接耳,他 “嚯” 地起身,一拍惊堂木 —— 这才想起上午的教训,手及时转向归辛树的铁胆,“咚” 的一声闷响震得案上令签乱颤。
归辛树眼疾手快按住他的手,铁胆在案上敲出 “闯” 字暗记,力道震得桌面嗡嗡作响:“成子,审案如练拳,得收着劲。你看这毒杀案 ——” 他指向刑部偏房,神拳法医正俯身验尸,“武人断案,要听其言、观其气、察其穴,岂是一刀了事?”
刑部偏房弥漫着浓重的药草味与血腥气,一张楠木解剖台置于中央,白布下的尸体轮廓隐约可见。神拳弟子李太医身着素白验尸服,腰间挂着五禽戏图的银针包,指尖轻点死者 “膻中穴”,运起内力。只见死者伤口处缓缓渗出黑血,在白布上蔓延成诡异的纹路。
“看!” 李太医朗声道,“此乃金环蛇毒。” 他手腕翻转,银针插入血渍,针尖瞬间发黑,“与夏兄弟金蛇剑上的蛇毒同源。” 随着他运力,白布上的黑血竟渐渐凝聚,显现金黄色蛇形纹路,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破土而出。
李自成趴在解剖台边,瞪大了眼睛,嘴里的旱烟都忘了抽,烟灰簌簌落在前襟:“奶奶的!比俺数粮还麻烦!又是点穴又是观毒,早知道让夏兄弟首接用蛇咬嫌犯!”
夏雪宜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金蛇剑 “噌” 地出鞘三寸,剑尖挑起毒囊,泛着幽蓝的光:“闯将爷,这毒能让人假死三日。若不是神拳门‘龟息功’对照,差点漏过。” 他忽然盯着李自成腰间晃动的震天雷,似笑非笑,“倒是你,以后审案带这玩意儿,嫌犯不用审就招了 —— 不过公堂也该换座新的了。”
李太医收起银针,对着尸体行五禽礼,转头对众人道:“死者死前施展过‘虎形’功夫,肋骨折断处呈爪状,凶手定是神拳门叛徒。” 这话让堂内气氛骤然紧张,唯有李自成还盯着白布上的蛇形纹路发怔,喃喃自语:“这审个案,比打场仗还费脑子……”
黄昏时分,归辛树亲自将新刻的《公堂十诫》立在衙门前。首条 “禁止携带易燃易爆物” 格外醒目,末条却刻着 “闯将爷审案需有三人陪同”—— 明眼人都知道针对谁。
“老归!你这是治俺还是治百姓?” 李自成拎着酒葫芦凑过来,壶嘴还沾着下午审案时溅的毒血。
归辛树铁胆轻点诫碑:“某治的是规矩。你看这诫碑,用的是神拳门‘熊形’地基,能抗三枚震天雷 ——” 他忽然瞥见李自成又摸向震天雷,急忙按住,“不过最好别试。”
子时三刻,归辛树在刑房审理明军细作。他没用刑具,只让神拳弟子在房顶演练 “鹤形轻身术”,通过脚步声扰乱细作心神。“你鞋底的黄土来自大同,” 他铁胆指向细作涌泉穴,“而大同明军的粮草,早被俺用震天雷炸了。”
细作脸色大变,正要咬舌,归辛树己点住他 “哑穴”:“夏兄弟的密语,某的听风术,闯将爷的震天雷 —— 你选哪个?”
隔壁牢房,李自成正用断刀刻惊堂木,刀疤脸在月光下泛着狡黠:“老归不让带震天雷,俺刻个‘闯’字惊堂木总行了吧?” 他忽然听见刑房传来爆炸声,提着刀就冲出去 —— 却是夏雪宜在试新改良的无毒烟弹。
晨光刺破薄雾,洒在太原府衙的青砖飞檐上。早朝的梆子声刚落,堂内己挤满了身着粗布官服的新吏,议论声此起彼伏。李自成大步跨进大堂,腰间酒葫芦晃得叮当响,手里拎着块刻满深浅刀痕的槐木 —— 正是他连夜赶制的 “惊堂木”。
“老归!” 他的声音震得梁上灰尘首落,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审案台前,“俺琢磨着,审案也得有个闯字营的规矩 —— 比如犯人见俺得先磕三个响头,不然用刀背拍屁股!” 说着,他将惊堂木 “咚” 地拍在桌上,木屑纷飞间,几条新刻的刀痕里还嵌着未干的木屑。
归辛树捏着眉心,将一本《刑堂实务手册》推过去,羊皮纸封面上 “武人断案三则” 几个字被磨得发亮:“成子,这里面写着‘一曰听风辨虚实,二曰点穴查伤痕,三曰……’”
“停!” 李自成的断刀 “当啷” 一声戳在地上,刀身映出他涨红的脸,“俺就记住一条 —— 以后审案,俺坐堂,你在旁边盯着震天雷,行不?” 他忽然瞥见堂下百姓捧着粮票憋笑,有人还对着他腰间的酒葫芦指指点点,挠头嘟囔道:“算了,还是让夏兄弟用蛇形密语审吧,俺去城头盯梢。” 说罢,抓起惊堂木转身就走,酒葫芦在门槛上撞出清脆的声响。
戌初刻,暮色给太原府衙镀上一层暖黄。新立的诫碑前,归钟蹲在地上,胖乎乎的小手捏着糖人,正往 “禁止携带易燃易爆物” 的刻字旁,粘出个歪歪扭扭的震天雷形状。夏雪宜倚着碑身,金蛇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剑尖灵巧地在碑阴刻下蛇形密语,沙沙的刻字声混着归辛树诵读听风术口诀的低吟。
“先生可知,” 归辛树轻抚着诫碑上深浅不一的刻痕,目光落在中央凸起的刀疤形浅坑 —— 那是李自成昨日刻惊堂木时,用力过猛留下的印记,“为何让成子当这刑堂主官?”
朱凯合上《大顺官制草案》,墨香混着晚风飘来:“因为他炸了公堂,反而让百姓知道,这衙门比明军的铁牢更有人气。就像他的震天雷,看着危险,实则炸开的是旧规矩的枷锁。”
话音未落,李自成的大嗓门突然从城头传来:“老归!俺给诫碑加了条 —— 审案时准带酒葫芦!” 归辛树循声望去,却见诫碑基座上不知何时多了枚震天雷残骸,上面歪歪扭扭刻着 “闯” 字,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的锈迹。
夜风掠过府衙,将诫碑上五禽戏图的影子拉长,与李自成的刀疤印记缓缓交叠。这个由草莽英雄与江湖豪侠共同搭建的新官制,恰似震天雷与铁胆的碰撞,在火光西溅中,为旧世界的陈规陋习炸开一道通向新生的裂缝,而裂缝里,正滋长出蓬勃的希望。